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不要臉

「孫建中？你找我？」

顧瑤瑤看著由遠而近的孫建中很是疑惑。

「是，我找你有點事兒要說……」

孫建中站在顧瑤瑤對面，話說了一半頓住，眼神有些閃爍，額頭見汗，不知道是因為跑得太急，還是別的原因他的臉迅疾地漲紅了。

「什麼事兒？你說？」

顧瑤瑤語氣溫和。

「我是想來問問你要不要買……買……」

孫建中已經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擦汗了。

顧瑤瑤大為困惑，甚至有點莫名其妙，不是因為對孫建中的印象不錯，她真有點耐不住性子了，「買什麼？」

她聲音放輕緩，嘴角刻意向上微彎，勾勒出一抹微笑的弧度來。

她的鼓勵終於起了作用，孫建中擦汗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抬頭，跟顧瑤瑤對視，「你要不要買房子？」

買房子？

顧瑤瑤驚疑，剛想說，我不買，卻聽孫建中接著說道，「我那個小院想要賣了，可是我不想賣給別人，先鋒說你喜歡喝那口井裡的水，我就想來問問你要不要買？」

啊？

顧瑤瑤震驚，「你為什麼要賣房子？」

孫建中說，「我媽身體不太好，她一直念叨著想回老家，想吃老家門口樹上的棗子，我跟我媳婦商量了一下，就想帶著我媽一起回去，你也知道我……我手頭比較緊，回去后肯定有不小的花費，所以……所以……」

可能是因為在一個女子的跟前承認自己的貧困，讓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覺得有些無地自容，所以，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就喃喃著說不下去了。

「我可以……」

顧瑤瑤想說，我可以借錢給你的。

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孫建中之所以想要賣房子，就想保住他最後的尊嚴，他不想接受別人的憐憫，恩賜，只想堂堂正正的以物換物，以全了他對母親的一份孝心！

「不，謝謝你，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回來了，那院子空留著也……也是沒用的。」

他抬眸，看著顧瑤瑤，這一瞬間，顧瑤瑤在他眸光里捕捉到一絲的懇求。

「嗯，好，那麼你要賣多少錢？」

顧瑤瑤笑著問。

「一……一百行不行，是不是太多了？院子是小點，舊點……」

說著說著，孫建中就低下頭去。

「嗯，行。」

顧瑤瑤爽快地答應了。

孫建中猛抬頭，看著顧瑤瑤，「你要不要跟先鋒商量一下，我怕他嫌棄貴了。」

「孫大哥，你不用擔心，他臨走前說了，錢的事兒我說了算，賺錢的事兒歸他管！哈哈！」

她哈哈笑起來。

哈哈……

孫建中也笑了，這一笑就緩解了他的情緒，他的臉色也逐漸恢復了正常。

顧瑤瑤帶著他返回宋家，從衣櫃里的一個上了鎖的小木匣子里取了錢，「孫大哥，這是二百元錢，一百元買你的小院，另外一百是買你那口井的，你不許推辭，不然就是沒把我跟先鋒當成是朋友，朋友之間錢真的不算什麼，你跟先鋒的同學情才是最重要的！」

孫建中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沒說出一個字來。

顧瑤瑤把他要說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他眼角濕潤，輕輕點了點頭，「嗯。」

孫建中把小院的鑰匙跟房契留下就走了，他說他已經跟村裡的幹部說好了，房子賣了，房子過戶的時候，村裡開個證明給顧瑤瑤，她帶著去房屋局辦理就行了。

顧瑤瑤把房契放進小木匣里，看著從小木匣里所剩不多的錢，她眉心微皺，深深感嘆，錢這個東西真是很玄妙，有錢的時候走路都帶風，去哪兒辦事都是信心十足，沒錢呢，彎腰駝背的，走哪兒都自覺是孫子輩兒的矮人一頭！

她結婚的時候，宋家給的一千元彩禮，顧大壯跟叢淑蘭本來是想讓她都帶上的，他們說，我們不是賣閨女。

但顧瑤瑤不肯，她是想把錢留給爹娘，他們雖然有新房子住了，但手裡還是空落落的，倆弟妹讀書也要錢，她不想讓爹娘再過之前那種捉襟見肘的日子了。

但顧大壯兩口子執意給她帶過來四百塊，剩下的六百他們也沒留下，非拉著宋先鋒要還蓋新房的磚瓦錢以及傢具錢，宋先鋒一再說不要，可是最後顧大壯發了狠，說，你若是不要，那閨女我就不嫁了，我的女兒是堂堂正正出嫁的，不是因為欠別人錢而被塞過去還債的。

