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1
【卷二玉琢】
仙界靈域無數,仙氣最縹緲最充沛之處當屬一十四州。
作為仙界第一學府,一十四州最為人稱道便是鑲著戰神長淵這塊金字招牌。
和凡間修士相比,仙族弟子雖然天生仙元,不必費力結丹,但仍要從九重天道里選擇一條道,刻苦歷練,方能穩固仙元,飛升成神,長生不老,與天地齊壽。
仙族子弟仙元根據修鍊程度,可分為九階。
達到九階時,仙元才可徹底穩固,才有資格進入「天道」修鍊。天道九重,分多情道、功德道、心道、無情道、陰陽道、丹道、器道等九大類別,最受青睞的是功德道與心道,前者主要通過下山歷練,懲惡揚善,不斷積攢功德,後者主要通過閉關吐納,讓「心」遨遊太虛,與天地溝通,也就是傳說中的「坐著飛升」。至於部分在丹藥或煉器上有特殊天賦的弟子,多會選丹道或器道。
而最坎坷最艱辛的當屬無情道,因無情道要求人斷絕情愛和一切世俗牽絆,做「無心之人」,入此道者,要經歷天道內最暴烈最殘酷的三十六道秘境試煉。但同樣的付出對應同樣的收穫,無情道也是九重天道里能最快步入神域的道。
仙族弟子的容貌,也基本固定在「天道」將成時期。
因而一定程度上,容貌可以反映出一個人的資質。
戰神長淵,天生劍心,三界唯一一位步入上神域的劍神,從其至今仍俊美佻達的容貌就能窺見其修為高深程度。千年前在仙魔大戰中憑一柄赤霄劍擊退魔兵數萬,並血洗魔域,斬魔君問天頭顱,分其肉身,鎮其魂魄於西方蜉蝣海,一戰成名。據說那一戰仙族和魔族都殉了數萬兵馬,天地變色,血流成河,戰況之慘烈,摧折三界。若非長淵力挽狂瀾,整個仙族都要覆滅。
一十四州每百年開山收一次徒,每回沖著戰神長淵名號來拜師學藝,期冀體味一下那一劍憾九霄衝天劍意的仙族弟子數不勝數。
然而三萬年來,長淵也僅收過兩個徒兒。
大弟子乃天君之子,天族太子墨羽,含九階仙元而生,屬於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類型,在劍道上可謂天縱奇才,天賦異稟,三百歲時便窺破七重天道,步入神域。可惜三百年前因為替長淵擋劫,碎了一魂一魄,長睡不醒。
至於小弟子么,
至今仍是個謎。
只聽說出身「十二世家」之一的麒麟宮,因為幼時被麒麟王夫婦誤當做親子抱錯,一直被當做麒麟宮小少主千嬌萬寵的養到一百歲,直到百歲宴上,真正的麒麟少主歸來,麒麟一族才發覺這個驚天錯誤。
比抱錯孩子更讓麒麟族崩潰和難以接受的是,他們細心呵護了一百年,千嬌萬寵養大的「小少主」,竟是惡名在外、以刁蠻著稱、地位極卑賤的蜀中巴蛇一族。
一仙一妖,天差地別。
只因頭上都長著角,才混淆了血脈。
好在麒麟王夫婦寬厚,並未把那小巴蛇趕走,仍讓他留在麒麟宮,吃穿用度也按著少主標準,後來到了進學年紀,也讓他跟著麒麟少主來一十四州拜師學藝。
這樣的身份,按理是沒資格拜入劍神門下的。
但據說這小弟子容貌和昏迷不醒的天族太子墨羽很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尾一粒朱紅小痣,簡直和墨羽生得一模一樣。
三界無人不知,戰神長淵這些年為了喚醒徒兒墨羽,人雖在雪霄宮,元神卻歷遍了四海八荒,寒來暑往,尋找靈丹妙藥和醫治之法。
乍見一個和墨羽生得如此相似的弟子,當做慰藉收入門下倒也可以理解。否則堂堂戰神,什麼樣兒優秀的弟子收不到,怎會瞧得上一條妖族出身的小巴蛇。
說這小弟子成迷,也正是因為此子自入戰神門下以來,在修為上竟毫無建樹,連仙界最能彰顯年輕弟子實力的仙界大會都沒參加過。
一十四州最北面,有山名百仙。說是叫百仙,裡面住的卻不是真神仙,而是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妖獸。地上跑的,天上飛的,水裡游的,通通都有。
據說都是州中弟子下山歷練時捉回來,封印到山裡的。
這些妖獸個個都妖力深厚,曾是為禍一方的大禍害,圈養在此地,便是防著它們再躥出去作惡害人。為了防止有弟子被妖獸所傷,州中明確將此地列為禁地。
