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郎

放牛郎

她說明來意,房裡正一聽滿口應下。

如今算是農閑,家家戶戶都有閑人。何況她開的工錢很高,不管飯一天四十文,比去縣裡做工划算太多。

說好蓋房的事,她又提了一嘴說是冬天自家費柴火。村裡人若是砍了柴,皆可以賣給他們。一聽這話,房裡正更是歡喜。

冬天村民沒進項,北坳村離山又近。以前他們賣柴火要背去鎮上甚至縣裡,又累又費時不說,關鍵是總被人壓價。他問得仔細,聽到姜麓說每天最少兩擔柴火時高興得直搓手。何況她給的價格十分公道,一擔柴火五文錢,比縣裡還高一文。

張氏熱情無比,不停招呼他們喝茶吃瓜子。暗道這位顏夫人通曉人情世故。不僅送禮送到她心上,為人處世也頗為老道。

秦彥既不落座也不喝茶,在張氏驚艷的目光中他神色如常目不斜視。姜麓知道這小子定然是貴人不踩賤地,看不上鄉間的粗茶。

「我問句不該問的,你們家怎麼要這麼多的柴火?」張氏問道。

「不瞞嬸子,我夫君最近偶有所想,想出了一個冬日孵蛋的法子。」姜麓作崇拜狀,無比羞澀地瞄著秦彥。

秦彥皺眉,他幾時想出這樣的法子。姜氏分明是在睜眼說瞎話,他剛要反駁卻見她朝他拚命眨眼睛。

張氏驚喜道:「顏公子,冬里也能孵蛋嗎?」

她的眼裡光都快冒火了,長得跟神仙似的老爺不僅好看,而且還這麼聰明。多看兩眼她都能不吃飯,顏夫人真是好福氣。

姜麓心下揶揄,無論哪個時代都是有顏即正義。秦小子彆扭又炸毛,原本應該是最不討喜的那種男孩。誰讓他生了這樣的好相貌,靠臉就能無往不利。

她懷疑自己甘願多管閑事,也是因為這張臉的緣故。

毫不意外窺見他眼底的些許不悅,她對張氏道:「眼下還未可知,若是事成我夫君必會把法子教給大家。」

這句話一下子說到房裡正的心坎上,他心熱了起來。如果真有這樣的法子,豈不是以後村民們冬天也能多一個進項。

房裡正再三保證,一定給他們找最好的工匠。夫婦二人熱情無比,直把姜麓和秦彥這對小夫妻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姜麓坦然受之,秦彥保持高冷。

他心裡極為彆扭,這樣的奉承自己受之有愧。

回去的路上,他質問姜麓為何要那麼說。

「咱們夫妻一體嘛。」姜麓是這麼回答的。

「你少騙我。」他壓根不信。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這麼想的。我這個人最是不願意居功,再說你是男人本來就應該沖在前面。我一個女人家自然是希望有人呵護,不願意拋頭露面招搖張揚。你說是不是啊,夫君?」

夫君二字猶如魔咒,頓時讓秦彥心驚肉跳又面紅耳赤。見她臉不紅心不跳還一本正經的樣子,他恨恨別開眼。

這個女人…堪稱得上厚顏無恥!

「鬼才信你的話。」

「信我的話的人都是鬼嗎?你日後可別自打嘴巴。」

他冷哼一聲,大步走在前面。

少年郎人高腿長,幾步將她甩在後面。

死小子不經逗,她認命地追上前去哄。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高調做事低調做人。我一個女人家太過出頭會被人說,你身為我的夫君難道不應該為我遮風擋雨嗎?」

她真的當他是丈夫嗎?

秦彥很懷疑。

「你覺得你說的話,我會信嗎?」

「也是,這樣的話我自己都不信。」姜麓挑眉,他不信拉倒,她還不哄了,「所以我既然那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接受便是,哪裡來的諸多問題。」

秦彥氣結,他覺得自己被耍了。這到底是什麼女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說變臉就變臉,為什麼他一點也看不透。

也不知是哪裡的窮山惡水,才養出如此刁女。

「你…你…」

「別你了,一個大老爺們廢話真多。」

到底是誰廢話多,簡直是氣死他了。

*

房裡正是個能人,找來的工匠都十分不錯。因著姜麓要求儘快把房子蓋起來,是以光是做工的漢子就有數十人。

她把圖紙交給領頭的瓦匠,瓦匠皺著頭看了半天。

其中一間屋子甚是古怪,左右兩邊各盤通炕,炕長即屋長中間留有一條過道。進柴燒火的炕洞在外面,足有八個之多。怪不得聽說主家冬日還要許多柴火,敢情是要燒屋子。大戶人家有地龍,倒是不稀奇。瓦匠疑惑的是她為何不幹脆盤個地龍,弄成兩條長炕是何用意。

