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如向日葵般燦爛的陽光，往這處操場角落的綠色鐵絲網灑落。

鐵絲網上攀爬盛放的薔薇花枝葉茂盛，密密鋪開相纏繞的花葉，遮住上面的陽光。偶爾有微風襲來，深綠的枝葉如起伏的碧綠海洋，漏下些許的日光，斑駁地灑下去。

明晃晃的光，宛如晶亮的水滴，灑在少年的臉上。他被人緊緊掐著脖子，身體與脖頸緊繃成一個瀕臨潰敗的弧度。

而掐著他脖子的那隻手，來自於五條悟。

剛才清水眠的自爆，是在告訴他自己被騙了。被偽裝成女孩的這個男生清水眠，徹底騙到。

現在他的滔滔怒火，全基於這一點。

在這盛怒的過程之中，五條悟的六眼發揮了最大的作用。觀測世間萬物的這雙神之眼，察覺到眼前被他掐住脖頸的這個清水眠，有些奇怪。

誠然，他如一個瀕死自救的人般抬起雙手，費勁扒拉著掐著自己的那隻手。可他，始終死死咬著后槽牙，彷彿還在堅持，死咬著不服輸*。

個性真倔。

仰著的脖頸，垂落的雪白髮絲略帶無力，身後紅色的薔薇花則在怒放。生與死，僅在一瞬。

明亮的光點閃爍著，灑落在郁綠色的枝葉與深紅的薔薇叢中，像是油畫中富有技巧的白色斑點，對比出動與靜。耀眼的白色斑點落在清水眠的臉上，竟有種死亡之時夜曇花一息綻放的綺麗。

充滿著幽玄與物哀之美。

抵死的后槽牙，上下牙齒相抵的衝擊力與壓力太大，下一秒就會出現碎裂的細小裂縫。就算這樣，名為清水眠的少年也不打算開口。

似乎是個從來不懂得求救於他人的少年。

怎麼就這麼倔。

彷彿隨風遞過來的一絲嘆息，靜靜地棲在五條悟的心底。他慢慢冷靜下來，怒火漸漸熄滅。

死死掐著少年脖頸的手，也一點點鬆開了。大拇指指蓋不小心蹭到他的喉結，五條悟這一刻又想起欺騙，心底火苗乍起。目光落在清水眠猛然起伏的胸膛，意識到這人得救了，那微暗的火倏忽熄滅。

最後，他大拇指指腹輕輕地撫摸著少年的喉結，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能下一秒還想掐死這個騙子，或者會冒出更多的懲罰想法。

某種程度上，同學硝子的到來，完美地中斷了這件事。

家入硝子亮著她懷中的書籍，雖然不懂這方面，但看出女生眼神里格外玩味，五條悟意識到不是什麼好詞。他不悅地皺眉，「哈？硝子你最近看的書太奇怪了吧。」

「我可是全校唯一一個擁有特殊咒術的人，很多時候只能自己摸索。」家入硝子振振有詞，「而這，不過是學術研究。」

對此，五條悟的回復，是「切」了一聲。

「傑他們在教室等你，害得我不得不又跑了一趟，而且還是來找你。」家入硝子抱怨著，目光一轉，望向背靠鐵絲網花叢的清水眠。

少年一手撫摸著脖頸，時不時嗆咳幾聲。一掃他的脖頸處，家入硝子仰起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提醒道：「有淤痕。」

