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徐楠聲來的早,所以畫室里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見窗邊的男生。

是顧千歡。

「徐哥。」幾個認識的跟班朝他打招呼,徐楠聲敷衍地回應,期間目光一直落在顧千歡身上,瞥見他面前的空白畫布,他不動聲色露出一瞥輕蔑的笑。

星期天發生的事並不隱秘,顧千歡的畫被毀了,兇手至今還沒找到。

眾所周知,油畫是所有畫系裡難度最高技法要求最嚴苛的畫派之一,他提前得到消息連帶修改也準備了將近一個月,才達到今天的水平,顧千歡呢,距離比賽只有五天,他能畫出什麼來?

徐楠聲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如釋重負?不可否認,他一直視顧千歡為自己最大的敵人,現在——

徐楠聲昂首闊步地拎著畫框朝顧千歡走去,不知是有意無意,在顧千歡一側,拆開畫放在畫架上,做完這一切側了側頭:「你的畫……」

徐楠聲唇角帶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是還沒找到靈感嗎?也是,畢竟靈感可遇不可求。」

顧千歡瞥他一眼,淡漠的眼神映不出任何影子,眼球上糾纏著紅色血絲,蒼白的臉,帶著妖異的邪性。

他聲音好聽,冷冷的如同山巒流淌而下的雪水:「你很閑?」

徐楠聲心頭一窒,慌忙移開視線,再回頭,顧千歡已經收回視線,他專註地調色,彷彿剛才的事於他不過是最平常的小插曲。

惱羞於竟然在他跟前露怯,徐楠聲正要說什麼,「砰」地一聲打斷他。

阮嘉明高調出聲:「呦,徐同學早上好啊。」

他插足在兩人之間,正好擋住徐楠聲的視線,護犢子的架勢,一時間竟叫徐楠聲毫無辦法。

阮嘉明臉上帶笑,徹底忽視了他,邊說邊解開袋子:「歡歡,我特地跑三食堂給你帶的小米粥,紙盒裡有包子。」

徐楠聲離得近,鼻尖嗅到濃郁的肉香,他厭惡地皺眉:「顧千歡,畫室是畫畫的的地方,這點你應該清楚。」

阮嘉明聽著臉皺成了包子:「你——」

他想說這是我拿的早餐,你說歡歡幹嘛,分明就是赤-裸裸的針對。

顧千歡攔住他:「沒關係。」他全然忽視身側的徐楠聲,對阮嘉明說道:「等我回來,你把畫框準備好。」

阮嘉明張開嘴巴,傻眼了。不是,他就是來陪玩的嗎,怎麼突然變成了陪練,這落差太大,難為得他直薅頭髮:「不是,歡歡我——」

顧千歡已經拿著包子出教室,他倒是無所謂,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血絲和冷意。他遲遲下不了筆,不是畫不出來,而是太洶湧,撕裂的情緒壓抑不住。

顧千歡從沒告訴過別人,他盯著那張空白畫布時,早已一眼望到頭。那刺目的白,癲狂的破碎,近乎猙獰地侵佔整副視線。

顧千歡很快回到畫室,人群圍繞著徐楠聲,發出一聲聲壓抑的驚呼,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他本人則怡然自得地任人欣賞。

顧千歡掃了眼,人群挨挨擠擠,根本窺不見全貌,只有隱約一點深藍,十分抓眼。

從容地越過對方,顧千歡目光落在手忙腳亂布置的阮嘉明身上。

「做得怎麼樣了?」

阮嘉明嚇了一跳,拍著胸口表示:「當然,我早就做好了。」

他說完憤憤不平地看了眼徐楠聲,厭聲道:「真煩人!」

以顧千歡為中心,他右手邊是阮嘉明,左手是徐楠聲,離得很近,卻天然分成兩個世界,一邊熙熙攘攘,一邊門可羅雀。

這樣大的反差,也不怪好強的阮嘉明討厭:「歡歡,我剛也看了,他的畫根本不如你!」

顧千歡屈指給他一顆爆栗,倒是無所謂:「說什麼呢,畫畫完了嗎?」

聲音落在一直關注他的徐楠聲耳中,他唇角笑容一滯,仔細欣賞自己的幅畫,才恢復笑意,他著人群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們都畫完了嗎?」

同學們才紛紛離開,徐楠聲便迫不及待地扭頭,聲音帶著隱晦的惡意:「顧同學,離比賽就剩五天了,你還有什麼好想法嗎?」

顧千歡沒回答他,兀自凝視眼前的空白畫布,至今未畫一筆,漂亮的眼倒映出方方正正的一塊白色,這副模樣……竟然還有心思出神嗎?

