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核心

殺了黃爍后的鐘馗，就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似是頓悟，似是茫然，有些空洞，卻又有些滿足。複雜而矛盾的狀態，充斥著鍾馗的內心，與此同時，這幾天的收穫卻也開始生根發芽了。

原本鍾馗因為自身滅絕人族的執念和混洞鏡中的毀滅規則相互應和，他就像妖族一般，天然能動用破滅的力量，卻毫無相應的感悟。和妖族使用神通一樣，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是黃爍幫他補上了缺失的一課，從最基礎的劍法，到劍意，最後是規則，把整個劍修的修行旅程完完全全的展示在他面前。

正著走，這條修行路難倒了多少英雄漢，每一關前都倒著無數的屍骨。修行本就是少數人的事，能走到最後的，更是鳳毛麟角。

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反著走，已經有了結果了，那麼再補前邊的路，去沒有任何的阻礙，一切不過水到渠成。

離開了戰鬥的地方，鍾馗就像是失了魂一般，沒有方向的遊盪著。雙眼迷離，內心卻在飛速的思考著，消化著這一戰的收穫。

對他而言，黃爍教的那些基礎自然重要。但是這些基礎只是個引子，給了他思考的能力，也引發了更深層的思考。而對於鍾馗而言，這一戰最大的收穫卻是斬殺了黃爍。

有些事，黃爍還是想簡單了。他以為斷開了和鍾馗的聯繫，就沒有關係了？沒有專門的因果手段，兩人的因果可不會因為只是斷開聯繫就清理乾淨。恰恰相反，鍾馗核心的那件落寶金錢是黃爍的靈寶，甚至這件靈寶的誕生也是因為黃爍。鍾馗這個名字，這個身份最初也是黃爍出手建立起的名號，然後才利用信仰之力，以魔種為核心，憑空造出的鐘馗。這樣的關聯在因果層面關係大了去了。

後來鍾馗又和混洞鏡合體，這又是一件黃爍的靈寶，內藏著黃爍的魔種，如此眾多的因果聯繫，可真不是黃爍想當然的覺得鍾馗不知道自己，就不會找自己的麻煩這麼簡單。命運勢必會不經意間把兩人聯繫起來的，所以黃爍意外地因為自身靈氣的特異暴露在天道的感知中，多少也和他與鍾馗的濃厚因果有關。

這才是鍾馗一見黃爍，就莫名動了殺心的主要原因。而隨著一劍斬殺了黃爍，因果斷絕，鍾馗身上彷彿脫去了一身冬裝般，有了一種莫名的清爽輕鬆感。這種感覺給他帶來了一種大圓滿，大解脫的感覺。卻是意外的符合了毀滅法則的心境。

毀滅法則正常情況下真不是生靈有資格修鍊的。純粹的毀滅法則可不僅僅是毀滅對手那麼簡單，而是毀滅面前人人平等，滅人滅己毀滅一切的一種規則，正常修行純屬自殺。

但鍾馗被黃爍引上了劍修的路子，對劍修來說，他們練的又不是純粹的毀滅，而是劍道演化的毀滅法則，是自以為是規則。

那一劍，鍾馗不但斬去了黃爍，也斬去了自身最大的因果，這樣的毀滅，讓他的心境有了極大的提升，境界有了質的變化。

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著，身上的氣息晦澀不明，似有一股劍氣在醞釀，不時有一縷縷無法控制的氣息漏出，就會對周圍的空間造成巨大的破壞。

每有一縷氣息冒出，就有一片空間被生生泯滅，無論是靈氣，物質，都再沒了存在過的痕迹。

就這麼走著，一不留神，就一腳踏入了一片剛被自己泯滅的空間中。

然後很湊巧的，被泯滅的空間中連空間法則都消失了。造成的結果就是，空間強大的修補能力馬上就向這塊真空區域注入了大量空間法則來填補空白。

而鍾馗一頭扎了進去，本能的把那些席捲而至的空間法則當成了襲擊，本能遠比腦子快的展開了反擊。無所不毀的毀滅法則和無處不在的空間法則的對拼，一方有源而發，凝練強橫，一方源源不斷，根底深厚。最終的結果就是，空間被生生撕裂出無數恐怖的裂痕，鍾馗也被裂痕吞噬，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靈氣長河深處，這是一個小小的獨立空間，被層層的空間褶皺隱藏，是絕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這裡甚至從維度上都和靈氣長河不在一個維度。

