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②
電話鈴聲在沈淵走出包廂那瞬間戛然而止。
剛好卡在陳綺貞的迤邐聲線上。
沈淵站在KTV門口,人來人往,熱鬧喧囂,他好像跟這些格格不入。
良久,他顫著手回撥了那串號碼。
李淼在後邊喊他,「沈哥,你一會去哪兒?」
聽筒里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兩個聲音交疊在一起,沈淵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好像是希望落空,又好像從未有過希望。
就像離開的那個人給他的感覺。
若即若離,虛無縹緲。
李淼過來搭他的肩,「哥,都過去了你還想那些幹啥?」
「嗯?」沈淵斜睨了他一眼,單手插兜往前走。
「她走就走了唄,地球還能不轉了怎麼的?」李淼義憤填膺地為他說話,「你這麼好一個人,她錯過是她可惜。」
沈淵沒應答,氣氛就那麼冷下來。
北城的12月向來乾冷,穿著厚重的羽絨服也無法抵擋寒風侵襲。
沈淵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最後竟然又回了廢棄工廠的天台。
據說這是02年北望市規模最大的一家工廠,但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一直沒人管就成了廢棄點,尤其有人說這裡出過靈異事件,大人們千叮萬囑不讓小孩兒來玩,怕惹上什麼不好的東西,所以這邊越來越荒涼。
但沈淵向來不信神鬼,這裡倒成了放風的好地方。
李淼順路還去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拎上天台時沈淵手裡還摩挲著一把口琴,他站在天台的邊緣處望向遠方,眼裡是化不開的墨色。
太多情緒交雜在一起,李淼看不懂他的眼神。
「哥。」李淼喊他,「來喝酒唄。」
沈淵的手指修長,開易拉罐環兒的動作也格外好看,他跟李淼尋了個地方坐,互相碰碰杯,咕嘟喝下一大口。
李淼還笑著聊,「我剛去便利店,老闆說馬上都世界末日了還不多買點兒。我就讓他把酒送我,反正都要末日了,他留著錢有什麼用?他立馬就不吱聲了。」
沈淵輕笑一聲,沒接話。
「哥。」李淼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你說我們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嗎?」
「能吧。」沈淵說。
「但是今年天氣真的好詭異,五月份那場雪你還記得不?」李淼想起來還打了個哆嗦,「我短袖都換上了,它直接刮狂風下暴雪,那雪厚得都埋到我小腿,你還記得不?那會兒我去你家……」
他好像想起來什麼,沒再說下去,沈淵眯著眼回憶,沉聲道:「是挺大的。」
那場春雪來得猝不及防,似乎是北望市十年內最大的一場雪。
無論氣象專家怎麼解釋,冷鋒過境或寒流來襲,大家都更覺得像是末日預警,瑪雅人的預言不停在每個人心裡生根發芽。
沈淵一罐啤酒喝完,隨意捏扁易拉罐扔在一旁。
他站在天台上拿起口琴,只試了試音,打破了之前寂寥。
臨近11點,往年都在凌晨才綻放的煙花此刻忽然在天空中盛開,從遠處看像是流星劃過天際。
噼里啪啦的響聲不絕於耳,沈淵吹響口琴。
口琴聲悠揚,和鞭炮聲糅雜在一起,李淼聽了很久才慢慢跟著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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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李淼聽著音樂想哭,直接扯著嗓子喊他,「你怕世界末日嗎?」
那邊的口琴聲錯了個尾音,緩慢停下。
沈淵坐回原位又開了罐啤酒,易拉罐的環兒套在他小手指上,像是在發獃。
李淼還以為他沒聽清,又扯著嗓子問了一遍:「哥,你怕不怕世界末日?」
「末日啊。」沈淵瞟了他一眼,緩慢搖頭。
他想,末日不是早就來過了嗎。
就在那場春雪落下時。
「你說。」良久,沈淵忽然開口問:「她可能去南宜嗎?」
李淼那邊正聽他媽發來的語音,濃重的北望口音,跟李淼如出一轍的大嗓門,「兔崽子幾點了還不回家?小心你爸回來抽你。」
聽完語音他揉了揉耳朵,立馬回一句:知道了,馬上回。
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沈淵說了話,他立馬問:「哥,你剛剛說什麼?」
沈淵搖搖頭。
南宜北望,兩千公里。
會是她嗎?