徐楠聲撇撇嘴,眼裡不屑加深一層,他很瞧不起,心裡卻鬆懈幾分。

沒人知道,顧千歡正陷進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中。他的視線一動不動,那幅空白畫布上,正被一層一層地渲染、鋪陳,純白顏料抹上畫布,他說一眼望到頭,就是真的。

顧千歡從小就知道,他和別人不一樣。彷彿有另一個世界,通過他的眼,投射進現實,那些紛亂奇詭的顏色,一一投影在空白畫布上。

他作畫從不需要起稿。第一眼,起稿,第二眼,鋪畫,什麼色調技法,他天生就知道它們該怎麼使用,大腦就是最清晰的資料庫,那些他畫過的畫,一張一幅深深刻印。

正如時隔多年,他仍記得自己的第一幅塗鴉,像鏤刻的花紋,直達核心,即使一層一層削弱,仍舊清晰可見。

顧千歡沉思一會兒后,終於拿起畫筆。

他的動作幅度並不大,然而一落筆,坐在他身邊的徐楠聲猛地綳直身體,無形的壓力叫他釘死在椅子上,死死看著顧千歡筆鋒盤旋。

淋漓盡致。

徐楠聲腦海里猛地跳出這麼個形容來,純白色顏料被他按上畫布,刺眼,醒目,他竟然把整副畫平塗一遍,真是大膽至極!

他不怕弄髒畫面嗎?!

他不怕色調偏差嗎?!

走廊外,以李韞為首,一隊人朝畫室走來,而隊伍後方,秦西西拿著手機綴在隊尾,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畫室里,低頭作畫的人誰都沒發現他們,一行人就站在畫室外的窗戶邊,掃視一番,只有一幅畫完成度最高,這自然吸引眾人注意力,李韞看過去,眼中閃過一抹驚訝,臉上露出笑意。

旁邊的人跟他熟識,心生好奇,忍不住詢問:「李教授,什麼事這麼高興?」

李韞笑呵呵地說:「那邊那個,是我的學生,他成績很好。」

那人跟著看過去,感慨地說:「這可真是兵貴神速,旁邊那個才開始他已經畫完了,真好,是這屆第一吧,這次畫展肯定有他一份。」

他說著沒看到李韞臉色一滯,等人說完,李韞才否認:「不是他,應該是他旁邊。」他語氣微滯:「顧同學才是我們油畫系第一,可惜之前出了一些事……」

他自己也不確定,只剩下五天時間,顧千歡真的能畫完嗎?

身邊的朋友則是懷疑地看向顧千歡,心裡直犯嘀咕:第一?

顧千歡今天穿了一身白衣黑褲,通身清冷出塵的氣質,容貌卻是昳麗又穠稠,但饒是如此,也不大叫人信服。

他看著不像藝術生,更像是熒幕上的偶像明星,甚至比明星還要好看不少,放在人群里,是最耀眼的那顆星。

油畫系顧同學?

聲音吹進秦西西耳朵里,他蹭地一下抬起頭,小嫂子就是鏡大油畫系,不由得抬頭看過去,一眼就看見顧千歡。

他在人群里,如鶴立雞群,再直白說,就是最耀眼的發光體,站在那裡,邊邊角角都照亮了。

秦西西驚艷又大為震驚。

不是吧,真的那麼巧?秦西西趕緊打開手機,想給顧風曜發個消息。

此時,一行人已經進入畫室,在寂靜的畫室里格外清晰,不少人看見他們,注目禮行了一路,直到李韞繞到角落裡。

這裡靜悄悄的,自成一派天地。

阮嘉明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點沒發現有人到來,畫筆有一搭沒一搭地塗抹,划水很開心。

掠過他,才是李韞的真正目標——顧千歡。

青年面前的畫架上,大開幅的畫框豎立,純白色鋪底,高飽和的單一色調極其刺眼,醒目的如同烈日,傾城的烈日燒灼下,大地天空,世界萬物被曝晒成無天無地的慘白色。燒灼乃至融化,各色融成荒蕪的死白。

顧千歡蘸滿了顏料,暗紅色點上正中心,割裂出一片暗紅色,被畫筆勾勒成不規則形狀,宛如濃烈乾涸的血漿。

李韞腳下一滯,濃重的撕裂和壓抑感在一個照面之下已纏緊心臟,他半分都看不出顧千歡的畫作內容,然而裡面撕裂猙獰乃至痛苦的感情已經真實可怖地跳出畫框,一把扼住你的脖子,窒息感撲面而來。

他的畫里有情,求而不得。

和之前的《淵》相比,這副畫的色調太熱烈,太奔放,灼熱的強光之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太過熾熱,反而成為最不可控的武器。

傷人傷己。

李韞看完身上冷汗淋漓,同行的人皆不逞甚讓,默然無聲地顫慄著,後方,秦西西捧著手機,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手抖,腿軟。

身上的皮都緊了不少。

秦西西強撐著錄完一段視頻,像是被採補一頓,虛弱地挪動指頭,在對話框里發出最後的吶喊。

[嗷嗷嗷嗷嗷嗷!顧哥!太絕了!我死了也要說——嫂子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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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真愛換了一千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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