然後又感嘆著，「被掐得挺嚴重，挺會玩的。」

五條悟目光也落在清水眠的脖頸上。

纖白細膩的脖頸，現在有了一圈紅紅的淤痕，宛如他未解開的細細項圈，卻比剛才戴著的黑色Choker更加的，情一色。

少年乾淨的脖頸上，合脖頸皮肉的紅色淤痕，比任何裝飾物都要艷麗，彷彿是禁錮，彷彿是束縛，彷彿是誰的……所有物。

最絕妙的是，那紅色的淤痕正好深深烙印在清水眠的喉結處，就像是被深吻過，被霸道而十足佔有慾狠狠地，密密地親吻過，所以才留下這整整一圈的艷情紅痕。

紅紅白白的顏色，更是說不出的模糊曖昧。

一男一女的目光都意味不明地落在自己脖頸上，清水眠卻似一無所覺，抬手撓了撓脖頸，蹲身撿起掉落地上的黑色Choker。

他起身，露出個燦然的微笑。然後出聲道：「硝子同學，其他同學不是等在教室嗎？我們還是儘快趕去教室。」

面對他的主動與熟絡，家入硝子倒不反感。嘛這個時候臉皮厚還是比較好，總比身邊這個故作淡定實則禁不起撩動的純情DK好許多。

想著，她眼睛再次掃向五條悟，雪白髮絲底下的耳朵尖，紅透了。

跟神態自若的清水眠比，差得遠啊。看透不說破的家入硝子喚了聲，向五條悟提出要求：「請我喝果汁。」

「好啦。」五條悟抬手撓撓頭，「我去去就來。」說著，往自助販賣機那方向走去。

與清水眠擦肩而過時，他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眼神意含威脅與警示：不準動。清水眠看懂了，只是微笑著目送五條悟遠去的背影。

「我們先去教室。」家入硝子提議道。

「好啊。」清水眠輕輕巧巧地回答道。

·

通過一年級教室的走廊，清水眠與同學家入硝子並肩而行。

「謝謝你幫忙解圍，硝子同學。」清水眠率先開口道。

指的是她支走五條悟一事。

瞥了他一眼，家入硝子道：「不謝。要謝，還是謝謝你心狠膽子大吧。」

言語之下，頗有幾分遺憾。本來她借書路過，回了教室，與夏油傑庵歌姬學姐組成三人觀察組，觀察陷入一見鍾情的五條悟傻瓜舉動。

經歷清水眠各種舉動，三人紛紛表示，他真的會撩。為此三人奉上賭局，賭五條悟十六年來的初戀，是否即將被一舉拿下。

可接下來的走勢，卻跳到五條悟狠命掐著清水眠那個畫面。到這一步，夏油傑硝子二人其實不太緊張，確信五條悟不會發瘋殺人。

二年級的庵歌姬學姐卻很忐忑，覺得咒術高專不該發生暴力事件，最後請求硝子前來阻止。雖然順從了親密的學姐要求，但硝子覺得這不是件暴力事件，是某種存在於二人之間大膽而曖昧的行為。

現在看著清水眠脖頸上的紅痕，家入硝子更是如此覺得了。

然而通過剛才的觀察，她親眼看到了清水眠解下脖頸上的黑色Choker，選擇讓五條悟的手摸向他的脖子，揭露了謎底。

所有的一切，都是清水眠主動推向的結果。

其中必定有目的。但家入硝子不想深究。

基於自身術式的研究，比起多思慮的活人，對可解剖的死人，家入硝子反而更有興趣。所以她說完這一句，便閉口不談。

而清水眠垂眸想想，確定計劃暫且無誤，不在意地笑了笑。

推開移門，二人一前一後進入教室。一進教室，穿著白衣紅裙巫女服的女生張開雙臂，熱情地撲向硝子，一隻手勾著她的腦袋，另一隻手舉著一盤厚重的方形錄像帶。

女生不停地蹭著硝子的臉蛋，語氣興奮道：「硝子你終於回來啦，快來觀看今天的教學錄像帶！

「我跟你說哦，這可是那個歌手綿祓除詛咒的錄像帶！而且，是在他的武道館演唱會上！」

對著硝子的臉蛋蹭啊蹭，女生嘴裡不斷地絮絮說著話：「學姐我啊，可是歌手綿的粉絲呢！他演唱會那天因為我外出任務了沒有及時趕到，沮喪得差點哭了一場……」

說著說著，面容清秀的少女浮現了幸福滿足的表情。

哇哦，我的粉絲。

雖然進藝能圈當歌手的初衷，不過是為了養活自己與妹妹。但是，被眾人喜歡時，清水眠還是覺得很感謝。看著眼前的少女高興滿足到快冒出粉色泡泡，他也感到愉快。

在平時，自己將清水眠與歌手綿這兩個身份相隔，中規中矩地完成著彼此身份該有的事情，絕不會跨越雷池。所以哪怕感謝這位少女粉絲，清水眠還是稍稍猶豫了一會，不確定自己是否要爆出身份。