不知多少年，今天，終於有第二個生命踏足了這個小空間。

鍾馗也被這突然的變化驚醒，詫異的看著周圍詭異的環境。

這裡能讓一個普通人待上幾秒鐘就會瘋，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空間似乎也並不存在，沒有方向，沒有時間，沒有運動，一切都似乎在永恆的凍結中。只有思維還在運行，鍾馗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更別提有什麼動作了。

一般人莫名其妙來到這麼一個詭異的環境，會有各種應激的反應，尤其是自身還動不了，恐懼，激動，甚至各種陰謀都會冒出來。但是鍾馗很特殊，他很純粹，純粹的既不是個人，甚至都不能算是個生命。

任何生命，上到神靈，下到蟲豸，都有最本能的恐懼和對生命的眷戀。但對鍾馗來說，他本就是創造出來的生命，記憶又被清洗過，對他來說，那些本該有的本能卻是一樣沒有。對他來說只有目的，完成目的的過程。這也是他殺了黃爍后陷入迷茫的原因，因為這是他之前唯一的目的了。沒了目的的鐘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面對這樣一個詭異的環境，鍾馗既沒有恐懼，激動，憤怒之類的情緒，甚至連最基礎的好奇都沒有。

對他來說，換了個環境那就換吧。不能動那就不動。反正思維還在運行，周圍似乎也沒什麼威脅，那就繼續思考之前的問題，消化之前的收穫。

就這麼不知道過了多久，鍾馗已經完全消化掉了和黃爍一戰的收穫，徹底穩定下來了自身的境界。這時候，鍾馗才有閑心觀察周圍的環境。

幾番試探后，他就察覺，這裡似乎是某種靈魂的世界，身體不能移動，甚至充斥著靈氣的元嬰都無法離體。但是單純的靈魂卻可以自由的移動。

但凡換一個正常點的人，就散發現了，也絕不可能讓靈魂離體。這和元嬰離體是兩碼事，元嬰本身不是靈魂，更像是用靈魂力和靈氣結合后，為靈魂修鍊出來的一副新的身軀罷了。是靈魂的容器。

所以陰神可以離體，而不會直接被幽冥擄走。但這幅身體畢竟不如實體，對罡風雷電等力量很是畏懼，很容易受損。所以陰神離體是一種能力，卻極少有人真的會用。

但現在連陰神都無法移動，如果純粹的靈魂離體，極有可能的後果就是引來幽冥的吸引，那就真死了。

可惜，鍾馗即沒這樣的畏懼，甚至都沒有相關的知識，他就是太久不動了，既然靈魂能動，那就動動吧。

一團微微發灰，火苗一般的虛幻身影從身體內冒出，終於能自由的在這個空間內移動。很奇怪，這裡似乎已經超出了幽冥的感知範圍，並沒引來幽冥的接引。

突然間，鍾馗似乎有了方向，但他卻有些抗拒。

這種感覺很熟悉，一直以來指引他行動的都是這種感覺，似乎是某種靈感，又似乎是某種指引。但是和黃爍的一戰，去讓他對這種感覺有了懷疑。

最關鍵的是，黃爍那種從容赴死的態度，深深的震撼了鍾馗，以他有限的常識，實在無法理解黃爍的行為。

他在中州大開殺戒，見過各種臨死前的人族。那些人族有些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想要活命。有些俠肝義膽，為了掩護其他人，拚死了和他玩命。總之，這些人死前無一不有著劇烈的情緒波動，憤怒，痛苦，恐懼，激動等等，還有太多言語無法形容。

