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顧風曜嗅出青年身後湧來的潮濕冷意,一把將人扯進屋。

刺骨寒冷的水珠流淌在深色地板上,手裡攥握的指尖寒涼如冰,沒有一絲血色和熱度,頓時眉頭擰緊,語氣低沉:「誰欺負你了?」

顧千歡雙臂抱緊破爛不堪的畫框,清瘦的身形如同風中飄搖的小白楊,濕漉漉的眉眼看著他,不敢坐下:「顧先生,可以給我一隻毛巾嗎?」

顧風曜呼吸一窒,注意他十分寶貝懷裡的東西,甚至連濕透的墨藍色外套都來不及脫掉,他甩過乾淨的毛巾:「你先擦擦臉,懷裡抱著的是什麼東西?」

顧千歡始終不發一言,僵硬地接過東西,眉眼低垂,晦澀的聲音飄進耳朵里:「是我的畫。」

顧風曜動作一滯,這才想起他的小男友是鏡大藝術生,鏡大和顧氏有合約,顧千歡白日里出去給他發了消息,這畫——

他猛地傾身,察覺跟前人的躲閃和顫抖:「讓我看看。」

顧千歡抿緊嘴唇,毫不猶豫地後退幾步,喑啞的嗓音帶著幾聲哽咽:「沒什麼,沒什麼好看的。」

顧風曜猛地抱住他,強硬地將人壓進沙發里,不由分說間掐住他的下頜,青年眼中波光瀲灧,沁出一點盈盈水意:「乖,放手。」

顧千歡茫然地抿緊嘴唇,掰開的手腕垂在一側,他仰頭露出一截白皙脖頸,凸起的喉結精緻,鎖骨下方紅痣如血。

那張漂亮的臉泛起一絲紅暈,眼尾揉上飛紅一抹,四面八方都是柔軟的陷阱,像是一灘沼澤,柔韌的水草纏上四肢。

青年珍之又珍的畫被他拿出,終於露出真面目——黑色的塑封連帶著畫布浸濕泡發,深淺色調融成一團,畫布被鋒利的刀口劃出亂七八糟的破洞。

根本不能見人!

顧風曜聲音冷得厲害,銳利的眸子盯緊顧千歡:「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不清楚這是怎樣一碼事,顧千歡滿身狼狽地回來時,顧風曜已經隱隱察覺不對勁。

顧千歡還是他的人,誰敢欺負他?

顧風曜沉下臉:「說啊。」

青年搖著頭,蹙緊眉心,脆弱得彷彿一捏就要破碎,那點水光不動聲色地湧出眼角,淚痕斑駁:「我的畫,石演拿走我的畫,扔進湖裡,我去追回來……」

「我沒有想遲到,顧先生,我沒想遲到,水太冷了,我動不了,太冷了,畫也好沉……」

語無倫次,反覆顛倒。

顧風曜從中拼湊出事情真相,垂眸再看,青年臉色泛紅,掌心下的肌膚熱意滾燙,他以為是害羞,但事實告訴他,顧千歡發燒了。

顧風曜硬生生氣笑了。

他以為自己是鐵人嗎?視線落在報廢的畫框上,跳湖,淋雨,接下來還想幹什麼?

顧風曜打量他,清瘦單薄,尚未發育成熟的身體又瘦又軟,在床上稍微過分一點就會受不住地哭出來,怎麼就大膽到為了一幅畫跳湖,怎麼就敢冒雨跑回來,說什麼不要遲到。

顧風曜不會讓人死在自己家裡。

懷揣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從客廳茶几下扯出醫藥箱,看了看日期,定時更換的藥品生產日期就在前不久,按照醫囑扣出幾粒白色藥品和膠囊,一杯熱水放在玻璃茶几上:「吃了它。」

沒人回應。

顧千歡燒得厲害,迷迷糊糊間聽見聲音,撐起眼皮,又張了張嘴,一絲聲音都發不出,臉色潮紅地窩在沙發里,被男人摟進懷裡,濕漉漉的頭髮蹭著胸口,不自覺地尋找熱源。

「唔——」聲音的主人委屈又難受地纏緊他,顧風曜僵在原地,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委屈什麼?

杯子里的熱水晾了一會兒,他遞到青年唇邊,聲音冷淡:「顧千歡,張嘴。」

青年乖巧地軟成一團,依偎在自己懷裡,像是他幼時養過的那隻白貓,他才發現對方發燒的好處,乖乖軟軟地十分好哄,被他騙著張開嘴。

顧風曜眼疾手快塞藥,溫熱的水跟著送進去,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顧千歡迷茫地看他,泛紅的眼圈,模樣看起來傻傻的,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沒事。」他拍了拍對方肩膀,語氣稱不上溫柔,把人攏進懷裡。

