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操場角落的綠色鐵絲網，薔薇花藤纏繞攀爬，濃郁的深綠色與艷麗的薔薇花相輝映，宛如一幅重墨濃彩的油畫。然而，在這幅油畫里，它們不是主角。

坐在薔薇花下的那兩個人，才是主角。

清水眠緋紅的眸子映出了另一個少年的模樣。五條悟的皮相極好，不輸於藝能圈內任何以顏值出名的美少年。蒼藍的眼睛宛如水色的湖泊與晴空，在光線變幻中，也轉為夏空般純凈的空色。白色的頭髮如場白雪，順著輪廓淹沒遮掩住泛紅的耳朵尖。

少年之美，即是青春之美。青春的美麗，在於鮮活動人。

從坐著大腿的角度，清水眠更多的觀察到少年的側脖頸，線條流暢地連接著鎖骨。咒術高專的制服是高領，完全遮住了五條悟的脖頸以下，看不見那棲息的漂亮蝴蝶鎖骨。

只見他脖頸流利的線條，微微綳著，如豹般綳出一道優雅而野性的直線。

脖頸後面細軟的碎發利落地推平，餘下沒有長出來的發茬如霜降以後的白色麥苗，與修長的脖頸相連。

稚嫩青春的少年美感之中，帶著些成熟的預兆，就像是初夏之桃，咬下一口，在青澀的表皮里，露出的是熟透了的粉嫩多汁的果肉。

記不得哪個偉人說過，真愛的第一個徵兆，在男孩身上是膽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膽（注1）。

想來一見鍾情也大概如此。

當清水眠不由抬起手，想要摸摸五條悟的側頸曲線。五條悟皺著眉，伸臂格擋下來。薔薇花瓣無聲飄落，他的下眼瞼處微微的紅，彷彿沾了落花的濃麗顏色。

見狀，清水眠微笑地收回手，沒有堅持。然後，趁其不備，猛地抬起雙手，輕輕揪住五條悟的頭髮，捏了捏，揪成了兩個立著的白色貓耳朵形狀，嘴裡也沒有閑著。

喵——

淡色的嘴唇，無聲地吐出這個音節。

先是震驚清水眠的大膽，畢竟誰也不敢這麼對自己，后又被他的舉動與言辭逗樂。五條悟仰著頭，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清朗，震動了鐵絲網上的薔薇花叢，枝葉花瓣紛飛。

「蠻有意思的你。」最後，五條悟說道，「以後這個學校我罩你了。」

就這？

……五條悟，你是不是不太對勁？

對於喜歡的「女孩子」，又是接住，又是肌膚接觸，又是逗笑，好感度就到「以後這學校我罩你」這裡？

這種宛如學校霸主罩新收的小弟的宣言，跟喜歡有毛線關係？！

一時間，哪怕被粉絲稱之為會撩人士的清水眠，也深深無力了一下。

毀滅吧。要不，自己現在直接自爆？

然後讓五條悟陷入厭惡情緒。正思考著下一步計劃，卻聽見五條悟補充了一句：「順便一說，被我在學校罩著的女生，只能有我一個了。」

說完，他壞壞地一笑。

蒼藍的眼眸，閃著流光溢彩的光芒，下頜微揚，宣示著佔有慾。

……說實話，有被撩到，清水眠不得不承認。

然而，他沒有心。瞬間便竊喜起來。

好耶，五條悟好感禮包大放送。

這時，有個抱書路過的女生，察覺到角落薔薇花叢下有人。妹妹頭的女生凝眸看了幾分鐘，看到自己的同學五條悟，以及另一個人。

看到五條悟微紅的下眼瞼，以及那種男生面對喜歡的人想要表現的表情動作，妹妹頭的女生淡淡地吐出了一句。

「白痴。」

五條那傢伙，就沒看出來他喜歡的人，是個男人嗎？

·

一句「白痴」飄散風中，清水眠驚覺回頭，只看到一個遠去的人影。

「啊那是硝子。」五條悟站起身，伸出手拉起地上的清水眠，順便介紹道。

在來學校之前，從夜蛾正道那裡，清水眠便有所耳聞同班的幾個人，知道那個名為家入硝子的人，是班上唯一的女生。更重要的是，她的咒術能力與自己的能力，很接近。

在剛才那一瞬間，二人的術式能力彼此相撞，又如潮水般各自收回去。這當然滿不了五條悟的六眼，他生來便被所有的咒力流動都有所察覺。

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是極為特殊的咒術能力。五條悟還沒有領悟，所以並不太懂，沒有很大的反應。

