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或許是因為及時吃藥,顧千歡高燒褪去,臉上透出紅潤的血色,因為初醒,還有些淺薄朦朧的睡意。
顧風曜的臂彎安全穩固,在整夜的大雨里,是最安全的港灣,他一顆心浸入溫熱的水中,顧千歡抿緊唇角,忍不住蹭了蹭男人胸膛。
柔軟的髮絲掃出一層癢意,顧風曜眉頭輕挑,一隻手抓握青年手腕,喑-啞的嗓音點在耳畔:「別亂動。」
暗藏一點危險和野望。
被他警告的青年眨了眨眼,水潤清透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輪廓。
顧千歡伸出手攀上他的肩膀,宛如一尾無骨美人蛇,凌亂的領口微微下滑,雪色的肩頭圓潤可愛,昳麗的臉上有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眸:「我幫你。」
顧風曜眯起眼,目光堪稱炙-熱,看得顧千歡垂下頭,素白的脖頸映入眼帘,光線下透出如玉脂般細膩的質感,他摸了摸,指尖薄繭粗糙感異常分明。
顧千歡動作一滯,從後頸傳來酥麻的熱意,那一小塊皮膚像是被撫摸上萬遍,摩挲出高熱的溫度。
他咬了咬唇角,被男人溫和地扣住腰身,力道是不容抗拒的強勢,拂開的碎發露出一雙瀲灧浮光的眼睛,被他注視著,顧風曜喉頭一緊,前面的劉海往後梳攏,露出鋒利的眉眼:「慢一點,我要慢慢吃。」
……
整夜的雨一直沒停,不見絲毫頹勢。
從內往外看,房子四周陷入一片水沼,雨聲雷聲咆哮著奔騰,天地混沌,不分清明。
顧風曜打開電視,有關暴雨的報道映入眼帘。屏幕上,記者伏低身體,一手握住話筒,一手抱緊圍欄,身後是空無一人的主幹道,深藍色路面大雨瓢潑,一層積水已經記者淹沒腳脖。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陰沉的天恍如破碎一般,人聲在咆哮里微弱得可憐。
「今日起鏡城將進入戒嚴狀態,據氣象局統計,這場強降雨是百年來最大的一場降雨,降水量將達到二百七十毫升!請市民們在家做好防護,雨勢未退前請勿出行……」
接著是幾個畫面,整個鏡城已經陷入一片汪洋洪水裡,連綿的陰雨下,有幾棟剛建好的樓盤開始漏水,最厲害的竟是在視頻中直接倒塌。
顧風曜指尖輕點,眉頭輕攏,在腦海里搜尋,這是哪家的樓盤?
他很快下達指令,因為雨勢原因,將公司改為家中辦公,直至雨勢停止,道路通行。
也因此,顧風曜今天就得繼續在家待著,他穿著寬鬆的休閑服,即使坐在鬆軟的沙發上,身姿依舊筆挺,一面在公司大群聯繫高層。
顧千歡比他更軟和一些,棉質的長衣長褲,腳上趿拉著淡藍色棉拖,暴雨導致溫度驟降,這一身打扮也沒什麼問題。
顧風曜放下電腦,把人拉進懷裡,看見青年不自然地紅了臉,他笑了聲:「不好意思?剛才那麼大膽的人是誰呢,歡歡?」
指腹在頰邊摩挲,像是逗弄寵物,指尖撩起一點短短的發梢,在脖頸一側,幾顆鮮艷的吻痕印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醒目。
顧千歡給他弄得臉上發紅,沒一會兒臉上泛紅,終於忍不住偏了偏頭,下一刻,青年眼睛瞪圓:「嗚——」
修長指尖戳進柔軟的口腔,顧千歡繃緊下頜,輕輕咬了一口,不疼,只有微微的刺癢,像是被作弄得受不了的小貓,伸出一點點爪尖。
顧風曜前傾身體,嗓音低沉,帶著鼻音:「歡歡。」
顧千歡和他對視,柔軟的舌尖沿著指腹輕輕舔舐,空氣在一瞬間黏膩的要拉出銀絲。
驀地,一道電話打破倆人凝滯的氛圍,是徐媽。
她在電話里歉疚地解釋,這幾天可能來不了了,家裡離洋房有一段距離,因為暴雨道路禁行,徐媽年紀也大了,冒著風雨身子骨也扛不住。
早上的飯是顧千歡做的。
暴雨阻斷了一切通行,整座城市籠罩在沉沉的風雨中,工作停止,他們困在一座孤島上,陰沉的天光線昏暗,房子里開著燈,窗外雨聲拍打,絲絲縷縷的冷氣順著縫隙鑽進來。
顧千歡打開冰箱,裡面有早就補充好的食物,琳琅滿目。
他做了陽春麵,豬油加熱,香蔥切大段,倒進鍋里炸出焦褐色,撈出蔥條,炸好的油倒進準備好的瓷碗里,散發著清香味。
再倒入清水燒開,在詢問顧風曜的飯量后,他把一整包挂面倒進鍋里煮到斷生,再將徐媽之前燉好的乳白色高湯加入蔥油到成一碗,加進麵條,灑上切碎的小蔥蔥綠。
顧千歡還煎了幾個雞蛋,是正正好的糖心蛋,兩面是香噴噴的燦金色,卧在面碗上。
「是霧城的陽春麵?還有煎蛋?」陽春麵賣相極好,誘人的面香縈繞鼻尖,他拿起筷子,不自覺問了一句。
顧千歡有些無措,低下頭輕聲說道:「我小時候在霧城待過一段時間,還有溏心煎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
