第27章 荷塘夜泣2
「人接回來了?」楚是歸從小八手裡接過畫凝言寫的書信。
「剛接回來。」
「畫凝言人呢?」
「回二殿下,郡主未曾來,是葉崢游送來的。」
「畫顏。」楚是規展開書信,看著上面字眼。
「回二殿下,畫顏姑娘在房內。」小八躬身回應。
「你下去,我進去看看。」楚是歸指捻宮緹,冷笑一聲。「恃寵而驕。」
屋內女子坐在桌邊,面遮紗巾,抬眼看著他。那女子眼尾有一顆痣,眉眼與畫凝言甚是相似。
「畫凝言的表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還是個啞巴?」楚是歸看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只顧著點頭,覺得無趣便又離開了。「把門鎖上,別讓她亂跑。」
「是。」
……
大壹客棧內。歐陽昃楓,畫凝言,面對面跪坐桌案邊。
「二十歲,二十一歲,二十歲,二十歲。」畫凝言一一看過那些畫像,「養蠶女,織布女,這個女子家裡是種植草藥的,最後這個是……。」
畫凝言看著那畫像遲疑了片刻,畫像女子眉眼之間,很像她熟悉的一個人。看了那些字,改變了些許緊張神色,說道:「在富商洛家當丫鬟。」
「年齡相仿,桃李年華,家中從事不一。」
「清白之身尚存,金銀首飾尚在,應該非是被人劫財劫色。」畫凝言在紙上畫了一個圈,皺眉而道,「為何要裸身......」
那葉崢游舉著空茶杯踱來踱去,聽著這二人交談。
「官府有沒有查過清心教?」畫凝言轉過頭看他。
「沒有。」
「二殿下也沒查么?」
「沒有。」
「官府不敢查倒情有可原,二殿下怕什麼?」畫凝言指尖轉筆,眯眼細思。「怕是那毛頭小子只想玩樂,好不容易遇到你這個倒霉的,便把你抓來了。」
畫凝言常住宮中,對鹽素州不甚熟悉,對帝都卻熟悉的很。倒像是家不在鹽素州,而在帝都似的。
她與楚藍二子楚是歸年齡相仿,二人可謂青梅竹馬。她比他年長兩歲,時長喊他毛頭小子,而楚是歸則經常喊她黃毛丫頭。一想到往日之景,今日之處境,畫凝言失了神。點墨之筆觸到紙上,暈染出大片黑墨。
葉崢游不覺得二殿下玩樂,因那一夜男扮女裝裸身於荷塘邊親身測試是否會有人注意到他已經犧牲夠大。但是他不能說,說了恐怕性命難保。「許是有何緣由?」
「為何有人落水會無人看見,一次也就罷,四次皆是。」畫凝言回神又有一問。
歐陽昃楓在紙上作圖,說道:「荷塘南臨逍遙閣高牆,西北皆是長街。」
葉崢游坐在桌案一側,支起一膝,「事發之時已入夜,行人少,無人所見情有可原。這牆高,縱使逍遙閣生意興隆,幾乎看不到牆外。不過,逍遙閣二樓或許可以看到。」
「二樓客人一般情況下多麼?」畫凝言看他。
「不是太多。」葉崢游拿過歐陽昃楓所作簡圖。
畫凝言顰眉,未等她問什麼,歐陽昃楓便先她一步回應,「他常去。」
原來如此,畫凝言點點頭。
「不過,我不知道哪幾間可以看到。」
「清心教疑處甚多。」歐陽昃楓在圖紙上將荷塘處與清心教兩地通路一一勾勒而出。
「如何查他們?」
「混入其中。」
「嗯,需要好好想一想方式。」
「男扮女裝,去街上一試。」歐陽昃楓不說話則已,一說便是驚人之言。
「什麼男扮女裝?試?」葉崢游幡然醒悟,「試有沒有人抓去當廚娘,好趁機潛入?」
「嗯。」畫凝言點點頭,好像不失為好辦法。
「你去試?歐陽公子相貌甚佳,裝扮一番必為傾國傾城。」葉崢游朗聲笑意,再看那人凌然目光時便抽回了揚起的唇角。
「清心教之人對我熟悉不過,我不方便,你去合適。」歐陽昃楓正襟危坐,左手扶膝,右手提筆幾字,落筆而書三字——夜假悠。
畫凝言抿唇忍笑,這名字著實有才。
「未有證據,不可打草驚蛇。雖只是懷疑他們,但也須防患於未然。二殿下未找官府之人搜查清心教,想必也是有此原因。」歐陽昃楓起身執劍,「我去逍遙閣看看有何線索。」
「那我?」畫凝言將手中筆擱置硯台上。
「近日亡故女子屍身還未入墳,勞煩姑娘去找二殿下,帶你驗屍。細節可疑之處記錄於紙,你我亥時回客棧碰面再做分析。」
