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形同陌路

第 2 章 形同陌路

望山宗位於北境之巔,足有九千丈之高,以凡人之力無法抵達,就連修士也只能乘坐飛舟方才能夠前往。

飛舟足有百尺長,錦旗烈烈,在雲端乘風破浪,一路前行。不過眨眼間,就將景色甩至身後,只見前方巍巍雪山,萬里一片白。

謝小晚站立在甲板上,望著流逝的雲霞。

飛舟之上設有陣法,能夠避風躲雨、四季如春,可他的身子骨太弱,就算如此,也還是披著一件厚重的狐裘,與旁人格格不入。

謝小晚是飛舟上唯一的一個凡人,再兼之生得貌美,引來了不少人暗中窺視。

「飛舟上竟然還有凡人……」

「看樣子,肯定是某位修士的小寵。」

「生得還算不錯,若是玩膩了,我倒是想來試一試……」

修真之人目明耳聰,這些污言穢語都沒有逃過林景行的耳朵,他年輕氣盛,當即拎起了佩劍,要出去讓這些人閉嘴。

可剛走出一步,就對上謝小晚疑惑的目光:「怎麼了?」

林景行腳步一頓。

是了,謝小晚是凡人。

這些話語,他都聽不見,何苦要鬧出來,讓他知道了,平白的傷心難過呢?

林景行停了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無事,我只是想去看看還有多久才到望山宗。」

謝小晚不疑有他,輕聲說:「那你去吧。」

林景行找了借口離開,但也沒有走遠,就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謝小晚。

少年立於流光中。

雲霧繚繞,浮光落於他的臉頰,近乎透明。

琉璃易碎雲彩散。

少年就好像是精美而又脆弱的琉璃雲彩,一不留意就會消散在半空中,無法留住。

凡人啊……

這兩個字在林景行的舌尖滾動了一下,莫名生出了一股悵然。

謝小晚是一個凡人。

凡人不聞大道,朝生暮死,匆匆百年轉眼就逝去。

林景行心生憐惜,不過在憐惜過後,就又感覺到了慶幸——慶幸他能夠遇到謝小晚。

如果不是他,說不定那晚悄無聲息地死在那個偏遠鄉村之中,無人知曉。

而現在,他能夠將少年留在最美好的時候,不至於讓紅顏易逝,青春凋零。

林景行想到這個畫面,心神激蕩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小晚,你願意和我……」

話還沒說完,飛舟前側突然傳來了「轟隆」一聲,連帶著腳下的甲板也震顫了起來。

因這變故,林景行的話語也消散在了風中。

謝小晚沒有聽清,微微側頭,詢問道:「你在說什麼?」

被這麼一打岔,林景行也不好意思說出來了,笑容有些尷尬:「沒什麼,我就是想和你說——望山宗到了。」

飛舟緩緩降落。

四周雲彩猶如巨浪翻湧,待到散去后,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處縹緲仙境。

一眼望去便是瓊花玉樹、亭台樓閣,仙鶴在期間振翅翱翔。

條條霞光從銀河垂下,奔騰不息,在接觸到地面之時,又化作蓬勃靈氣環繞在四周。

下了飛舟,林景行對謝小晚介紹:「這裡就是望山宗了!」

年輕修士初出茅廬,懷著一腔熱血真情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能給謝小晚介紹宗門的一草一木。

「這裡是練劍台,我們望山宗大多都是劍修,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劍傷的……」

「那座山是靈獸峰,專門飼養靈獸的。」

「前面就是清月山,是宗門裡的師姐師妹居住的地方,至於我,我們青年弟子是住在朗日峰的……」

謝小晚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不管林景行說什麼,他都認真傾聽,不見一點不耐。

尤其是在被那雙剪水瞳望著的時候,好像滿眼都是被注視著的人,不見其他。

林景行對上了謝小晚的眼眸,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變得手足無措了起來,放輕了聲音問:「你、你還想知道什麼嗎?」

謝小晚的眼睫閃動了一下,望向了最高聳的一座山峰:「你還沒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只見山峰入雲,被冰雪覆蓋,只是這麼遠遠的一瞥,就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林景行順著他所指的地方看去:「這裡啊,這是雲竹峰,是我的師父雲竹君的府邸所在之處。」

林景行見謝小晚感興趣,當即道:「過些日子,或許就可以見到我師父了。」

他沖著謝小晚微微一笑,好似話中有什麼深層的含義。

少年人就是如此,一旦心裡有了愛慕的人,便想要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尤其是想讓師長知道。

林景行幻想著那一幕——與謝小晚一起到師父的面前,對師父告知這是他喜歡的人。

想到這裡,雀躍的心情怎麼也掩飾不住。

謝小晚的目光流轉,掃過了林景行的臉龐,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猶豫:「你師父……是怎麼樣的人?」

