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突如其來
林景行的話音響亮有力,在山林間回蕩,久久不散。
謝小晚知道,沈霽筠的神識還籠罩著此地沒有散去,這句話自然也落入了耳中,也不知會是個什麼反應。
他心中幸災樂禍,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顯,反而露出了傷心的神情:「不、不可能的……」
少年的一雙點星瞳中浮現了瑩瑩水光,其中淚珠將落未落,加上眼尾一抹微紅,更是楚楚可憐。
林景行見狀心頭一驚,連忙補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現在外面妖魔鬼怪這麼多,你夫君可能遭遇到了不測,你、你怎麼去找他……」他覺得越描越黑,只好垂頭喪氣地說,「是我的錯,你別傷心了。」
謝小晚側過臉去,掩住了眼中的濕潤:「不怪你,我只是……」他輕輕抽泣了一下,再次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滿是堅毅,「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等我夫君回來了。」
心上人性命無憂了,明明應該是一件好事,可轉過頭就知道心上人已經成婚有了夫君,這對於林景行來說可謂是天上地下。
但是林景行卻沒有感覺到被欺騙,反而對謝小晚生出了一股憐惜。
少年病弱,又只是一介凡人,得以倚靠的夫君還失蹤了,怎麼能夠不讓人感到憐惜呢?
林景行想,他也可以等。
凡人命短,壽命不過百年,而對於修士來說,百年時間不過彈指間,他等得起。
於是林景行大大方方地說:「我可以幫你找。」
謝小晚有些驚訝,細聲細語地說:「可是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林景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豪情來:「沒事,我是修士,找人行事都比你方便,更何況外面這麼危險,你就留在望山宗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謝小晚本來也沒想走,之前說要離開望山宗不過是以退為進。
現在聽林景行這麼說,他假裝躊躇了起來,不太確定地說:「可是,你師父不是要你送我回凡人界嗎?」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林景行就一陣心虛。
師父確實讓他將謝小晚送走,可是……他不想。
林景行猶豫了片刻,終是下定了決心:「不用管這麼多,我會來應對的。你留在這裡,好嗎?」
謝小晚鬆了一口氣,莞爾一笑:「好。」
少年眉眼病弱風流,此時霞光落下,猶如披了一層金紗,顯得精緻動人。
不像是凡人,倒像是一縷煙一片雲,讓人無法真正的擁有。
林景行看著少年的笑靨,心頭一動,想要伸手碰觸一下,可手伸到一半,又覺得這種舉動不太適合,就止住了動作。
就在林景行想要垂下手的時候,謝小晚卻主動將其握住,真心實意地說:「景行,如果不是遇到你,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林景行握著少年的手掌,只覺得皮膚細膩生凉,不敢鬆手。再聽著耳邊溫和的聲音,不僅心神晃動。
「放心,我會一直保護你的,你就安心在望山宗住下吧。」
謝小晚像是害羞了,低垂下了頭,額前的髮絲輕輕晃悠了一下,擋住了他的神情。
沒有人發現,他的唇角浮現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這一切都被沈霽筠看在眼中。
雖說無情道斷情絕愛,但也不是泯滅所有的情感,至少……嫉妒是每個人的本性。
謝小晚就是要讓沈霽筠嫉妒,卻又無能為力。
然後,借著這嫉妒,一點點撬開這無情道,再讓他知道,這情劫不是這麼好渡的。
無情道啊。
有點棘手,但也完全不是沒有辦法。
-
雲竹峰。
沈霽筠闔著雙目,什麼都沒有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的神識一直落在少年的身上。
聽著他與林景行交談。
看著他與林景行親密的行為。
……
沈霽筠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周身的寒風更加的凌冽,吹過山壁發出嗚嗚的聲響。
霜雪中,夾雜著少年清脆的話語聲。
——我要去找夫君。
——我要等夫君回來。
沈霽筠的心中生出了一絲絲的波瀾。也許是他被冰封太久了,都無法去感受、去形容這漣漪是因何而起的。
他只知道,這在擾亂他的道。
靜心。
插-在沈霽筠身側的劍刃發出了「嗡嗡」聲響。
凝神。
劍氣激蕩,朝著四面八方而去,直到撞碎兩條冰凌方才停止了下來。
不想、不念。
