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 68 章
星盤抵擋著刺骨的寒冷與天上降落的火焰,司命苦不堪言,「都什麼時候了,你非要糾結這個?」
「我為什麼不?」曲觴反問道。
「你瞧瞧這周,這天地間都成什麼樣了,上界都經亂套了,所人都在為此奔波,而你還要糾纏丹宸子就為了問這樣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司命崩潰喊,毫無仙人的風度,他不懂,只是命運的一條分支罷了,為何糾纏至此?
吼聲回蕩在耳邊,「毫無意義」?曲觴仰起頭,透過星盤,他看到這個世界正在崩壞,不,不止如此,便連星盤上錯綜複雜的命運也在逐漸變成一個無底洞般的漩渦。
是啊,天地間似乎正在迎來一場浩劫,所以,他便因此而變得渺小,無所謂了嗎?他的感受他的執著就變成了完全不重要的東西。
眾皆逃命,他卻不懼死,他是一塊石頭,千萬年來永恆不變的石頭,人帶走了他,教養了他,點醒了他,然後就這麼一走了甚至於連一句話都沒說就丟了他,這對於曲觴而言,比死還難受。
他的浩劫早就來了。
「我要問,」曲觴堅持道,「他欠我一個答案,我一要問。」
「怎麼這麼倔呢?!」司命咒罵一聲,收回星盤,無可奈何道:「先離開這兒。」
再待去,不僅曲觴要被凍死,他也要受重傷。
司命不敢冒風險,拎起曲觴飛入上界,落地的一瞬差點又跌落去。
仙界坍塌的速度比他占卜的還要快。
司命一拽著曲觴,將人穩穩扶住后,自己再上來,一眨眼的功夫,曲觴經不見了。
司命都不用算,就道曲觴這肯是奔著丹宸子去了。
真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沾上就躲不掉了!
好不容易丹宸子才答應成婚,可不讓曲觴壞了事!
司命只得快速往丹宸子的仙殿趕去。
曲觴比司命要快。
他離開了仙界十年,卻一直沒忘記回家的路。
仙殿變了樣子,仍是空蕩蕩的,卻到處裝點了喜慶又熱鬧的紅色,曲觴想起來了,司命說丹宸子就要婚了。
對啊,丹宸子要和桃花仙子婚的。
殿外高的桃花樹落紛紛花瓣,親昵地向曾經的玩伴飄來,曲觴用拂開桃花瓣,往殿內奔去。
修長的影依舊著了一件白袍,丹宸子未穿紅色,一如往昔,面容沉靜,冷冷地在殿內注視著殿外的曲觴。
曲觴停腳步。
體內金色的印交相呼應蠢蠢欲動。
他同根同源,來自同一個主人。
但是分明什麼是變了的。
往昔所在一起的時光紛至沓來,心口強烈的痛楚令曲觴在再見丹宸子的一剎那茅塞頓開。
他為什麼不甘?
為什麼千辛萬苦地也要跑回來要一個答案?
——他喜歡丹宸子。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不來接我?!」
曲觴困獸一般地聲質問。
終於問出來了。
他藏在心裡,說「算了」,不,他過不去,他根本沒辦法就這麼「算了」……
他想親口聽丹宸子說。
想要一個傷透他心的答案。
這樣他才好死心。
丹宸子靜靜看著曲觴。
在曲觴來到仙界的一瞬,他就所感了,做好準備,真正見到曲觴的那一刻,仍是心神強烈動搖。
對於他而言,他只是十日沒見曲觴。
只十日,心口便如刀鋒剜過。
「忘了。」
丹宸子說。
他道他現在的模樣一是無情無義,讓人心寒失望。
走吧,走得遠遠的,跟在九尾狐的邊,曲觴會平安度過這個劫數,這不是作為命救世者的心愿,而僅僅只是丹宸子唯一的私心。
忘了……輕描淡寫的兩個字令曲觴都不敢相信這真是丹宸子說出來的。
「你騙人,你不是忘了……你是……」曲觴猛地將話掐住。
丹宸子冷漠地看著他,抬輕輕一揮,示意趕來的司命到邊上去。
司命只好停腳步,在一旁看著昔日形影不離的一仙一妖對峙。
若是早些時候人告訴他丹宸子會因為豢養一個小妖怪而性情變,司命肯會拉出命盤和人好好說道說道。
現在這樣的情形,實在是始料未及。
「走吧。」
依舊冷淡的兩個字。
是不要他了。
曲觴將傷人的話留在口中。
司命都快看不去了。
何苦呢?