但百仙山作為一十四州領地,本是仙氣極充沛之地,甚至有一十四州「第二心臟」的稱號,皆因山中生長著大量珍稀的靈草靈獸。
這些靈物或是能讓人一日千里、增長修為的神物,或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妙藥,或是隨便燉個湯,都能讓人白髮變新、一夜回到年輕時的駐顏珍品,即使知道危險,隔三差五的仍舊有弟子「惡從單邊生」,入山探險。
天色尚且灰濛濛的,東方一片暗淡的魚肚白,連山裡最勤勞的妖獸都還未出洞覓食,崖邊斜斜探出的一支靈木上,已經藏著一位不速之客。
「簌簌」
細微的動靜從崖下傳來。
一個身長不足五尺的白色小人,在崖下迅速移動著,躲避著身後靈矢追擊。那靈矢彷彿天羅地網,從四面八方網羅而來。
縱小人對山間地形極熟悉,也躲得極為吃力,在被射成篩子的千鈞一髮之刻,乾脆搖身一變,縮成一根白參,就地生根,入鄉隨俗的長在了石壁上。
靈矢擦著石壁而過,一根參須應聲而斷。
白參瑟瑟顫抖了下,更加忍辱負重的把腦袋往裡縮了縮。
過了會兒,密密麻麻蝗蟲般的靈矢終於散去,「白參」抖了抖身上沾的青苔和露水,鬼鬼祟祟從石縫裡探出腦袋,剛準備重新化成人形遁走,不料旁邊靈木內倏地飛出一道黑影。
白參還來不及嚎一聲嗚呼哀哉,便被連根拔起,丟進了一靈囊內。
黑影身輕如燕,身手極敏捷,幾個飛縱便掠出崖外,翩然落在另一峰頭。
竟是個看起來僅有十五六歲的小小少年。
少年膚白若玉,懷中抱著把劍,烏髮束成一條馬尾,生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處一粒朱紅小痣,朝陽下熠熠生輝。
「獵物,獵物呢!」
「本公子再次蹲守了整整半月,好不容易才釣得那參精出洞,你們就這樣放跑了?!」
「一群廢物,都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追!」
此刻山崖邊上,一身穿華貴紫袍的青年,正怒火中燒的指著一群修士罵。
修士們背負靈弓,此刻都低垂著頭,不敢吱聲。
「公子,這山裡都是高階妖獸,再追下去,屬下們未必是對手……」
一個膽大的小聲辯解了句。
紫衣青年大怒,直接一腳踹了過去:「本公子不管什麼妖獸,無論用什麼方法,今日必須把那參精給本公子捉來!」
「否則,你們都不必回來了!」
修士們面面相覷,進退為難,不知該怎麼好。
這時,忽有人道:「公子您看那邊。」
紫衣青年,軒轅族大公子軒轅楓抬目望去,就看到山壁上一道深刻劃痕,和一根掛在石壁上的根須。
軒轅楓眼睛一眯。
這下,眾修士宛若抓到救命稻草。
「公子,這一定是那參精留下的。屬下一直奇怪,那參精已然被軒轅族靈矢所傷,即使對山間地形再熟悉,也不可能逃出太遠。」
「參精修為全在須中,它斷了一須,更不可能逃遠,如果沒再山崖附近,那一定是——」
「是什麼?」
「是、可能被人撿走了。」
這無疑比參精自己逃脫了更讓軒轅大公子憤怒。
哪個陰險狡詐不要臉的,竟敢跟在他後面,撿他的漏!
「而且——」
軒轅楓暴躁:「而且什麼?」
修士硬著頭皮:「大公子要抓那參精的事,不少人都知道。這山間關著妖獸,除了學堂里的弟子,也不可能有其他人犯險過來。所以——」
「所以是有人故意把本公子當傻子,讓本公子出力替他抓參!」
軒轅楓咬牙切齒,冷笑。
修士諾諾點頭,不敢吱聲。
「好,好。」
「本公子倒要瞧瞧,是誰這麼膽大包天,敢拿本公子當猴耍!」
昭昭充分發揮「沒出息」特長,一踏入一十四州,就和靈樞串口供:「待會兒回了雪霄宮,你就跟師尊說,我是因為路上突感風寒,卧床難起,才讓那魔物逃脫的。但我已在鎮子裡布了禁制,只要那魔物敢去而復返,再騷擾當地百姓,我的『葫蘆』會直接將他吸入腹中,煉成糞水澆花。」
靈樞無奈搖頭。
心想,您可真是個人才。
但凡您肯將這點心思用在修鍊上,這會兒估計都練成通天徹地的大能了。
「行。」
「但小公子,雪霄宮在右邊,您往左邊拐什麼?」
靈樞是在麒麟宮時就跟著昭昭的,平日兩日相處更像朋友,不像主僕,互相損起來也是毫無顧忌。
昭昭裝腔作勢「咳咳」兩聲。