但是黃爍的死太平靜了，不但沒有一絲情緒上的波動，甚至還讓他有了一種對方有些心滿意足，極為愉悅的怪異感覺。

鍾馗只是因為記憶缺失，和經歷的不多，缺乏必要的經驗閱歷和常識，但他絕不是傻。什麼是正常什麼是反常，他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黃爍的反常讓他開始反思自己的反常。尤其是戰鬥中，黃爍說過的那幾句話，在他腦海中不斷的重複。最終有一句話驚醒了他，掌控慾望，控制執念，是劍修的基礎。

鍾馗不知道什麼是慾望，但他知道自己有執念，清除人族就是他的執念，不知從何而來，似乎恆古就在。自己所有的行為也都是被這個執念支配，這種莫名的指引似乎也是因為這個執念而生。這似乎不對。

我應該控制執念，但似乎卻被執念控制了。

這不對！那就...任性一把？

鍾馗硬生生壓下心中的想法，轉身向著指引相反的方向緩慢地離開。他就是想看看不被執念控制到底會是一番什麼情景。

但是什麼也沒發生，那種指引似乎也漸漸淡去了，即沒什麼狀況發生，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是，很快鍾馗就知道為什麼了。

因為那股指引只需要他動起來，至於去哪裡並沒有區別。在這個沒有方向，沒有空間概念的地方，他只要動了，能到達的目的地也就只有一個。

一個很奇怪的晶球懸挂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說是晶球，卻又介乎於真實與虛妄之間，一眼看去存在，下一眼，卻又空空無物。讓人無法確定是否真有東西存在。

晶球並非渾圓，細看的話，表面是一個個小小平面。更詭異的是，每一個平面都有一串比道紋還要複雜的文字閃爍不定。

如果再仔細看，這些平面似乎還不均衡，有三個平面很明顯的比其他低了一點點，而且上面的文字似乎也不太一樣，竟然有股劍氣的鋒銳感。

不知為何，鍾馗在發現這三個平面后，心中就湧起一股極為不舒服的感覺，那感覺和當初見到黃爍如出一轍，不由自主的湧出一股殺機。

原來這就是目標啊，鍾馗瞬間就有了明悟。一種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似乎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來到這裡，抹除這三個彆扭的平面。

但是...我不願意啊！

掌控慾望，控制執念，老子現在是一名合格的劍修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目標，莫名其妙的責任感才是該被毀滅的吧？

鍾馗竟然用靈魂之力憑空凝聚出一柄劍，毫不猶豫的向著自己一劍斬下。莫名冒出來的慾望，不受控制的執念，既然達不到黃爍說的控制，那就毀了吧。

鍾馗自然不是自殺，而是以自身執念和那股莫名出現的責任感形成的慾望為目標，進行毀滅。

嗡！空間莫名的輕顫了一下，似乎是某個存在憤怒了。隨著這股輕顫，鍾馗的靈魂也被凍結了，連思想都無法再繼續運行。一切都定格了。

片刻后，本該無法動彈的鐘馗的身體，卻突然失去了束縛，自由的移動起來。快步走到鍾馗靈魂前，身體表情猙獰，沖著鍾馗的靈魂破口大罵。

「劍修，劍修，又是劍修。什麼破玩意兒，自由，自由，就不能追求點別的！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啊，多少年了，這是最接近的一次。王八蛋，不是劍修無法承受毀滅真意，但是這些劍修一個個的，剛有領悟，就他媽要脫離控制。」

足足罵了幾個小時，鍾馗的身體才展顏一笑。

「不過也罷，這次不一樣了。竟然真有人把毀滅真意煉成了靈寶，還能用靈寶構築起這幅身軀。垃圾，已經沒用了！」

說著揮手把鍾馗的靈魂掃到一邊，走到了晶石前。凝出一柄長劍，刺向了一個平面。

毀滅真意一接觸晶體，一股更為強烈的反震憑空而生，鍾馗的身體瞬間十之七八都消失了。但是鍾馗臉上露出一抹獰笑。

「有用，果然有用，就是代價有點大。混蛋，這個該死的靈魂要是出手，這些代價該是他承受的！」

瞬間調用混洞鏡內的力量不斷修補著身體，對抗著那股反震的力量。不多時，這個平面上的那些文字就逐漸淡去，即將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