但清水眠不同。

他與家入硝子的咒術能力相似，所以二人咒力交織的那瞬間，察覺到女生查探到他的偽裝。

啊糟糕了。

腦內浮現這幾個字時，清水眠其實沒有什麼大禍臨頭的感覺，反而隱隱很期待。

「我說，別叫前輩了。」五條悟突然開口。

清水眠心臟異常而猛烈地一跳，以為他也發覺了自己的偽裝。下一秒，露出疑惑無辜的笑容。

雖說要自爆偽裝，但是這一刻，他還是有點猶豫。總覺得，時機不足。

五條悟撓了撓後腦勺，抓亂腦後的頭髮：「以後都是同學，就叫名字。」說著話時，他睫毛低垂，只見濃密雪白的長睫。

瞬間明白了，清水眠當著他面敲出簡訊，簡訊很快傳到五條悟的手機。

「那前輩，請叫我——眠。」

簡訊提示音響起，當著他面，五條悟打開手機郵箱。然後，乾脆把手機握在掌心裡。

「什麼啊？說了不要叫前輩了。」五條悟嘴裡抱怨著，從手機屏幕上挪開眼睛。這時，清水眠探過臉，身體前傾，朝他晃了晃手機屏幕。

屏幕尚且亮著，是編輯簡訊的界面，還沒有發送出去。

沒有發出去的簡訊，上面只有一個字。

——「悟。」

恍惚有清風襲面，吹開了五條悟的頭髮，同時亦是Cupid之箭矢疾速飛來，擊中了他胸膛那最重要的一處。

自始至終，五條悟一臉認真地研究著那亮出的手機屏幕，雖然屏幕光亮已然熄滅，也遲遲不肯移開。

清水眠看見，他藏在白色髮絲里的耳朵尖，再次紅了。

……總覺得，自己在作孽。在這一刻，自詡沒有心的清水眠，真的有在反省。

想到妹妹以後還會被本家強壓著去相親，本家嘴裡振振有詞所謂家族的義務，他還是硬起心腸。要從根本上打消本家的念頭，那就是讓這次的五條家禪院家對來相親的人印象極壞，徹底反感清水家。

但是妹妹桃瀨成海是個傻乎乎的女孩，噁心事做不來。而作為哥哥的清水眠恰好混跡禪院家與藝能圈幾年，齷齪事見多了，該下狠手時，他不介意當惡人。

現在刷滿了五條悟的好感度，便要進行下一步——自爆。

有什麼比滿分好感瞬間將至冰點，更能讓五條悟記住這件事？

有什麼能比這種操作，更能讓五條悟生出「清水家不是啥好玩意」的印象？

如果不能，清水眠不介意一步步走下去，完成這個過程。

微笑著，清水眠背過雙手，摸上了右手手腕戴著的手鐲，解開其中一個環扣。

咒力從其中泄露。

五條悟冰藍的眼眸眨了眨，從屏幕上挪開目光，表情漸漸變冷凝。他的六眼察覺到一些凝聚的咒力，壓縮千百倍般凝成團。

一般這種情況，便是極為厲害的詛咒出現了。

在咒術高專就敢出現巨大的詛咒？

很好，很沒有把自己這個最強放在眼裡，非常有必要打爆它。

看著對面五條悟冷然的表情，清水眠知道，他察覺了泄露的咒力。

混淆五感的特殊異能裝置很快就用不上了。很快，五條悟就會知道，自己一見鍾情的女孩清水眠，實則是個男人。

清水眠收起手機放褲兜，緩步朝五條悟走近，越走越近，在少年逐漸退後的腳步中，還在逼近。

「喂眠。」五條悟叫道，想要說些什麼，然後不屬於自己的那清淺氣息拂面而來，溫熱的鼻息漫灑在他臉上。

清水眠反手解開了自己脖頸上的黑色Choker，細細的項圈不再遮攔。

他微笑著抓著五條悟的手，讓少年的手往自己的咽喉處探了去。

五條悟其實什麼都看見了。

壓縮千百倍的咒力不見了。眼前的清水眠有了些許的變化。臉還是那張美麗的臉，但是柔美的輪廓帶點清俊英秀，宛如畫家走筆的微妙改變。

世界在一點點浮現它的真貌，揭露出最終的謎底，清水眠也是。

然後，他的手被清水眠帶著，抓住其纖長如天鵝的脖頸。在自己的掌心中，有一個小小的如杏核般的東西，在滾動。

一瞬間，五條悟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清水眠。

……男人？！

靠！

卡在那纖白脖頸的手，忍不住加緊加深，死死地掐住這脆弱美麗的長脖。

說不出的情緒如黑色雲朵翻湧的陰天，混雜其中。

一團灰黑污糟的情感里，最先浮現的，是森冷的殺意。

現在，五條悟的眼睛藍得發寒，凝成極冷的寒冰。在不由加大力度的手掌中，清水眠的脖頸不自主地後仰，繃緊微彎的脖頸弧度，宛如瀕死的天鵝般凄美。

頭不小心撞上綠色鐵絲網，仰頭垂落的雪白髮絲，與震落的艷紅薔薇混雜。

他快不能呼吸了。在這乾燥的土地上，竟然有種溺水而亡的眩暈與窒息感。

而下一秒，死死掐著他脖頸的那隻手，略略鬆開，有根手指指腹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喉結。

缺氧的大腦分析不能。清水眠現在如缺水的魚般，只渴望著順暢的呼吸。

在這個過程中，他嗆咳不已，眼角餘光只看得到對面的五條悟單手插著兜，如冰刃般立著。

「喂悟——」在空氣即將填充進清水眠的喉嚨時，一道懶洋洋的女聲斜插進來。

扭過頭，他看到一旁立著剛才路過的女生家入硝子。家入硝子看著他們，眼神玩味地問道：「你們在玩這個嗎？」

說著，她指了指懷中抱著的兩本書籍名稱。

——《虐戀亞文化》、《捆綁的快樂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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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硝子問的就是那個意思。

注1：引用於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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