「好。」
「姑娘那時在何處所遇清心教之人。」
「海蜇街。」畫凝言回憶而道。
「葉崢游,裝扮事畢,先去海蜇街。如若未曾有人找你,離開就可,勿多逗留。」歐陽昃楓正色吩咐。
「知道了。」
「萬事小心。」歐陽昃楓看了眼前二人,提劍先行離開。
畫凝言在客棧呆了些許時候,便戴著草帽提著衣擺到了驛站。驛站之處,門口侍衛傳話進去,小八將她帶去見了楚是規。
「你這身上……不是葉崢游的衣服么?」
著男裝,倒是俊俏,可偏偏多了些頹廢感。
「二殿下記性真好。」
「你表妹在五樓左手間,你可以去看看。」楚是規指捻玉環宮緹,瞧一眼眼前衣擺拖地之人,鄙夷之色端看良久。繼而猜測到了什麼,「小八,派人去買一件適合畫凝言的衣衫,勿要太過顯眼。」
「是。」小八躬身行禮便出去了。
「多謝二殿下照顧她,畫顏安全就可。我此次來尋二殿下,是為前幾日落水女子。」
「卷宗不是都給你們了么?」楚是規放下指間宮緹,「你想自己驗屍?」
「非是驗屍,我不懂驗屍之法,只想一看,不知可否?」
「屍臭之味甚濃,且面目全非,我怕你受不住。」
「多謝二殿下|體恤,我想一試,望二殿下成全。」
「隨你。」
「還有一事,可否給我紙筆?」
楚是規抬手示意麵前之人去坐,「不行,非是刑案之官,不得記錄案件。」
「為何?」畫凝言看他。
「律法。」
「可你都把卷宗給我們看了。」
「那是偷偷給你們看的,已經是亂法之行。你想見屍身,晚一些我可以帶你去看,記錄不可。」
「好。」畫凝言垂眸思緒,如此情況須得多看那屍體一會兒,不可有記憶錯亂之點。
「二殿下,有人擊鼓鳴冤。」小八於門口躬身。
楚是規聽聞立即起身開門,「關於荷塘屍案么?」
「是。」小八將一木案躬身遞過。上置放一月白齊胸襦裙。此衣廣袖綉銀色鳶尾花,百褶裙擺勾銀線。藍白雙色腰帶壓於衣上平放,旁放一弦月玉佩,垂淺藍流蘇。
「備轎。」楚是規接過,遞給了身後女子。
畫凝言接過衣衫,垂眸心想。待等到夜間查看屍體還要許久,不如趁此機會看看公堂如何審理此案。「我可以去么?」
「換上衣服,我在驛站門口等你。」楚是規出門離去,指捻玉環宮緹。心中有所想,「老狐狸膽大包天,果然有人報案。若不是我派人盯著,你要隱瞞本殿下到何時。」
待畫凝言換上那身月白襦裙,二人乘轎去往司刑處。
大堂前兩女子跪地,大堂后一男子跪地。
「有人報案為何不告知本殿下?」
「二殿下饒命,臣知罪,臣不得已之為啊。」那人跪地磕頭,身抖音顫。
「不得已?好一個不得已,竟敢謊話連篇,欺騙本殿下。」楚是規坐於桃木椅上,垂眼睥睨伏地之人。
「二殿下明鑒,臣確實不得已。」
「是不得已還是欺軟怕硬,膽小怕事。」
楚是規起身抬腳踹翻那人,那人嚇得涕泗橫流,爬過楚是規腳邊。
「二殿下饒命,二殿下饒命,二殿下饒命吶。」
「這數月之中,關於荷塘一案有幾次報案,如實回答。你若再敢謊言破口,本殿下取你性命。」
「只這一次,二殿下,臣句句屬實,句句屬實,求二殿下饒了臣這次,求二殿下饒命。」那人跪地猛磕頭,官帽歪斜髮髻亂散狼狽不堪,著實不像謊言。
「去審案,本殿下在後堂旁聽。」
「是是,臣這就去。」關詔腿軟站立不得,扶著桌角從地上爬起,小心看了畫凝言一眼,「殿下...她...」
「她是聾子。」
「是...」關詔就當了那女子是聾子,回房簡單梳理整潔后,便回到了大堂之上。
驚堂木一拍,跪地兩女子心下一驚。楚是規與畫凝言靠近幾許,堂后而觀。
「擊鼓者何人,所為何事?」
「大人,剛剛不是問過了么?」右邊女子抬眼問道。
「大膽刁婦,休要多嘴,本官問什麼答什麼。」
驚堂木再起,那女子連連道「是」。
「擊鼓者何人,所為何事?」
左邊女子磕頭,抬起頭回應道:「民女是城北叄號巷桑女,史伊伊。這是我妹妹,史柒柒。」
「我不想來,她硬拽過來的。」史柒柒磕頭回應。
「草民告兩人,清心教下屬,百里衡庚。清心教首領——屈繆妤。」
「告他二人何事?」
