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謁語
「咳咳……」
黃袍與黑袍對視一眼。
林幼春覺得,他們兩個人咳聲很怪,眼裡也有東西。
黃袍老道乾咳一聲,沖黑袍老道眨眨眼:「咳……師弟,你看,這可是幼春年輕時的相貌?」
黑袍老道早已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林幼春身邊,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上下打量了半天後才慢吞吞道:「師兄……我……可以確定,這就是幼春師弟年輕時的模樣。
雖然……」
黃袍老道忙道:「雖然什麼?」
「雖然……看上去他這一身裝扮怪怪的,我從未見過。
……可是,他的長相我卻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幼春師弟。」
林幼春。
一攤手。
似乎已被人賴上的感覺,真不愉快。
黃袍老道眨眨眼:「嗯……那個……幼春,這件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林幼春只好洗耳恭聽。
「其實,你和我二人一樣,原本,都是這金光洞之主,可是,後來因為天數之因,你曾托生到洛陽林家,眨眼間,已過八旬,如今也是你一點靈脈不昧,才會重投故地,不過……」
林幼春繼續聽著。
「不過……
現在……你雖然故地重遊,卻仍不是你歸位之時,你仍有十數載紅塵羈絆,兼有許多舊日所允諾的功德之事,仍需親歷親為,所以,這一次,只當你回來看了看。
……另外,你於此處稍作盤桓后,讓畫煙送你仍入洛陽。
記著,在此,有四句偈語你一定要牢記。」
林幼春見黃臉老道說得鄭重其事,不由將身體挺直,聽著。
「傍金而居,遇錦而取,聞袁而問,先李而遁……」
這小話說的。
一清二楚。
林幼春只好大張著嘴巴,洗耳恭聽。
其實。
他倒很想問些什麼。
那個啥……
那個啥啥啥……
可是黃袍老道不允許他問。
這時。
黃袍老道又道:「另外。
幼春啊……俗話說得好,入鄉隨俗,你身上的這身裝束,說實話,這個……
太過標新立異了!
后洞之中,你原先居住之處,有你舊時的衣服鞋襪,你可以去選一套穿。
還有……你此番回來,然後再下山,與上次托生林家又有不同,你可以跟畫煙到後面書房選一冊書,上有謀生之計,隨身攜帶。
當然了,這些,倒也不急於一時,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盡可以四處看看,然後,再下山不遲。
好了,你去吧,我與吳師弟還有事要議……」
黃袍老道的話。
林幼春聽了個雲山霧罩,稀里糊塗。
他就是一個司機而已。
什麼時候成了洞主了?
林幼春心想——「暈死。
我還想問!
我還想說!
我……我……我……」
……
這時。
旁邊。
畫煙對他道:「師兄,請跟我來。」
林幼春耷拉著苦瓜臉。
唉。
縱然自己還有一肚皮的話想要問。
可。
不跟她去又如何?
他現在腦子裡面一團亂,什麼事情都感覺像老虎吃天一樣,無從下口。
真讓人沮喪。
這莫名其妙似乎被安排了的感覺真不好。
……
……
後山洞中。
林幼春在「屬於他的」那個洞中,覺得有點大跌眼鏡。
這?
也太寒酸了吧?
這個山洞裡凈是一些石頭凳子石頭床,唯一稱得上亮點的,大概僅是牆上掛著的那一隻早已經遮不住風雨的破斗笠了——因為它破的已頗有些清新脫俗了。
這斗簽!
一圈竹花擰成的護邊早已憔悴得它媽媽也不認識它了,正中間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時爛了一個破洞,又不知道是何人用一塊破布讓它縫堵了以免漏雨,原本清脆喜人的翠綠色,也早已由18歲妙齡少女變成了豁牙彎腰老太婆那又黑又黃的風雨妝……
旁邊還有一領破蓑衣。
蓑衣。
比斗笠還破。
畫煙垂手而立,對他笑道:「師兄,這就是你原先的居所,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換下衣服,對了,你不可以耽擱太久哦。
我去給你準備一些吃食。」
林幼春報之以笑,這個小妞,倒真貼心。
別說。
他早就快餓瘋了。
——不好意思說而已。
畫煙轉身出洞。
林幼春雙手交叉,抱於胸前,從洞口開始往裡仔細看過去。
真是……
讓人垂頭喪氣。
這一個石洞。
分外寒酸。
和前面洞府的金碧輝煌比較,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林幼春覺得,先不說那兩個神仙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說這個寒酸無比的山洞就已經讓他深深的懷疑了。
這個山洞。
自己真住過?
怎麼可能。
自己從未到過這種地方。
林幼春覺得自己怎麼就那麼不相信呢。
看看吧……
幾張烏漆麻黑的石板凳東倒西歪,其中有兩隻四腳朝天的,似乎萬年也不曾有人來扶。
石床上,那一領破席若是擺在鬧市的街頭,林幼春往上面一睡一躺,眼皮往上面一翻,眼珠子再泛點白……倒頗似某個畫面——賣身葬父。
旁邊。
一隻已經缺了一個耳朵的瓦罐大張著黑洞混的嘴巴,看上去倒是有些靈性,只是,它的表情不知道是對林幼春的到來,發出深深地歡迎,亦或嘆息。
瓦罐對面。
石桌上,擱著一柄銹得讓人眼前突然一黑的破劍,如果再添半斤鐵回下爐,或許,倒堪堪能打成一把鐵鋤。
林幼春自我安慰道:「這又不是我住的地方,破就破唄,我住在洛陽城裡,2房1廳呢,開什麼國際玩笑!」
他踱到石桌邊,將早已擰成一股繩的眉毛鬆了松,隨手抄起石桌上的鐵劍,擰了擰手腕,挽個劍花。
還行,不輕不重的倒挺稱手。
林幼春想起畫煙口中的「不可以耽擱太久」,自言自語道:「走的時候帶上它,萬一在山林子里迷了路,一可以防身,二可以用來划拉划拉那些雜藤亂草什麼的……
嗯……旁邊那隻酒葫蘆也應該帶上……不不不,還是不要帶了,看上去太髒了,懶得洗。」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石室中翻看著,最後,目光落到了床側靠牆的一隻衣櫥上。
衣櫥。
倒不是石頭的,不過,看上去和石頭也差不多,烏漆麻黑的。
林幼春拉開櫥門。
上中下三層。
最上層擱著一頂舊的軟佈道巾。
中間有幾件衣裳。
最下層是鞋襪。
林幼春皺著眉頭,伸出右手食指將一件漿洗得發白的道袍挑到眼皮子底下仔細看了看。
……這!
沒洗沒曬的,穿上難道不得皮膚病?
他覺得自己還是穿身上的西裝比較帥一些。
可是他又覺得,隨便拿一兩件衣裳試一試倒也可以。
可以試一試的諸多理由中,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渾身的衣服已經裹滿了泥巴,髒得讓人無法直視。
於是。
林幼春三下五除二,換了一身衣服。
一身道袍。
麻鞋雲襪。
除了他的小平頭格外醒目外,其它的看上去,瞬間倒也顯得他很像一個出家人了。
林幼春又抄起道巾,栽蔥一般將它栽在頭上,順便,還在旁邊那隻暗淡無光的鏡子前照了照。
還行。
馬馬虎虎。
關鍵的一點是,這些東西穿在身上倒也沒有什麼不舒適的感覺,林幼春反倒覺得它們還挺舒服貼身的。
還行。
馬馬虎虎。
這時。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