沈淵沒再想,站起來拍了拍褲子,「走吧,回家了。」
「這就走了啊?」李淼說:「我們還沒跨年呢!你得跟我一起等世界末日!」
「沒來!」沈淵把屏幕對準他,上邊的時間剛好是00:00,他忽然笑了下,「恭喜你平安度過末日,迎來2013。」
煙花不停在空中炸開。
日曆本上的最後一頁被無情撕掉,2012年在此刻劃下句號。
李淼愣了兩秒,然後朝著炸開的煙花聲嘶力竭大喊:「祝我哥今年金榜題名!如願以償!」
沈淵沒許願,從容地走過每一級陡峭的台階。
李淼喝了許多酒,下樓的時候都輕飄飄的,但他走在後邊嘴仍舊沒停,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最後在落地那刻忽然問:「哥,你今年打算考哪兒啊?」
沈淵腳步頓住,沉默良久才回答:「平川大學吧。」
一馬平川,沒有波折。
「哥!」李淼一路跑出去,笑著喊他,「下雪了!」
2013年的第一天,北望市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
「你沒事到這來幹嘛?」陸斯越撐著基石,一把躍上天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尋短見。」
言忱回頭看,只見他穿著黑色棉服,手裡還拎著一件,大抵是來給她送外套的,她笑了下,「謝謝。」
她不常笑,假笑得很勉強,陸斯越把棉服隔空扔給她,「謝你陸叔叔吧。」
言忱平淡地應了聲嗯,又恢復了冷淡模樣。
天台上風很大,尤其剛下過雨,空氣愈發濕冷。
言忱站在那兒,從兜里摸出口琴,先夾在嘴裡試了試音,然後捂著吹了起來,剛好是晚上在車裡放的那首《情人》。
她吹樂器的時候像變了個人,眼裡有溫度。
陸斯越本來打算送完外套就回去,但這會兒從側面看她,倒覺得可以再待會兒,反正回房間里也是一個人無聊。
她吹完了一整首,然後放下來用紙擦拭口琴。
「你會的樂器不少啊。」陸斯越說。
言忱點頭,「還行。」
「那你考哪兒定了嗎?」
言忱愣怔幾秒,然後搖頭,「過幾天再看看。」
「統考不是都過了?」
「我參加校考。」
言忱耽誤了一年高考,之後陸平風把她學籍轉到這邊來,又學了藝術,今年得準備兩輪考試。
兩個人就那麼站著吹風,隔了會兒,陸斯越說:「不再吹一個?」
言忱詫異看他,四目相對,言忱無奈,她沒忍住懟,「你當我街頭賣藝?」
陸斯越:「也得有人聽。」
言忱:「……」
她沒理他,但兩分鐘后她還是拿起口琴又吹了一首。
悠揚的口琴聲融進夜色之中,吹完以後小區樓下還傳來了鼓掌的聲音,有人扯著嗓子誇:「吹得不錯。」
言忱往後退了幾步,不想讓人看見吹得人是誰。
她收了口琴,走到角落翻翻找找,翻出兩罐啤酒來,扔給陸斯越一罐。
「可以啊你。」陸斯越把冰涼的易拉罐在手心裡翻了幾下,「這麼快就把這兒弄成你地盤了,還藏酒,成年了么就喝酒?」
「早成了。」言忱說:「我們那邊讀書遲,我馬上就19歲了。」
「要是讓你陸叔叔看見還以為我帶壞小孩兒。」陸斯越拉開易拉罐,聲音輕佻,言忱卻接著他的話說:「其實是小孩兒帶壞你。」
她倒是個能開玩笑的性子,只是平常很少跟人開玩笑。
別說玩笑,就連話都很少。
陸斯越剛見到她那會兒還以為她不會說話,直到她問他:「聽說你在川大上學?」他才知道原來這妹妹不是啞巴。
臨近零點,這座城市的上空開始綻放煙花。
不知是誰還買了帶字的煙花,一個又一個字在空中輪番炸開,連起來是:祝願祖國繁榮昌盛。
倒是很有心,看得人也心潮澎湃。
言忱很快就喝完了一罐啤酒,甚至還打了個酒嗝。她喝酒比陸平風還容易上臉,不過一罐啤酒,她的臉頰像打了腮紅,連耳朵都紅得滴血,感覺發熱,原先的冷白皮不知所蹤,便是連手背都映著一層粉。
