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
說完,江福賜扭頭看向四夫人,語氣驟然變得凌厲起來:「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向小師父道歉!」
四夫人抬起漲得通紅的臉,低聲開口:「小師父,昨兒是我的不對,我沒管教好自己的丫鬟,也不該對小師父那麼無禮,還望小師父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個婦人一次。」
隨著話音的落下,四夫人身後的幾個丫鬟皆是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齊聲道:「求小師父原諒。」
其中,大丫鬟把腦袋往地上磕得咚咚直響,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求道:「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有眼無珠冒犯了小師父,奴婢願意為小師父做牛做馬來贖罪……」
隨後又是咚咚幾下,當大丫鬟再仰起頭來時,額頭已被磕破,鮮紅的血從傷口裡溢出來。
毓秀哪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頓時嚇得連退兩步,他忙不迭對大丫鬟說:「別磕了別磕了,你頭都磕破了,你們先起來吧。」
大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夫人,哆哆嗦嗦地不敢起來。
其他丫鬟見狀,更加不敢亂動了。
毓秀很快明白過來大丫鬟這是要看四夫人的意思,而四夫人則是要看他的意思。
雖說昨天那件事的確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也沒有嚴重到讓他非常介懷的地步,不過既然四夫人親自帶著丫鬟來道歉了,那他也就順著台階往下走了。
「你們起來吧,那件事都過去了。」毓秀說。
大丫鬟聞言,臉上的絕望瞬間被欣喜代替,她激動地說了聲謝謝小師父,便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
其他丫鬟也一邊爬起來一邊一疊聲地說著謝謝小師父。
哪知道她們剛站直身子,就見毓秀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其實你們來得正好,我打算自己在這院里種些花草,可惜人手不夠,做牛做馬就不用了,你們幫我出些力氣吧。」
剎那間,欣喜的表情僵硬在幾個丫鬟的臉上。
連四夫人也是一副又驚又嚇的模樣,她瞪直眼睛,張了張嘴,不可思議地說:「你要在這院里種花草?」
毓秀點了點頭。
不等毓秀說話,旁邊的江福賜忽然開口:「四弟妹,你不是最會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嗎?正好你也來幫小師父的忙。」
四夫人臉色大變,猛地看向江福賜:「大哥!」
江福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四夫人:「……」
她後悔剛才說話了,早知道江福賜要把她拉下水,她寧願撕掉自己這張破嘴。
幫忙?如何幫忙?在邪神的院里幫忙嗎?那她怕是有九條命都不夠用!難道江福賜忘記阿朱是怎麼死的了嗎?
「四弟妹,種花養草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如今不過是挪個地兒而已,大哥相信你也能做好。」江福賜直勾勾地盯著四夫人,看似在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再說,你不是來向小師父賠不是的嗎?連這點小忙也不願幫?」
四夫人被江福賜的眼神看得遍體生寒,她和江福賜在同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十年,自然了解江福賜說一不二的性子。
若是其他事也就罷了,那個小和尚可是讓她來這院里幫忙種花養草,這院落是隨便一個人都能來的嗎?
想到這裡,四夫人被烈日晒得通紅的臉已然變得慘白不已,向來高傲又刻薄的她也是第一次露出可憐又卑微的神情,她懇求江福賜:「大哥,我願做其他事向小師父賠不是,小師父不是想要小花園裡的花草嗎?我讓下人把它們都採摘過來送給小師父,這樣行嗎?」
江福賜反問:「這麼說來,你是不願幫小師父的忙了?」
「……」四夫人啞然。
此時,江福賜也懶得維持臉上虛假的笑容了,他朝四夫人靠了靠,卻用所有人能聽見的聲量道:「別忘了究竟是誰叫你們過來的,那個人可不是我。」
說完,他的頭微微往小屋的方向偏了下。
聽了這話,四夫人和幾個丫鬟皆是一陣頭暈目眩。
一時間,她們甚至產生了一種被人凝視的盯梢感,那股盯梢感來自於她們走進這個院落後不敢張望的方向。
是邪神……
對,是邪神叫她們過來的……
她們的頭皮都快炸開了,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恐懼猶如一條繩子死死勒住了她們的脖子,讓她們呼吸補上來。