林景行沒有察覺到異樣,將自己的感受如實告知:「我師父修的是無情道,看起來是不近人情了一些,不過只要遵守宗門戒律,他一般不會為難弟子們的。」

他捏緊了佩劍,斟酌了一下,慢慢地說,「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我會護著你的。」

謝小晚注視著面前的年輕修士,眉眼舒展了開來,就像是一副水墨畫卷:「我信你。」

於是年輕修士的臉頰上就飛上了一抹雲霞,他別過頭,連走路都同手同腳了起來。

「我、我先帶你去我住的地方,再說別的……」

林景行居住在朗日峰。

因他是年輕一輩弟子中的首席,所以有單獨一處住所。

一路行去,可見不少年輕修士,他們身穿薄衣,背負長劍,爽朗利落。上空更有人御劍而行,化作一道流光,不過轉眼就消失在了天地間。

林景行為了照顧謝小晚,是一路走過去的,期間撞到了不少同門,一一問好后,這才到達一座小院。

小院簡樸,院中栽種著各色綠植。

謝小晚在一棵桃花樹前駐足了片刻。

桃花花瓣洋洋洒洒,他抬起手腕,在日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玉石般瑩潤的光澤,一片柔軟的花瓣落於他的掌心。

林景行在前方說:「這是我住的地方,小晚,你挑一間房先住下,後續需要什麼都可以和我說……」

他絮叨了一半,突地臉色一凝,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麼。片刻后,他回過神來,略顯歉意地說:「小晚,我要先去拜見師父,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林景行正要掐起劍訣,就聽見身後傳來細細的聲響:「等等。」

林景行停下了動作,不解地回頭看去。

然後,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難去形容這是什麼樣的一股香。

並不濃烈,也不清甜,就好似大夢初醒、恍然若失時,縈繞在鼻尖的那一抹幽香。

若有若無、若即若離。

林景行生出了一股悵然:「小晚……」

待他回過神來,那股香味已經散去了。

謝小晚伸手整理了一下林景行的衣領,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地撫摸過上面的褶皺,悄無聲息的將一片桃花花瓣藏於其中。

做完了這些后,他抿唇淺淺一笑:「好了,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林景行感覺到自己的脈搏跳動加快了。

-

雲竹峰。

山巔。

這裡常年被冰雪覆蓋,久久不化,就算修真之人有靈氣護體,也依舊感覺到凌冽的寒意刺骨。

林景行輕車熟路,來到了一片山谷前,單膝跪下:「弟子遊歷歸來,拜見師父。」

聲音回蕩在山谷中,傳來的迴音都好像是被都凍成了冰渣子。m.

半晌。

皚皚冰雪中,睜開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中白茫茫的一片,冷漠淡然的,好似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能引起他的一點波動。

林景行也早就習慣了,自顧自地說著自己在遊歷過程中經歷的種種事情。

說完了一大通,他頓了頓:「師父,徒弟還有一事要稟報。」

山谷內依舊毫無動靜。

一向口齒還算伶俐的林景行此時卻結巴了起來:「就、就是,徒弟喜歡上了……一個……」

話說到一半,突然山谷中颳起了一陣風。

寒風凜冽,刺骨削肉,凍得人汗毛直立。

林景行不知說錯了什麼,惹得師父出手,他不敢閃躲,只能直直地面對著這股寒意。

不過,這陣風不是沖他而來的,只是從他的身側盤旋而過。

林景行似有所感,側頭看去。發現他的衣領處破了一道口子,從中飛出了一點嬌嫩柔軟的桃花。

世人皆知,雲竹君修無情道。

既然無情,自然無欲無求,所以雲竹君居於雪山之巔,日日受千年寒風打磨,直至捨去最後一點情-欲。

所以,雲竹峰是沒有一點活物的,更不用說是這花花草草了。

這桃花,只能是林景行帶上來的。

林景行連忙道:「師父,徒弟不是故意的……」

桃花花瓣被寒風席捲,落入了一隻手中

只見那手指修長乾淨、指節分明,天生就是握劍的手。

沈霽筠抬起手指,寒氣在桃花花瓣滿眼,逐漸凍成了一塊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點粉紅。

恍惚間,耳板還能聽見一個少年正嬌聲喊著:「夫君——」

少年目光靈動,笑容中帶著狡黠,正歪著頭從桃花樹后鑽了出來:「夫君,你說,這桃花樹能不能成活?」他掰著手指,期待地說,「若是能成活了,明年我們可以釀桃花酒,後年就可以在桃花樹下品嘗桃花釀了。這樣年復一年,一直到我們都頭髮花白、步履蹣跚了……」

「這樣,好不好?」

「夫君?」

「夫君——」

咔嚓——

桃花花瓣四分五裂,不留一絲蹤影。亦如,他與少年之間的因果。

小晚……

沈霽筠的心緒波動了一瞬,不過眨眼間,又被冰封於千年寒冰之下,不泄露一絲一毫。

為了渡情劫,沈霽筠化作凡人進入凡人界渡劫。

那時,他是落魄書生,在花燈會時擺攤寫字謎,遇到了一位富家小少爺。

兩人於花燈下初識。

再見時,便是在燈火闌珊處。

……

不過,已經結束了。

沈霽筠漠然地想。

塵緣已了,因果斬斷,他與謝小晚之間,便是毫無瓜葛了。更何況天上人間,此生不復相見。

就算再見,也是形同陌路,不會再有一絲波動了。

這就是——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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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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