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變
「長生,宋家家主的壽宴就在三日之後,卻一股腦的要一百斤壽桃,倉促之間你湊的過來嗎?」陳長壽扯著陳長生的袖子,滿臉關切地道:「若是不成,就與宋家管事說了,將這買賣推了吧。」
「那可不成,訂金我可都收了。」陳劉氏聞言冷哼一聲,笑看著陳長生道:「再說了,二弟是何等的人,既然能在這隆冬時節找到這幾個桃子來給你當壽禮,自然就有辦法再弄一百斤去給宋家家主賀壽,要是這事成了,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了,二弟呀,要不是嫂子請了宋家管事來,你也沒這麼好的機緣,這回的訂金……」
陳長生何等的聰明,又哪裡不知道陳劉氏心裡在打著什麼樣的算盤,因為自己的到來,以至於她原本的算計給泡了湯,反倒成全了自己,心裡難免會不怎麼舒服,雖說是早分家另過了,不過以她見了便宜就占的性子,到了手的錢又怎捨得還回來了。
因此上他也懶得跟她磨嘰,直接擺了擺手道:「自然是孝敬給大哥大嫂了,反正我也是孤身一人,要那麼銀錢也沒什麼用處。」
「孤身一人?二弟呀,要不我給你說個媒吧,我三姑家……」陳劉氏聞言眼睛一亮,就想著幫陳長生保媒拉縴。
陳長生卻是一時頭大如斗,要是嫂子的親戚也跟她一樣的性情,自己的日子也就不要過了,再說了,山水畫這樣的寶貝在手,若非必要,他還真是不想讓別人得知,因此這成親的事還是暫緩吧。
遂不等陳劉氏把話說完就已經笑著搖頭道:「大嫂,這話還是不要提了。」說完不等她再說就已經起身,挑起了擔子,笑看著大哥道:「三日後我自會過來,到時候大哥陪我一同去宋家吧。」說這話擺了下手已經遠遠的去了。
「哼,這個老二,這桃子也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可別日後出了事也把咱們牽連進去。」
「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話呀,老二有了出息,咱們該為他高興才是,哪能想這些烏七八糟的呢!」
陳長壽夫妻的話陳長生並不知曉,他此時已經挑著擔子走上了通往青丘山的山道,眼見得左右無人,藏在袖子中的手指飛速掐動了幾個法訣,腳下升騰起一抹抹黃濛濛的光輝,原本高低起伏的山路竟如同成了光潔如鏡的冰面,他腳下緩緩滑動,每一閃爍就是十來丈之遙,正是縮地成寸,轉眼間已經是回到了位於半山腰的茅屋之內。
這一次雖然下山兩天,但是破草屋的門戶卻是沒人動過,陳長生倒也並不怎麼在意,將擔子扔在牆角,心念一動就已經進了山水畫之內。
那個宋家管事見了他拿來的桃子,很是喜歡,恰好宋家家主再過三日也要過壽,遂做主先定下了一百斤桃子。
陳長生當時本還有些猶豫,畢竟這桃子的來路雖然名正言順,但是卻沒有辦法對他說起,要不然山水畫也將會牽扯出來,可是沒等他想好如何措辭拒絕呢,陳劉氏就已經擅作主張的應承了下來,甚至連定金也揣進了口袋裡,這下子倒是讓陳長生成了騎虎難下,想不答應都不行了。
又聽陳長壽說了陳劉氏的打算之後,陳長生也覺得大嫂為人面目可憎、言語無味,但是對大哥卻也是的的確確的好,一心一意的為他打算,自己這個親兄弟又如何能夠落於人前呢。
因此去宋家送桃這事他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不僅如此,還叫上大哥陳長壽同去,就是想著看能不能讓他和宋家的頭頭腦腦混個臉熟,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相識了總是有好處的。
儘管陳長生在大哥面前拍了胸脯,不過他心裡也還是有點沒譜,畢竟山水畫中靈溪兩側的桃樹雖多,但是什麼品種的都有,結出來的桃子大小各異,口味也是相差懸殊。