正猶豫著，抱著硝子的這位女生猛地鬆開她，往後大退一步，撞到第一排的課桌桌椅也沒有熄滅她眼中的熱情。她高高舉著手中那盤厚重的方形錄像帶，彷彿高舉女神權杖的雅典娜，朝著整個教室，鄭重而大聲地宣布。

「現在，我們來看歌手綿的錄像帶！在接下來，他世所僅有的美貌，罕見溫柔的歌喉，以及祓除詛咒的英姿，都將深深地刻印在我們的腦海！讓我們為他哭、為他笑、為他一顰一語感動到不惜撞牆冷靜自己發熱的頭腦！」

「……」

面對這等莊重的粉絲髮言，教室餘下三個人，同時久久地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猶如中二病的發言，是個什麼鬼，三人不約而同地想。

「這什麼鬼？」有人已經說了出來。

定睛一看，是五條悟。他半蹲在窗戶上，一隻手扶著窗框，另一隻手一根手指翹起，手指掛著個袋子，裡面有各色飲料的瓶瓶罐罐。

教室在三樓。

「……」

不知為何，經歷了剛才女生髮言的衝擊，教室內餘下的三個正常人，依舊不想說話，保持著沉默。

而那個女生髮表完粉絲宣言，自以為威嚴地緩緩巡視著教室里的幾個人，硝子夏油傑二人被她這麼一盯，迅速扭頭，一臉「我真的不認識她」的表情。

陷入粉絲狂熱情緒的女生才不管，繼續用目光巡遊著教室里的人，掠過踏窗進來的五條悟，落在教室里最後的那個人身上。

她不是很熟。

但又很眼熟。

彷彿一個熟悉附在電視熒幕的身影，終於走下了那布滿霓虹的耀眼舞台，越過那道不可逾越的虛幻次元，來到了她的面前。

女生不由地揉了揉眼睛，疑心這是幻覺，是盲點的維納斯*。

接著，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舉動。她蹬蹬蹬往前走，湊到少年的面前，抬起手，用力擰了一把他的臉。

清水眠當場被掐痛，忍不住「嘶」了一聲。。

而女生彷彿受到更大的驚嚇，大聲地「啊」了一聲，猛地指向清水眠，手指顫抖著，身體不斷後退。

「……居然，居然真的出現了？！」

這措辭，彷彿他是個被放出來的大妖怪。

「我、我一直以為你是不存在的！只能網上預訂的，那種！」

嗯？

面對激動的粉絲，清水眠臉上浮現一絲絲好笑與疑惑。於是他柔聲安慰道，「我是存在的。」

見她表情稍安，清水眠追問道：「所以網上預訂的，是哪種？」

他記得自己除了出歌賣歌上電視，不搞什麼澀情服務的吧。

「就、就那種……網上預訂的手機來電……說各種甜言蜜語的啊……」女生局促不安地說道，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快速拿起手機，播放出錄製的語音。

然後，清水眠聽到形似自己的聲音，溫柔款款地說道。

「阿娜達，知道如果你丟了該怎麼辦嗎？不，才不是找巡警呢。

「是抱緊我，哼唧。」

「……」

那個哼唧，是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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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清水眠：喂是搜查二課*嗎？我要舉報有人以我的名義販賣澀情情話錄音。

5T5：老子來個一百條。先說好，不是我想聽，是想羞辱他才買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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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掐脖窒息反應*：我認真地百度了，但是……答案總是有些奇奇怪怪，所以放棄了專業的描寫，見諒。

盲點的維納斯*：伊藤潤二老師的作品名。

搜查二課*：負責範疇屬於智慧型犯罪案件，比如詐騙貪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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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青春故事，所以會適當地描寫其他人。當然，主線人物是五條悟與清水眠。

在初夏寫著這樣一個青春故事，希望它像冰鎮的碳酸荔汁般清爽沁人心，並且帶些微妙的刺激感。

最後，謝謝大家的地雷與營養液，本來我還不確定大家是否真的認可而失落，出現營養液地雷的時候驚喜得化身尖叫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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