最後,四夫人極為艱難地從喉管里擠出一句話:「我知道了,我會來幫忙的。」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除了如釋重負的江福賜外,其他人都處於彷彿隨時能厥過去的極度驚恐的狀態中,只有毓秀茫然地撓了撓腦袋。
他知道府里的人都害怕來這裡,所以剛才提要求時沒想讓四夫人和幾個丫鬟長時間過來幫忙,只想讓她們在他下種子時過來搭把手。
沒想到江福賜僅憑一己之力就讓她們每天準時都來這裡報道。
對此,毓秀還挺高興的。
這麼大的院落,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忙活,不知要忙到何年何月去了,這下有四夫人和幾個丫鬟加入,也能拉快進度。
正好丁文和丁元說今天能把種子送來,毓秀告訴她們明天就可以過來幫忙了。
四夫人笑得比哭還難看,道了聲好,隨後和丫鬟們一起失魂落魄地跟著江福賜離開了。
毓秀看了眼天色,在門口等待片刻,便等來給他送午膳的丁文和丁元。
丁文和丁元今早沒來送早膳,去庫房支了點銀子上集市買種子了,用一個大袋子裝得滿滿當當。
「小師父,我們不識字,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只讓老闆把花草種子分開裝,每袋上面都寫了名字,你自個兒看看。」
毓秀興高采烈地接過大袋子,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丁文和丁元把午膳遞給毓秀,擺了擺手,也離開了。
毓秀手臂上掛著大袋子,手上端著托盤,轉身朝小屋走去,但他不敢擅自靠近,走到貢台前便停下腳步。
他張望了一會兒,沒瞧見邪神的身影,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邪神出現。
他想可能是邪神不舒服,不然先回屋子用完膳再來看看。
然而轉念想起邪神不舒服的樣子,毓秀竟然有些邁不動腳,他掙扎許久,終究沒忍住向小屋走近幾步。
「邪神大人?」毓秀很小聲地喊,「你在嗎?」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一片黑霧宛若溢出的流水一般從門縫裡湧出來,黑霧在迴廊上慢慢凝聚成邪神的身影,卻因形態不穩的緣故,他周身始終有黑氣縈繞。
見狀,毓秀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來邪神真的不舒服,偏偏他還嘴欠地把人家喊出來……
邪神安安靜靜地在迴廊上站了片刻,似是覺得毓秀哆哆嗦嗦的模樣有些好笑,他忽然發出一聲輕笑,對毓秀招了招手:「過來,小和尚。」
毓秀咽了口唾沫,動作僵硬地走到迴廊下面。
邪神低頭看他,注意到了他手臂上掛著的大袋子,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花草的種子。」毓秀一邊觀察邪神的反應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大人,這院里很久沒人打掃,落滿了灰塵,池塘里的水也幹了,左右我在這裡沒什麼事做,若大人不介意的話,我想把院子打掃一下,再種些花草。」
考慮到以前在這院里發生的事,毓秀以為邪神不會那麼輕易地答應他的請求,如果邪神不答應,那他只在自己屋后種上花草也行。
哪知道邪神想也不想地點了頭:「你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不用知會我。」
聞言,毓秀的表情一下子被驚喜填滿,葡萄似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他高興道:「謝謝大人。」
「嗯。」邪神說著,轉了話題,「你的飯菜快涼了,就在這裡吃吧。」
毓秀像昨天一樣在迴廊邊緣坐下,他剛放下托盤,邪神也像昨天一樣在托盤另一邊坐下。
他們並排而坐,有邪神在,夏天的炎炎熱氣在頃刻間遠離了毓秀,哪怕金燦燦的陽光落在身上,也不覺得曬。
可惜這庭院一片荒涼,坐在迴廊上沒什麼景緻可看。
毓秀端起碗筷,忽然想起剛才的事,小聲問邪神:「大人,是你叫江大人讓她們來向我道歉的嗎?」
邪神道:「嗯。」
毓秀轉頭看著邪神的側顏,不知怎的,他鼻尖有些發酸,吐出來的聲音也在抖:「謝謝大人。」
下一刻,一隻略微冰涼的手輕輕搭在他光禿禿的腦袋上,從邪神身上散發出來的冰涼氣息包裹了他,他聽見邪神嘆氣:「小和尚,人善被人欺,某些時候不要太在意別人的感受。」
毓秀趕忙點頭:「我知道了,大人。」
邪神收回手時,毓秀看見在邪神蒼白皮膚上翻騰的黑氣,忍不住問:「大人,你很不舒服嗎?」
邪神只道:「尚能忍受。」
「那我能做點什麼嗎?我想做點什麼讓你沒那麼不舒服。」
毓秀本想誦經能否減輕邪神的難受,沒想到邪神笑了笑說:「等你吃完,給我講講關於你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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