即便是送給大哥的這些壽桃,也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一下子說要一百斤,倒也不是說沒有,只是想要那麼好的,倒是難了一些。
不過對於陳長生來說,這也不算是什麼難事,山水畫中的桃樹花期綿長,和外面的桃樹迥然不同,因此只要他只要把現在的桃子摘了,隨後再給一些新開的花朵授粉,自然就有了一批新的桃子可供選擇。
至於那些摘下來的桃子,陳長生自然也不會浪費了,自己餓了渴了都可以洗個桃子吃,再說了還有來福呢。
雖說來福被他只是挪到山水畫中一晚,不過在餓狠了后偷吃了幾個白菜和蘿蔔之後,原本癩皮狗似的來福已經是變了另外一番模樣。
不僅個頭猛竄了起來,足有兩尺來高,立起來的倒比一般的小孩還要高上不少,而且身上的毛皮也變得油光水滑,兩個耳朵也支棱了起來,精神抖擻,再沒有了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癩樣子了。
而且來福也和陳長生一樣,吃慣了山水畫中的瓜果蔬菜,再看不上普通的飯菜,以至於陳長生拿著從大哥宴席上偷偷拿來的雞腿饅頭什麼的給它時,不想這傢伙卻是連嗅都不嗅一下,轉身就走,看的陳長生恨不得踹它兩腳。
雖說吃東西挑剔一些,不過來福平時絕對是一等一的好狗,陳長生不在山水畫中,它就會四處巡視。累了之後,則會趴在茅草屋前打盹,渴了就去靈溪邊喝水,餓了只是吃點蘿蔔白菜什麼的,至於那些五穀糧食它卻是一點也不動。
見它這麼懂事,陳長生對它也是越發的喜歡,正好摘下來的桃子還有不少,隨手就扔給了它倆,見它朝著自己狂搖尾巴,心中也不免很是欣喜,笑道:「賞你的,以後守好咱家的門戶,聽到沒?」
汪汪汪。
來福點了點頭,吐出舌頭來舔了舔陳長生的手指,大通人性的樣子。
三天後,陳長壽一大早就上了青丘山,滿是憂慮地道:「長生,桃子備好了沒?宋家管事昨天又來催了一次,要不是我攔著,只怕就跑到山上來了。」
「呵呵,催的急怕什麼,這才叫奇貨可居,惹惱了我,一個桃子都不給他,他能奈我何!」陳長生頗不以為然的調侃了一句,隨即挑著轉滿了桃子的籮筐跟在陳長壽的身後緩緩下山。
「長生,等這桃子賣了錢,你拿去置辦點田地,再買頭好牛,我再託人給你找個老婆,以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幫著陳長生將桃子放在自家的牛車上后,陳長壽語重心長地勸道。
陳長生不知道大哥為什麼說出了這話,滿不在乎的笑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在長豐縣內,也許不會有人知道縣太爺姓甚名誰,但是卻沒有人會不知道翠煙宋家四字。
說起來宋家也算是外來戶,大概在延慶國未曾立國時遷來此地,據說是為了躲避戰亂,因此定居在翠煙山上,直到後來太祖立國,世道太平了,宋家也懶得從山上下來了,前後將近兩百年的薪火相承,宋家不僅成了長豐縣的名門望族,更是長豐縣事實上的掌權者。
因此民謠有云:長豐縣城,一分為二,宋家七成,朝廷三成,縣令上任先拜山,否則休想過好年。
歌謠雖然粗俗,但也看得出來宋家的權勢之重。
若是換成以前,陳長生是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跟土皇帝一樣的宋家打上交道的。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瓜葛的話,也許就只是大嫂的爹爹乃是宋家酒樓的一個幫閑,雖算不上什麼,但是四鄰八鄉中他也成了個體面人了,若是不然,陳長生父親在世時也不會認下這門親事。