他再三詢問姜麓,得到的答覆都一樣。不管古不古怪,既然主家想造成這樣,他們就按這個樣子造。

姜麓留心觀察半個時辰,發現這些人確實樸實,幹活也極為賣力。屋子起在宅子的西邊,她讓趙弈當監工小新子打下手,至於秦彥她還有其它的安排。

秦彥看過那圖紙,驚訝於她的畫功,同時心中更是疑惑叢生。如果她真是自學成才,那得是何等天資過人。這個女人似乎有很多的不尋常之處,細細思來頗為古怪。

他想得入神,突然面前出現一條韁繩,轉頭一看對上大黃牛那銅鈴大眼。

「你正好無事,帶牛出去散個心。」姜麓把韁繩塞到他手裡。

他氣結,什麼帶牛散心分明是放牛。

好歹他也是天家血脈,豈能淪落為放牛倌。這個女人自己曾是放牛女,所以才要如此折辱於他,讓他與她同流合污不成。

「你…你別太過分!」

「我哪裡過分了?大家都忙著,牛沒有人看。你恰好有空,難道不應該分擔一二嗎?還是說你只想做一個什麼都不幹的廢人,等著別人服侍你嗎?」

廢人二字,是秦彥最大的忌諱。他目光徒然變得兇狠,大有她再說兩個字,就要和她一起同歸於盡的憤怒。

炸毛的小獅子,她惹不起。

「一邊帶牛溜彎,一邊看書,我以為是極好的,你說的?」她眨巴著眼,自以為應該有一絲魅惑。

落在秦彥的眼裡,簡直是不堪入目。

「好好說話。」

她還不夠好說話嗎?死小子簡直是得寸進尺。

「快去放牛,否則不許吃飯!」

又來這套。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韁繩,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再開口,她會有一大堆的歪理等著他。

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剋星。

遲早有一天,他會讓她後悔這麼對他,他發誓!

隱忍之餘,他拚命安慰自己。這段日子以來他種過地、漚過肥,還有什麼低賤的活不能幹。不就是放牛嘛,他放就是。

然而他實在是低估姜麓的見縫插針和物盡其用的能力,不敢置信地盯著她遞過來的小簍子。

「記得把牛糞帶回來。」

這個女人還有沒有良心,真真是可惡至極無法無天。放牛就算了,他為什麼還要撿牛糞。嘴邊的不字還沒有出去,就被她堵了回來。

「牛糞可以漚肥,你不想看到畝產四石的結果嗎?」

為了糧食,他忍。

他黑著臉接過簍,大步流星地把牛拉走。

小新子欲言又止。他想說自己可以代替主子去放牛,又在姜麓笑眯眯的表情中敗下陣來。心裡默默為自己的主子祈福,希望主子能儘快適應現在的日子。實在是夫人太過厲害,他們都不敢反抗。再加上吃人嘴短,為了一日三餐他們也要聽夫人的話。

趙弈神經略粗,根本沒注意到這些。

一人一牛走遠,大黃牛哪裡拗得過怒氣沖沖的小獅子。秦彥滿腔憋屈和怒火無處釋放,只能藉由狂奔來發泄。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來,被拖著跑了一路的大黃牛喘著粗氣。

他把大黃牛栓在一棵樹上,任由它在可以的範圍內吃草。大黃牛生平頭一回被人拖著跑,以前都是它拖著人跑。它沒有智商,否則定會懷疑這玉人一般的公子怎麼如此的力氣之大。

好看的公子望著天,怒目而視。

老天到底想如何折辱他。

那個女人…她簡直是喪心病狂。說什麼一邊放牛一邊看書,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去她的極好的,她還有臉朝他拋媚眼。

大黃牛吃得歡,根本不知主人疾苦。

極致的憤怒過後,他努力讓自己平復心情。

此處依山開闊,遠望是山村田野近看是青黃錯落的大山。氣息中儘是鄉野的味道,抬頭是一望無邊的藍天白雲。恍惚之間他感覺還不錯,他盤坐下來翻開書本。漸漸地他心情慢慢放鬆,認認真真地看起書來。

一入書海,萬物皆不見。

直到一股熱臭飄來,他才想起姜麓的交待。

他從來沒有見過牛糞,更沒有見過新鮮冒著熱氣的牛糞。嫌棄再次讓他陷入惱怒之中,那個女人是不是故意的,這樣的牛糞他要如何弄到簍子里。

大黃牛拉完之後又開始吃草,壓根感受不到主人的怒火。

他忍著噁心過去,又被熏了回來。

「嘔…」

「你凡事不過腦子嗎?濕的拿不起來,你不會等它幹了再收。」

「你…」他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雙好看的眼狠狠瞪著不知何時過來的姜麓。

她對他的怒火視而不見,這倒霉孩子真讓人操心。要不是擔心他放牛把人丟了,她才不會出來找。

好傢夥,跑這麼遠。

「過來。」

他不動。

憑什麼要聽她的話。

「我讓你過來就過來,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她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自顧自地從籃子里取出一塊布鋪好,然後拿出點心水果擺上。

草地和牛,正是野餐的好搭配。

秦彥不情不願地過去,一副很看不上的樣子。

「坐過來。」她指指身邊的位置。

「你又想幹什麼?你要說什麼就說,我又不聾。」他站得極遠。

她也是沒脾氣,碰上這麼個公子哥兒。

「你快過來,你看看這裡有什麼。」

他總算是動了,警惕地挪過去。她手指的地方好像有一隻蚱蜢。那蚱蜢和草的顏色一模一樣,幾乎是融為一體。

一個好老師,不僅要會因材施教,還要隨機應變就事說道理。姜麓不敢以好老師自居,但這兩個觀點她特別贊同,且願意付諸在教育之中。

「你知道它們的顏色為什麼和身邊的草一樣嗎?」

秦彥用一種看弱智的眼神看她,這女人當他是傻子嗎?

被學生鄙視是什麼體驗,她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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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和真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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