顧千歡蹭蹭他,細軟的黑色髮絲貼著緊實的胸膛,安全有力的心跳聲隔著衣服,傳進酥麻的耳畔。

一隻手淺淺搭上他的臂彎,白皙纖長的手指收緊。縫隙處,沉靜漂亮的眼眸里有如墨般的暗夜翻湧,一片清明。

喂完青年喝葯,顧風發覺自己身上已經跟他相差無幾,他正要離開,衣角把人抓住,阻滯了離開的步伐。

顧千歡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微微傾身:「顧先生,別走。」

顧風曜眸色深深,俯身一把將人抱起。

「啊!」

驚呼聲響起,顧千歡抱住他,雙手雙腳纏得緊緊,像是攀附的菟絲子,顧風曜氣定神閑:「叫什麼,身上濕氣那麼重,還不去洗澡。」

浴室里氤氳的水霧蒸騰,遮擋的磨砂水汽只剩下淡淡的兩道剪影。

洗澡時顧風曜才發現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從漂亮的線條到昳麗的容貌,那雙嫵媚含淚的眼,蝴蝶般扇動的眼睫下垂,一滴一滴的水珠沿著下頜線滾落。

眼前影影綽綽浮起一張臉,和青年有幾分相似卻又不是他,顧風曜手下驟然加重,白玉似的皮膚上浮出一道青紫痕迹,青年隱忍的悶哼傳入耳膜,男人手臂線條盡顯,虎口掐住纖細的腰,好似在攀折一枝花,不堪一折。

出來時顧千歡已經軟成了一團爛泥,熱氣熏蒸得臉色潮紅,腦袋暈暈沉沉,他沉默地捲起被子。

顧風曜神清氣爽,撥弄著花瓶里打蔫的百合花,眼睛微眯:「生氣了?」

一團被子動了動,顧千歡併攏麻木的雙腿,他倦怠地合起眼,眼尾擠出一滴淚,頭頂的被子突然被撥開,光線刺眼。顧風曜挑起眉梢,掀開被子,鑽進去:「我們一起睡。」

炙熱的火焰突然擁住自己。

顧千歡怔了怔,眼眶發澀,燒紅的耳朵貼緊男人胸膛,蜷在他安穩地臂彎里,心跳打著節拍在耳畔歌唱。

窗外狂風驟雨,雨打芭蕉。

昏沉的困意湧上心頭,顧千歡攥緊手指,透過光看見男人堅毅的輪廓,一夜無夢。

*

深夜,石演如困獸一般,睜著眼看不見一絲光亮,暴雨越下越大,他心亂如麻,心裡有如一千隻螞蟻又抓又爬,好不容易閉上眼,沒多久,石演猛地坐起,背後一層冷汗,汗毛聳立。

他擦了擦汗,撥通電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電話接通后,跟對方說了今天的事。

「……舒晨,我現在該怎麼辦?誰知道他那麼陰!」石演咬牙切齒,心頭憋屈又是抑制不住地恐慌:「我真沒想到他媽的這就是個局,老子成了他的炮灰,顧風曜一定會知道的,我、我害怕。」

m國,下午三點。

葉舒晨穿著卡其色風衣,背後是一個巨大的自由女神像,他在m國時代廣場上逡巡,最終定格在街道對面的安塔畫廊上,眼中異彩連連。

石演的傾訴還在繼續,他柔聲安撫,一邊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時間,穿進絡繹不絕的人流里,攜裹著往前走。

石演對此一無所知,惶恐不安地一再重複。

葉舒晨時不時敷衍他幾句:「風曜他不是那樣的人,這事是你做的不對,回去給他道個歉,應該就沒事了。」

他說著有些奇怪,相安無事這麼多年,石演怎麼突然得罪顧風曜:「你到底怎麼惹到他了?」

石演支支吾吾,之前的訴苦他省略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電話那邊的沉默讓葉舒晨有些不耐,他沉聲說:「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石演語氣悲憤:「我之前說的顧千歡,其實是顧風曜最近包養的小情人!我氣不過,你為他在國外漂泊那麼多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哪有國內好,顧風曜他竟然找了小情人,最叫人噁心的是那個顧千歡,他長得有幾分像你!」

葉舒晨腳下一滯,沉默片刻,直到身後人群推搡催促,他恍惚地掏出門票,像是踩在不見底的虛空:「不會的。」

石演卻不再出聲。

葉舒晨心神大亂,連帶著最期待的畫展都有些心不在焉,掛斷電話后他出神地看著走廊上一幅畫,開始思考起自己回國的可能性。

這些年,他從來沒忘記過顧風曜。

m國和國內有著天差地別的風俗和習慣,他雖然談過好幾段戀愛,卻都不如顧風曜。

他太耀眼。

見過太陽的人再也不會看見繁星。

葉舒晨垂下眼帘,劃開手機,看見繪信上躺著的聯繫方式,躊躇不決。

突然,畫廊傳來一陣小範圍的波動,因為有安保看著,充其量只有高了幾分貝的聲音。

葉舒晨逆著人流走,突然停下腳步,目光遠眺看向人群簇擁著的唐裝男人,在一群現代服飾中他格外矚目。

葉舒晨晃了晃身體,臉色發白,遏制不住地想起自己最不堪的過往:他不是葉家的親生孩子,只是一個從孤兒院收養來的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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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真愛換了一千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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