話音未落,顧風曜已經吃完一碗,他的姿態優雅,吃飯速度卻不慢,陽春麵調料簡單,味道卻很好,雞湯的鮮味在舌尖綻開,早上吃很舒服。
顧風曜挑面的動作一滯,看向青年,他一動不動:「你怎麼不吃?」
顧千歡躲開他的視線,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手背。
「你藏什麼?拿出來給我看看。」
顧千歡抿著嘴唇,輕輕搖頭:「沒什麼的,顧先生你先吃。」
顧風曜放下筷子,定定看著他。
青年怯怯地伸出手,白皙的手背幾點燒紅,有的更狠,鼓起一層薄薄的水泡,紅彤彤的。
顧千歡輕快一笑:「做飯就是這樣,我今天不小心被油濺到了,沒什麼大事。」
顧風曜看向他,青年眼睛極為清澈,眼底漾著碎光,他移開視線,半晌,喉嚨里擠出一聲「嗯」。
「醫藥箱里有燙傷膏,你自己上藥。」
這頓飯顧千歡只吃了一碗,剩下的都被顧風曜消滅掉,飯後他切了些水果,顧風曜已經開始線上會議。
書房裡,顧氏高層網上連線,進行視頻會議。顧風曜臉色嚴肅,尤其在得到高層彙報后,他徹底冷下臉,點開發過來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瀏覽:「宏景地產和顧氏合作超過三年,三年內,沒有一個人發現嗎?宏景地產有沒有達標,質檢人員又是怎麼安排的?告訴我。」
屏幕里眾人低下頭,不敢對上那雙冷酷的視線,縮著身體恨不得自己是個隱形人。
顧風曜一連說出十幾條責問,耳麥只剩下他一人聲音,點出負責合作的經理:「你來說說,宏景的事怎麼解決?」
經理猛地站起,驚覺這次是視頻會議,訕訕坐下才說:「這件事我們已經儘快安排,聯繫宏景那邊,準備和對方商討,儘力挽回損失。」
顧風曜點開的新聞,背景的轟響駭人至極,正是樓層倒塌的重播,襯得他眉眼凌厲,語氣卻和緩些許:「商討?你們什麼時候能給出方案?」
經理支支吾吾,心知肚明,這件事鬧得如此之大要想挽回將是多麼困難的事。
出事的是宏景地產旗下的風華苑,作為商品房連沒交付都沒多久,業主還沒入住,一整棟樓就塌掉了,且其餘幾棟出現不同層次的裂紋,漏水,堪比危房。塌落現場更是被市電視台報道,上千萬鏡城市民看見,不止宏景危在旦夕,甚至連作為合作方的顧氏也將會被牽連。
經理看向屏幕,主位上的顧風曜意氣風發,在他手下做事幾年,自然知道對方的性格,經理硬著頭皮:「現在就可以!顧氏派出律師團起訴宏景,當務之急是先將我們擇出去,我們不能被宏景拉著共沉淪。」
顧風曜輕叩桌面,淡聲道:「這件事就交給你負責,全面暫停和石家的合作,另外——」他語氣一沉:「給我查出來,顧氏提供給宏景的原材料,其中一千二百六十根是研究院研製的晶鋼,而據我所知,倒塌的樓層里根本沒有發現,是誰扣掉了?」
「督督——」
敲門聲響起,下一刻,門扉打開,顧千歡歪了歪頭,和他對視,一面取出花瓶里的花束,顧風曜一心二用,邊討論邊狀似無意地看他。
青年踮起腳尖,像只靈巧的貓咪,顧風曜唇邊泛起笑意,再說話時,語氣和緩不少,不少人隱隱察覺到,有人問出聲。
顧風曜:「家養的小貓。」
*
石家焦頭爛額,宏景正是他們家的公司,突然出此變故,石父石母已經爭執起來。
石演只是個富二代,最擅長只有畫畫,關於公司,關於宏景,他一竅不通,也根本聽不懂兩人爭辯話題,可他想起之前的事,白著臉身體顫抖:「爸,媽,家裡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的異常被兩人看見:「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石演張了張嘴,囁嚅道:「我之前,不小心得罪了顧風曜。」
當天冒著大雨,石家求上顧家。
半個小時后,石信宏才從裡面出來,眼神頹敗,腰背聳塌,一天之內,他似是生生蒼老了十多歲。
洋房裡,顧風曜結束會議,想到昨夜的情境,他翹起唇角,還不夠。
出門卻見顧千歡手裡拿著一大束百合花,潔白的花朵打蔫,從直挺的萼片處低垂,被他分成十幾束花枝,用皮筋箍緊,身側擺著幾桶清水。
看見他之後,顧千歡眼裡燃起亮晶晶的光彩,如同綴滿繁星的夜空:「顧先生,你忙完了?」
他說著挽起長袖,露出一截冷白纖細的手臂,從花枝到花瓣,全部浸沒在清水裡,顧風曜眉心輕蹙,加快步子:「你在幹什麼?」
他一把拽起青年的手,眨眼功夫,柔軟的手指已經冷得像塊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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