她從口袋重新拿出口琴,吹出來的音調很好聽,卻是陸斯越從未聽過的,陸斯越問,「什麼歌?」
言忱:「瞎吹。」
在噼啪響的鞭炮聲中,陸斯越忽然問:「你電話怎麼關機?欠費了?」
「沒有。」言忱搖頭,「想關就關了。」
她想起沒敢打通的那通電話,怎麼就信了電台主持人的鬼話。
說完那些話又能怎麼樣呢?
所以她直接關了機。
「明天營業廳開門嗎?」言忱問。
陸斯越:「節假日,你說呢?」
言忱哦了聲,沒和他爭辯,但陸斯越卻說:「3號就開了,你要辦新卡?」
言忱點頭。
之後誰都沒說話,氣氛就那麼安靜下來。
直到世紀廣場的大擺鐘被敲響,午夜零點的鐘聲在這座城市響起,言忱仰起頭看天上,煙花不停綻放,她問陸斯越:「平川大學好嗎?」
「還行。」陸斯越說得風輕雲淡,「你想來?」
言忱卻沒回答。
她想,一馬平川,沒有波折。
「想來的話就報名。」陸斯越說:「只不過文化課分數線高,到時候讓你陸叔叔找個老師補補。」
言忱搖搖頭,「再說吧。」
陸斯越還想說什麼,言忱卻忽然跳起來,「快看!有流星!」
他仰起頭,言忱卻往前跑了幾步,喝過酒的她身上好像比平日里跳脫,她對著流星大喊:「沈淵,你一定要考上平川大學啊。」
她的煙嗓和突然綻開的煙花聲交雜在一起,陸斯越只聽到「考上」兩個字,還當是她在許高考願望。
言忱卻仰起頭看了很久,直到煙花全部綻放完畢,她仍舊望著黯淡的天空。
「恭喜啊。」陸斯越憑空和她舉了舉杯,「平安度過世界末日。」
言忱別過臉看他,忽然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但眼裡好像有淚,隔了很遠,陸斯越看不清她眼裡的情緒。
「你剛剛許了什麼願?」陸斯越問。
言忱收斂笑意,抿唇低聲說:「一個很重要的願望。」
她拿出口琴,輕車熟路地吹起了曲子。
陸斯越跟著她的旋律輕輕吟唱出聲,忽然發現她是從這首歌的中間截斷吹的,她掠過高潮,直接吹了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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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陸斯越喊了聲,言忱那飄散的思緒才回攏。
這會兒的雨又下起來,比十點那陣要大得多,豆大的珠子落在人臉上,砸得人臉疼。
陸斯越難得開玩笑調侃,「末日沒來,13年的雨倒是先來了。」
2013年的第一天,南宜市下了一場大雨。
言忱狼狽地從天台下來那刻還在想之前對著流星許過的願望。
世界沒有迎來末日,願望一定會成真的吧。
所以沈淵啊,你那麼厲害,一定要考上平川大學。
在沒有我的日子裡,去我想去的風景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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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淵:謝邀,不去。
請問,有被虐到嗎?
(我是個甜文作者,自己頂鍋蓋走)
容煙說想去月榜看看風景,所以你們有營養液嗎?
還有聽說評論要15字才更好看!
這章評論還有小紅包!
感謝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