司命上,在丹宸子的默許拉了曲觴的胳膊,丹宸子目光沉沉地看向司命,司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會照顧好人。
「你不要與她成婚好不好?」
輕輕的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這句話相當於是變相的表白了,司命萬萬沒想到還這一出,他驚得都忘了繼續拉人走,立即慌張地望向丹宸子。
丹宸子也完全失去了冷淡的偽裝,將自己的驚愕全然暴露在臉上。
「我求你……」曲觴似乎是站不住了,他彎腰,像是快要脫力。
司命拽住曲觴,拚命地向丹宸子使眼色。
無言的痛苦在丹宸子心中瀰漫,他雖站著,靈魂卻先一步投降。
這世上最歡喜的事莫過於你鍾情的人也鍾情於你,而這樣的兩情相悅卻是如此的不合時宜,他甚至連給出回應都做不到。
如若只他一人承擔這一切該多好?他寧願曲觴永遠懵懂不所以。
曲觴該笑該鬧,該無憂無慮,唯獨不該受這樣的苦痛。
丹宸子覺得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他經一個箭步衝上去抱起曲觴,告訴他他絕不成婚,除了他,他根本不會娶任何人。
另一個他重新恢復了平靜,用冷酷的聲音說道。
「不行。」
「曲觴,離開這裡。」
回凡間去,去到那條安排好的命運上去,九尾狐會庇護你躲過災禍。
「我不走——」
曲觴掙開司命的,他奔向丹宸子,像從一樣,可迎接他的不是溫暖的懷抱,而是冰冷的劍鞘。
曲觴的腳步猛地頓住,灰色的衣袖高高揚起又迅速墜落,如同他面上不可置信的神情。
握住劍鞘的那雙修長而溫暖,曾緊緊地牽著他,令他覺得世間一切都是這般溫暖而美好,縱使這雙放開了他,他也仍抱一線希望。
可如今……利器相向,這真的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丹宸子嗎?
「我不走!」
「除非你殺了我!」
「你拔劍啊!」
刺耳又尖銳。
曲觴在逼他,同時也在逼自己,死心吧,他經……不要他了……
「別鬧啊……」司命小心翼翼地上來,眼神瞥向丹宸子,現在的情形真是令他感到害怕,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曲觴死死地盯著丹宸子,目相對,他看不懂丹宸子的眼神,那裡分明不是絕情。
「我……」
曲觴喃喃開口時,長劍出鞘了。
銀色鋒刃,寒芒一點,毫不留情地指向他的眉心。
他只隔了一把長劍的距離。
曲觴閉上眼睛,他想再抱一次丹宸子。
雪白的臉仰著頭往一送。
曲觴的意識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他未曾看到丹宸子狼狽地反收劍,割破了自己的掌心,也未曾看到丹宸子抱起他,看著他眉心的一點紅,渾顫抖不自。
「丹宸子,冷靜——他只是暈過去了……」司命今天受的驚嚇比這年加起來的都多,他怕極了,丹宸子的模樣總像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受傷了……」丹宸子怔怔道,「我刺傷了他……」
「你是不得的……」
丹宸子充耳不聞,他低頭,將自己的額頭與曲觴相貼,他輕閉上眼睛,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雙目中流出,落到曲觴的眼上,順著曲觴的睫毛緩緩落。
「送他走,」丹宸子放開,掌心流出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面,「護他周全。」
曲觴再醒來時,他正在一處溫暖的所在,面都是柔軟的布料。
「哎。」
是司命的嘆氣聲。
「都說情劫易渡,怎麼搞成這樣?」
「放我出去。
曲觴在袖子里晃蕩著,這才發現他又變回了個小酒杯。
司命察覺到曲觴醒了,拍了拍袖子,沒好氣道:「你老老實實的,我送你去九尾狐那,萬年的靈獸保命自一套,跟著他,絕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司命思想后,好像這般瞞著其實是策,曲觴一直拖後腿可怎麼行,於是將丹宸子命犯桃花,渡劫成神拯救蒼的宿命原原本本地告曲觴,「所以你就乖乖的,丹宸子順利成神了,說不他還是會回來接你的。」
說不這三個字是司命自己加的,其實照他所想,這事解決后,丹宸子是一會來接曲觴的嘛。
所以曲觴就不要再鬧了,乖乖著就好。
腳濕滑,司命險些摔了一跤,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仙界坍塌的後果是如今仙人凡也要經過不周山。
雖然現在到處都是一片亂象,不周山倒還是沒什麼變化,哦,不,它還是變化的。
丹宸子在不周山頂搞了個坑出來,還沒填。
司命鬼使神差地走向峰頂。
不周山頂那個坑中仍然燃燒著火焰,天上降的火為它加了熱度,就連不周山的雪落入其中也在助燃。
深坑中散發著十分矛盾的氣息,像是光明又像是不詳,火焰中心似乎是什麼東西浮浮沉沉,看不清模樣。
「丹宸子在這挖個坑也沒什麼用啊。」
司命搖了搖頭,他繼續山,渾然不覺衣袖中的小酒杯經落入雪地中。
自從被司命困住過一次后,曲觴便再也不想因為變回原形而被困住,他向莘九苦練了原形后仍行動的法子。
雪地中,小酒杯一步步挪向峰頂的坑沿。
坑底像什麼東西正在呼喚他。
峰頂上出現了奇異的畫面,虛空中出現了一個影。
是丹宸子。
他一劍一劍劈開了不周山,點燃了這個天地間最強的熔爐。
東海蛟龍的角、盤古斧留的殘骸,天果的果實,一樣樣寶貝混合著丹宸子的血液被放入爐中淬鍊。
火光中映照出丹宸子肅然的面孔。
他是劍修。
修劍者,永遠相信自己的劍。
他想煉一柄劍,來救這蒼。
「孩子,我不用你,不是因為你不好,」柔軟的將他輕輕放,「你將來會的用處。」
「如今,你可都看開了嗎?」
溫柔的聲音掠過耳畔,那是來自上古的聲音。
「我明白了。」
「女媧娘娘,你沒騙我。」
情劫難渡,他渡過去了。
——杜程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