「我這不是生病了么,怎好將病氣傳給師尊。我先去紫霞殿看看兄長,把昨兒順道捉的人蔘精送給他煲湯。」
靈樞算是服氣了。
感情這小奇葩是鐵了心要把自己推出去當滅火器。
長淵君上素來嚴厲,且出了名的不好糊弄,這番拙劣謊話說出去,免不了一頓責罰。
「好,那小公子早去早回。爭取『早點把病養好』。」
靈樞牙疼的道。
作為聞名遐邇的仙界第一學府,一十四州居住著三位上神、五位中神、十一位小神。三位上神宮殿巍峨壯觀的盤踞在最前方。
正中是一十四州之主南山君所居道心殿,東邊是三界內唯一一位女上神,碧華君所居紫霞殿。西邊則是戰神長淵所居雪霄宮。
昭昭直接來到東邊紫霞殿,去尋正在做功課的麒麟宮少主司南。
侍立在司南身邊的管事一見昭昭,眉頭便皺得彷彿能夾死蒼蠅。
「這正上著課呢,他來作甚?」
「這小巴蛇,慣會幹擾少主修行。」
麒麟少主司南玉冠束髮,穿一件白色綉鶴的仙袍,外罩薄紗,腰間懸玉佩,飾琳琅,典型的貴族子弟裝束。只是因為幼時流落西海,受了許多苦,身體一直不好,面色總是透著股病態的蒼白。
司南見到昭昭很高興。立刻招手,讓少年近前,仔細打量一番,問:「這回曆練得如何?魔物可除了?」
昭昭點頭,往地上盤膝一坐,隨手撈了只蘋果啃起來。當然不會給關心他的兄長透露太多內情。
倒是一邊管事陰陽怪氣道:「小公子出息了,這回沒讓魔獸咬著尾巴。」
他是諷刺昭昭上回外出歷練,被一頭低階魔獸逼得現出本形,咬傷尾巴尖的事。
昭昭不搭理他。
想到此行目的,從懷中取出那隻已被打回本形的人蔘精,放到司南面前的書案上,道:「這是我回來路上順道給兄長採的,聽說吃了能張三百年修為,兄長晚上煲湯喝吧。」
三百年人蔘精,的確是稀罕之物。
管事眼睛一亮,都忍不住伸著脖子瞅了一眼。這陣子少主因準備下月弟子考核的事,夙夜用功,本就病弱的身子雪上加霜,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
這人蔘來得倒是及時。
算這小孽障有良心,不枉少主平日護著他。
司南看著那乾巴巴躺著的白參,卻是眉頭一蹙。
「我聽說最近軒轅族的大公子軒轅楓一直在帶著族中修士獵捕一隻三百年的人蔘精,與你這個可是一隻?」
昭昭正撈起司南的茶碗喝茶水,聞言,險些沒一口噴出來。
這個兄長,平日看著兩耳不聞窗外事,怎麼連這事都知道。
面上一派淡定:「什麼軒轅楓,我可不知道,這只是我在歷練途中遇到的,大約……和他那個是親戚?再說,在世上成精的白參那麼多,只許他遇到,就不許旁人遇到了么。」
司南自然不信他這鬼話。
忍不住伸指,在少年額心彈了下。
道:「我知你是因為上回他當眾為難我的事記恨在心,一心要找他麻煩,可如今仙族『五族十二世家』,屬軒轅族勢大,軒轅楓此人又是又出名的囂張跋扈,你何必與他爭鋒芒。」
昭昭揉揉額,心裡雖不屑,面上還是乖乖道:「我知道,下回我采個別的還給他就是了。」
生怕司南再嘮叨。
昭昭瞄一眼沙漏,道:「快午時了,那個碧華君恐怕要講課回來了,她素來瞧我不順眼,若看見我在這裡肯定生氣,我得走啦。」
少年說完,便抱起劍,眨眼不見。
司南無奈一笑。
總是這麼風風火火,冒冒失失。
這頭,昭昭剛出紫霞宮不遠,就聽一人在身後咆哮:「司昭,你給我站住!」
昭昭抱劍轉頭,就瞧見了帶著一群修士,氣勢洶洶衝過來的軒轅族大公子,軒轅楓。
昭昭眼睛一彎:「大公子早啊。」
早你個頭。
軒轅楓也不繞彎,陰煞著臉道:「我的參呢,把我的參還給我!」
昭昭手一攤。
「什麼你的腎,不是長在你自己身上么,我可沒見過。」
軒轅楓:「……」
軒轅楓簡直沒被氣得當場噴血。
冷笑:「你別以為有雪霄宮撐腰,本公子便不敢拿你如何。」
「誰還不知道,你不過因為長著和我表兄墨羽殿像了點,才被戰神收為弟子。」
「你當真以為,有了戰神做師父,便可跟本公子作對么。若識相,就把東西交出來,再給本公子磕個頭,本公子瞧在我表兄面上,可饒你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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