沈霽筠平復下了心境,抬起眼皮,眼中毫無一物,又恢復了往日的死寂。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冰封的湖面下,已經捲起了一道悄無聲息的暗潮。
不能讓謝小晚離開了。
修士最重因果。
外面妖魔橫行,若是謝小晚因尋他而出事,那這因果就會加諸於他身上,兩人又會生出另外的瓜葛。
還是讓謝小晚留在望山宗,若有機會,賜予一段仙緣,讓他脫去凡身,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沈霽筠正想著,眼前突然閃過了林景行與謝小晚親昵的畫面。
這一幕太過於礙眼,導致他的思緒中斷,眼神也變得銳利了起來。
不行。
雖然他與謝小晚已經沒有關係了,但至少——不可以和林景行在一起。
沈霽筠抬手,一道流光閃過了天際,直取林景行處。
-
年輕修士初出茅廬,猶如一張白紙一般,滿懷的熱血真情無處安放。甚至為了心上人,敢於反抗尊敬畏懼的師長。
林景行想好了種種說辭,準備說服師父留下謝小晚,可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就先收到了師父的傳音。
——即刻啟程前往東洲,尋一九重金蓮。
林景行傻眼了。
望山宗在北境,距離東洲有十萬八千里之遙,就算有飛舟代步,來回也要耗費一年時間。
不用說九重金蓮可遇而不可求,更要花費漫長時間去尋求。
林景行滿是不解:「宗門不是馬上要舉辦慶典了嗎?怎麼這個時候派我出去?」
這次舉辦慶典是為了慶祝雲竹君突破化神期,按照規矩,林景行身為雲竹君的弟子應當留下來接待賓客,又怎麼會安排這麼複雜而耗時的任務給他?
這任務突如其來,但又是雲竹君親自傳音發布的,林景行也不敢多問。
可是……謝小晚怎麼辦?
謝小晚只是一個凡人,留在望山宗終究是不方便的,不如一同前往東洲,他還可以護著些。
剛剛冒出這個念頭,林景行又聽見耳邊響起了師父冷清的聲音。
——東洲路遙危險,不得帶上那個凡人。
林景行有種什麼都被看穿的感覺。
不過師父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違背師命。
眼看著這任務無法推辭,林景行只好和謝小晚說了。
謝小晚認真聽完后,有些驚訝:「怎麼突然就要走了?」
林景行為難道:「我也不清楚……」
師父一向隱居在雲竹峰不問世事,今天既是讓他送走謝小晚又是讓他去尋找天地靈寶的,實在是有些詭異。
難道是特意要把他支開?
林景行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被自己否決了:「你放心,快的話一年時間就可以回來了。」說著,他想到了什麼,「不如你把你夫君的畫像給我,我順路幫你找找。」
謝小晚點點頭,從行囊中取出了一卷畫軸,遞給了林景行。
林景行將畫軸收到了儲物袋中,又見少年惶惶不安的模樣,叮囑道:「你就住在這裡,不要亂走,若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就去……就去找我師父。」
謝小晚揚起了一個笑容:「我知道,你師父是個好人。」
林景行:「……」
他似乎是對師父有什麼誤解。
去往東洲的飛舟極少,半年才有一班,林景行不好耽擱,只能立即啟程。
謝小晚站在院落門口,剪水瞳中倒映著年輕修士的背影,滿是深情:「你一路小心,就算找不到我夫君也沒事的……」
林景行心中不舍,但礙著師父的命令,也只能狠心離去。待上了飛舟,他還站在甲板上,一直盯著朗日峰。
似乎這樣就能多看少年幾眼,將他的容貌銘記心中。
直到飛舟起飛,連整個望山宗都化作了一個黑點,這才收回了目光。
林景行像是失了魂一般,一點勁都提不起。他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卷畫軸。
林景行盯著畫軸片刻,動手拆開上面纏繞著的紅線。
小晚的夫君……
不過是一個凡人罷了。
林景行心理陰暗的想,若是真的找到了小晚的夫君,大不了給他一些金銀珠寶打發走,讓他不要再出現在小晚的面前。
到時候就可以……
這麼想著,畫軸上的紅繩散開,畫軸緩緩展開。
林景行隨意地看了一眼上面繪製著的人像,突然臉色一變。
噹啷——
畫軸摔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畫像一覽無餘。
路過的人好奇地瞅了一眼,笑道:「景行兄,你這徒弟當的可真是夠孝順的,還隨身帶著你師父的畫像。」
只見素白宣紙上,畫著一個青衣書生。
書生立如青竹,手中持著一把油紙傘,倒是像持劍一般。傘沿微微抬起,傘下露出了一張俊秀清逸的臉龐,可與儒雅的書生裝扮不同,畫中人的眼眸冷漠凌冽、眉峰如刀劍,令人不敢直視。
這赫然就是林景行的師父——雲竹君。
林景行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