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因疫病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以致於夜深人靜時,偌大的府城猶如一座空蕩蕩的鬼城。
病重者臨死前的□□,恍若鬼魂的哀嚎,幽怨而可怖,令聞者不禁瑟瑟發抖。
阿寧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回房,推開門,望著黑漆漆的屋內,不由得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宴白哥哥不見了,我該怎麼向太子殿下交待啊……」阿寧轉身坐在門檻上,望著夜幕上掛著的一輪明月,心情十分難過。
「阿寧。」
夜色深處緩緩走來一人,腳步輕若無聲,清越的聲音染上深夜的涼意,冷得阿寧渾身一激靈。
來者的膚色慘白如月光,兩片薄唇紅得似血,眼眸細長,目光幽幽。瞧著不像活人,倒像個要吃人的鬼魅。
阿寧瑟縮了一下,須臾后,他借著月光認出了越走越近的人,才打消了心中升起的恐懼。
來者正是消失了三天的佘宴白!
「宴白哥哥!」阿寧起身,小跑過去,激動道,「他們都在為疫病忙碌,沒人願意幫我,我只能自己找你。你要是再不回來,我真得哭了,還好你沒事……」
小少年又喜又怕,湊在佘宴白身旁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兩隻大大的杏眼緊盯著佘宴白,就怕一不留神他再次不見人影。
佘宴白用手中的樹枝輕輕地敲了一下阿寧的腦袋,笑吟吟道,「哦,早知道我該晚些回來,好叫你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阿寧立刻一臉哀怨地望著佘宴白,「你要是想看我哭,我現在就能哭,只求你千萬別再消失了。」
「你敢哭我就吃掉你。」佘宴白手撫上唇角,笑得危險又惡劣,令人一時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不哭,絕對不哭。」阿寧趕緊搖頭,隨後道,「對了,宴白哥哥你去哪了?我這三天幾乎把附近找了個遍,」
佘宴白手一揚,手中的樹枝準確無誤地落入阿寧懷裡,「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問。」
阿寧舉起樹枝,就著月光仔細瞧了瞧,綠色的細枝上分出了幾個小杈,上面墜著零星幾片橢圓形的葉子。且樹枝有股特別的清香,聞起來令人不禁神清氣爽。
「這樹枝怪好聞的,是用來做香料的嗎?」阿寧忍不住低頭嗅聞了幾下。
「那是能祛除疫病的好東西。」佘宴白腳下一轉,施施然走向收治病患的府邸。
他鐲子里本存有許多丹藥,奈何渡劫失敗後為了修復傷處,幾乎被他吃光。僅剩的兩枚丹藥也在遇見阿寧父子后餵給了他們。導致等到敖夜染上醞釀多時終於爆發的疫病時,佘宴白已經無葯救他了,不得不回上界取葯。
阿寧連忙跟上,一路上翻來覆去地看懷裡抱著的樹枝,一根再普通不過的樹枝能祛疫病?
反正阿寧是一點兒都不信,只當佘宴白在逗他玩。
甫一走到府邸外,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苦澀藥味,佘宴白眉頭微蹙,下意識地封住嗅覺。
門外守著兩個兵士,皆以布塊掩住口鼻。不等佘宴白與阿寧靠近,兵士們便用手中的長戈指向他們。
「止步。」
佘宴白挑了挑眉,「喊姜大夫出來,我有事找他。」
兩個兵士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轉身去喊人。
待老薑頭出來,他也跟阿寧一樣,完全不信佘宴白的那番說辭。他把那一截樹枝又摸又聞,也沒看出它有什麼神奇之處。
「佘公子,你確定這玩意能治病?」老薑頭面色疲憊,雙目充滿血絲,不過短短几天看著便彷彿蒼老了幾歲。
他懷疑道,「眼下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如今疫病癒演愈烈,容不得一絲虛假的希望出現,否則本就惶惶不安的眾人會徹底陷入絕望。
「煮水喝便可。」佘宴白笑道,「反正你等也束手無策,信我一次又何妨?時間不等人,也不知道你家少將軍還能否撐得住?」
一提起孟天河,老薑頭簡直愁得頭髮都要全白了,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要是死在這,他真是沒臉回去見懷遠將軍了。
「你要相信,我害誰都不會害阿夜。」佘宴白微微勾唇,笑意中夾雜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曖昧。
「那老夫姑且一試。」老薑頭恍然大悟,佘公子喜歡他們殿下啊!這麼一來,他說的話便又多了幾分可信度。
老薑頭不再猶豫,一轉身抱著樹枝匆匆去煮水。
佘宴白趁守門的兵士沒反應過來,快步跟了進去,而阿寧反應慢了點,便被兵士們攔了下來,只能眼巴巴地望著佘宴白的身影漸漸消失。
府邸裡頭隨處可見染病的人,大多神情麻木,似乎對未來不再抱有希望。
佘宴白以袖掩面,小心地穿過躺在地上的病患,循著敖夜的氣息一路去往他的房間。
敖夜是太子,身份尊貴,病倒后便被單獨安排了一間房,門外還守著幾個病症較輕的兵士,以免有人對敖夜不軌。
佘宴白懶得與他們糾纏,一如上次那般化作一條筷子粗細的小蛇,沿著牆根悄悄爬到門邊,然後小心地從門縫鑽進去。
屋內很昏暗,只桌上點著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滾燙的蠟油溢出托盤后在桌面上流淌,不過片刻功夫便凝成蜿蜒的雪白形狀。
若不仔細看,瞧著還挺像一條小白蛇。
佘宴白慢悠悠地爬到床邊,又沿著床柱爬到床上。
敖夜雙目緊閉,安安靜靜地躺著,臉色白中泛黃,呼吸弱得幾乎聽不見。
「這世上好人總是不長命,你怎麼就不知道做個禍害呢?」佘宴白爬到敖夜的胸口窩著,細長的蛇尾一下下拍著他的臉頰。
「要不是得靠你恢復修為,我管你去死!」
兩人的身體有了接觸,氣息便自動開始流轉,既緩解了佘宴白來回趕路的疲憊,又溫養了敖夜此刻虛弱無力的身體。
在佘宴白又一次揚起蛇尾抽人時,敖夜緩緩睜開眼,朦朧間看到有一長繩朝他甩過來。
敖夜四肢無力無法阻攔,只好費力地偏了下頭。
好巧不巧,雙唇蹭過蛇尾。
一方溫熱乾燥,一方光滑微涼。
佘宴白的蛇尾一僵,不敢置信地望著敖夜,片刻后蛇瞳里燃起怒火,仿若兩枚漂亮的紅色琉璃珠。
「混賬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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