陳長生現在想來,老爹這麼做未嘗也沒有存了想要通過劉老爹借宋家的勢,震懾其他惦記自家田地宵小的念頭,只是這些都跟他沒什麼干係,他只是次子而已,陳家的事由大哥做主便了。
翠煙山在桃源村東南一百三十裡外,高不過七百丈,雖說算不上什麼崇山峻岭,不過層巒疊翠,山泉潺潺,蒼松翠柏,霧氣氤氳,遠遠看來倒也真有那麼幾分靈透之氣,比起土丘似的青丘山卻是挺拔雄偉的多了。
隨著漸行漸近,陳長生這才總算是知道為什麼人們每每提到這宋家時總要在冠以翠煙二字了,原來宋家的府邸雖然是修建在翠煙山腳下,不過卻把個偌大的翠煙山圈進了院牆之內當成了假山盆景,單憑這份氣魄和財勢,就讓陳長生不禁有些咋舌。
「長生,比起宋府來,長豐城都顯得小氣多了吧?」陳長壽邊趕著牛車慢慢在蜿蜒曲折的山道前行,邊扭過臉來笑問道。
陳長生點了點頭,看著宋府那依山而修建的綿延起伏的院牆,像是個大鐵桶似的將整個青丘山給圍攏起來,看起來雖說真的氣勢恢宏,但陳長生卻很是費解大興土木的修這道牆究竟有什麼用處,總不會是避免山上野獸偷跑下山為禍百姓吧?
心裡疑惑,不過陳長生卻在心裡道:「看著吧,總有一天我會在更高的山上蓋一座比宋府大上無數倍的房子。」
「女婿,傻愣著幹什麼呢?等你們老半天了。」
未到宋家門前,陳長生就瞅見路邊的一棵樹后竄出來一條人影,跳上牛車后不由分說就開始數落陳長壽,正是幫閑出身的劉老爹。
陳長壽一邊唯唯諾諾的應和著,一邊趕著牛車到了宋府的一處偏門外。
雖說是偏門,不過比起普通人家的正門只怕也要大上兩三倍不止,塗抹了藏青色的漆,乍一看去倒是和四周的牆壁一個顏色一般。
此時正有一些鄉民等在門前,身邊的獨輪車或者牛馬車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籠子,裡面裝的雞鴨豬牛羊等各色牲畜,顯然都是大老遠跑來送貨的。
有一些管事及家丁打扮的人正圍著這些籠子打轉,顯然是檢視是否新鮮,有沒有毛病什麼的,其中曾去過陳家的那個管事赫然就在其中,瞥見陳長生等人進來,雖然說是滿臉的焦急之色不過卻還是堆起了滿臉的笑容道:「陳小哥,你可急死我了,若是你還不來,我可真要騎著快馬跑去青丘山上找你去了。」
「恕罪,恕罪。」陳長生笑著拱了拱手道:「桃子太多,我總得精心一些呀,要不然磕著碰著了,豈不是讓宋管事臉面上不好看。」
「呵呵。」宋家管事笑著點了點頭,隨後道:「如此就隨我來吧。」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了兩塊牌子來遞給陳長生和陳長壽。
「宋管事,我呢?」劉老爹見沒了自己的份,忙問道。
「你?在外面稍等一下吧。」宋家管事瞥了他一眼,率先帶著陳長生等人朝府里走去。
陳長生肩膀上挑著擔子,手裡卻是摩挲著那枚巴掌粗細的腰牌,只覺得它非竹非木,如手溫潤,倒是跟玉石一般。
上面隱隱有靈氣縈繞不已,聚而不散,竟是和先前自己在山水畫中見過的白玉簡有些許相似之處,只不過相比較而言,這銘牌卻是粗劣的多了。
邪門。
陳長生越來越覺得這個翠煙宋家從裡到外都透著古怪,手裡摩挲著這塊腰牌,貌似無意的隨口問道:「宋管事這腰牌是作何用的?」
「呵呵,這可不好說。」宋家管事神秘的一笑,含含糊糊地道:「不過在宋府中行走,離了這腰牌可是不行。」說著指了指遠處高高的牆垣道:「最好別離那院根太近了,要不然有個閃失的話後果自負!」
陳長生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進門之後,又朝前走出了三百多丈后,又遇到了一個門戶,兩邊站著腰懸利劍的護院,就算有這宋家管事領著,也都仔細驗看過銘牌后才放他倆進來。
前腳跨過這道黃澄澄,如同是有黃銅鑄就的大門時,陳長生忽然覺得一股豐沛的天地靈氣如清風一般拂面而來,幾乎是不用他刻意運轉《混元五行經》就已經將其吸納到丹田之中,轉化為了靈元。
呃!