「草民一告百里衡庚,強搶民女,未經我所願,關押到清心教中做廚娘。二告屈繆妤,她......」
「她怎麼了?」
「她強喂草民吃下不明之葯。」
「那葯是何葯,有何作用?」
「草民不知,好像亦無何等作用,並未感到不適之處。」史伊伊想起來什麼,又補充道:「不知是心疑還是什麼,總覺得臉上……洗臉之時會有淡淡疼痛之感。」
「繼續說。」關詔本不願多摻雜清心教之事,看其人所說之話,亦是無關何等要事,便安心許多。
「沒有了。」
「沒有了?」
「是。」
「我就說你多事,疑神疑鬼的,你的臉好端端地掛著,又不是飛了。荷塘處的鬼魂都沒有撕去你這臉皮,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容貌,也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麼……真是丟人……」史柒柒朝旁邊那人翻了白眼,從地上磕了頭對那關詔一言,「大人,民女也有事要說。」
「講。」
「我承認,我們二人一起去街上買菜,是被強擄去清心教中。可民女並不想告他們。」
「哦?繼續說。」
「強擄去關到廚房,為的只是給清心教的下人們做飯菜,只是關……不只是請我們留了兩晚便把我們放回來了。該得的一分沒少,他們給我們每人一錠銀子。要知道,我們需要打一個月的魚才能得到這麼多銀子。」
史柒柒說完便又白了一眼旁邊那女子,「我就說你不懂得知恩圖報,你這是恩將仇報。」
「她們沒給你吃那藥丸,你不懂。死的那些女子皆是清心教被擄去的廚娘。」史伊伊顰眉回嘴。
「你不還尚且安在,怕什麼。他們不就是說你長得好看點,賞你一顆甜甜的藥丸么?你朝我顯擺什麼啊,我也長得不比你差。」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那藥丸一定有問題,他們為何會無緣無故給我藥丸吃呢?」
「你這也不是沒死嗎?也沒有怎麼樣。也不知你疑神疑鬼些什麼,真是醜人多作怪。」
「別吵了。」驚堂木又一拍,關詔被這二人吵的頭疼,「史柒柒,本官問你,你也吃了那藥丸么?」
「沒有。在洗菜之時,屈繆妤走了進來,誇我姐姐長得好看,就給了她一顆藥丸,說是可以補血益氣,還是甜的。」史柒柒瞥了一眼旁邊跪著的人哼了一聲,「她不吃,屈繆妤便喂她吃了下去。她倒來這告人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楚是規指捻玉環宮緹,心道,「這二人同是一爹娘所生,相貌的確差了許多。」
「清心教一定有問題。」畫凝言喃喃。
「嗯。」楚是規不可否認,清心教除了廚房之地,其他地方如果加派人手,必須立清單,告知父帝。抓去幾人皆是去了廚房,也就逃脫過了此舉。而那藥丸,必然不是一般。
「關詔許是未曾說謊,無人報官也情有可原。被抓去之人皆給了好許銀兩,也未曾對她們有過傷害,看來很多人與史柒柒想法一致。」
關詔不敢斷案,抬頭看了一眼堂后楚是規。楚是規看他一眼,揚袖坐了回去。
驚堂木一拍,關詔清了清嗓子說道。「清心教擄掠婦人的確不該,但給予薪銀之高,也未曾給你二人造成何等傷害。本官必秉公執法,對清心教進行教誨。此案就此判過,退堂。」
「大人!」
「走吧,再不走他把你抓起來,我就說你沒事找事,那清心教誰敢惹,況且咱們還拿了那麼多銀子呢。」史柒柒說著便把史伊伊扯了出去。
畫凝言看著喝茶的男子,心中有覺異樣。
楚是歸察覺到眼神落他身上,抬眼瞧去,那人果然在盯著他,不免有些疑慮,問道:「丫頭,怎麼了?」
「沒事......」畫凝言回神,這昔日一起長大的玩伴,弒她全府之人的兒子,她一時不知如何去共處了。
矛盾又於心起,悶痛之感困於周身。坐於一旁,手捧著頭埋入懷,許久言道:「二殿下,我們何時去查驗屍身。」
楚是歸伸手欲碰她,又收回了去。「戌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