就在此時,陳長生突然覺得心神猛跳,那幅平時若非自己召喚絕少擅自動彈的山水圖竟然蠢蠢欲動起來。
陳長生急的冒火,邊跟隨著宋管家往裡走,邊掐動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結了幾個寧定心神的法訣,指望著能夠壓制住越來越活躍的山水畫。
起先的腰牌,再加上這豐沛異常的靈氣讓陳長生終於醒悟過來,這翠煙宋家絕不僅僅是什麼避禍而來的凡夫俗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長豐縣屹立兩百多年而不倒,他們十有**是修仙悟道的修士。
如果山水畫真就這麼毫無遮掩的顯露出來的話,不啻於是手捧明珠在鬧市中行走,結果不言自明。
陳長生可不相信能積攢下偌大的家業,為了不使靈氣泄露出去,以便於吸納修鍊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將翠煙山頭圈在家中當盆景的修士家族會是循規蹈矩的善茬子。
他敢確信如果山水圖被人看到的話,那些目光不善的護院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拔劍殺人,隨後拿著奪來的山水圖去向主人邀功取寵。
想到這,陳長生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連雙腿都微微有些發軟,走路的時候都像是踩著棉花,輕飄飄的。
陳長壽見他臉色發白,忙關切地:「長生,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沒事,沒事,可能是早上受了涼,肚子有點疼。」陳長生搖了搖頭,隨後對宋家管事道:「請問府中可有茅廁,我的肚子實在是有點不怎麼爭氣……」
宋家管事見了,也是無可奈何,忙給他指了方位,隨後道:「我這邊還忙著,就不等你了,完事後就原路出去吧,莫胡亂走動,免得枉送了性命。」聲色俱厲的叮嚀了兩句后,宋管事帶著挑著擔子的陳長壽飛速離去。
陳長生沒有跑去茅房,而是躲近了一處籠蓋在松柏之下的嶙峋的山石之中,隨後將山水圖給喚了出來。
山水圖一出現,就如同是暴張了嘴巴的吞天怪獸一般,大口大口的吞吸著四周的天地靈氣。
宋家不知道使了什麼樣的法子,將靈氣充沛的翠煙山和外界隔絕,不僅使得其中的靈氣不至於白白散失掉,日積月累,山上的靈氣豐沛異常,以至於連陳長生這麼一個修鍊沒多久的菜鳥都能清晰的感覺到。
而在山水圖的抽吸下,四面八方的靈氣瘋狂聚攏過來,必然引得天地之間風起雲湧,翠煙山上空飛速的扯起絲絲縷縷的雲彩,並且越聚越密集,竟有種風雨欲來山欲摧之勢。
陳長生真恨不得把這惹禍的山水圖給挖個深坑給埋起來,搞出來這麼大的動靜,只要宋家的人不是瞎子必定會猜到他有問題,他現在只盼著宋家的人忙於過壽,或者支應客人來不及理會這邊。
「喂,小子,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邊幹什麼呢?」
正在陳長生在心裡求神拜佛,希望山水畫趕快了事時,突然一個粗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驚之下,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