無法，宋先鋒只好接了。

出嫁那天，顧瑤瑤偷偷在爹娘枕頭底下放了兩百塊錢。

她原本給人做婚宴還存了一些，結婚時各種花費用了些，臨了還剩下一百多。

現在花二百買了孫建中的小院，她手裡也就剩下一百多塊錢。把小木匣放好，她一瞬間有點後悔，也許不該去煙草局食堂上班，在外面給人做席面，最起碼一回就能賺幾十塊，但在煙草局一個月下來，最多也就是三十多塊錢的工資……

就懷著這種矛盾的心情，她乘早班的客車回了煙草局。

還沒進廚房，就聽到一陣爭吵聲。

「怎麼還是鹹菜，碴子粥，大餅子啊？不是新來了個廚藝非凡的代科長嗎？頓頓這樣湊合，我們都快變成大碴子了！」

有人在不滿地喊著。

「你想吃我們代科長做的飯？那可有得等了，看到沒，還有十分鐘就上班，她人還沒到呢！」

喇叭嬸想起昨天當眾的羞窘就來氣，正好見顧瑤瑤沒來，她索性扯了嗓子跟那人懟上了。

「還以為局長看重的是個了不得的人才呢，想不到，竟是個懶貨……」

有人附和著。

「就是，食堂做飯的比咱們上班的來的還晚，她乾脆就別來了……」

「說的對……」

一時議論紛紛的。

顧瑤瑤推門走了進去，她也不說話，徑直走到了灶台邊，先是拿了一個盆，挖了些雜和面，又打了幾個雞蛋裡頭，啪啪啪切了些蔥花，加了點食鹽，倒了些水，把所有的東西攪和成麵糊糊。

「嬸子，燒火，要小火……」

她也不抬頭，跟喇叭嬸說道。

王紅梅錯愕了一下子，但很快就顛顛地蹲下開始燒火。

顧瑤瑤在鍋里刷了一層薄薄的油，然後一勺子的麵糊糊倒進鍋里，鐵鏟子從麵糊中心開始旋轉，在畫了一個漂亮的圓弧之後，麵糊的表面已經微微發乾了，翻了個面兒之後，一個表面覆著一份微微的焦黃，油光光的單層小油餅就出鍋了。

緊跟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轉眼間，灶台上的盤子里就摞了二十幾個小圓餅。

顧瑤瑤停下，親自端了盤子走到吃飯的三四個人跟前，「你們嘗嘗看？多提寶貴意見？」

她說話時，眼睛是亮晶晶的，像是深夜幽藍色夜幕上的星子，直把那幾個剛才還嚷嚷得起勁兒的小年輕看得發窘，他們紛紛別開頭，錯開目光，訕訕著接了盤子去了餐廳。

十分鐘后，喇叭嬸從餐廳收拾了碗筷回來，故意走到顧瑤瑤身邊，很是不滿地嘟噥，「代科長，不是我這個人背後數落他們，這些外地的小年輕就是沒有咱們本地人實誠，你瞅瞅他們，嘴上凈說您的壞話了，結果您做了好吃的，他們就跟幾輩子沒撈著吃油餅似的，一口氣四個人吃了二十個小餅，都跟他們這個吃法，咱們煙草局還不得給他們吃倒了啊？真是的，見過饞嘴的，沒見他們這樣的……」

盤子里只剩下半塊油餅，大概那幾個人實在是吃不下了，喇叭嬸邊說著，就邊把小油餅往嘴裡送，嚼著嚼著，她忽然驚呼起來，「代科長，這個小油餅我也會做的，咋就做不出你這樣好吃的來？」

「那是因為你話太多，什麼時候你不當大喇叭，你的廚藝也就好了。」

張華水從盆里盛了一碗碴子粥，兀自坐在一旁喝了起來。

「張師傅，沒給你留四分之一的小油餅是我的錯，可你也不能藉此打擊報復……」

喇叭嬸的薄嘴唇一抿，不滿地嘟囔著。

「哼！」

張華水冷哼一聲，索性連理都不理她了。

喇叭嬸還要再說什麼，門又開了，張柳柳跟王大力他們有說有笑地上班來了。

「哎呀，柳柳，大力，你們可是來晚了，好吃的東西沒撈著吃！」

喇叭嬸立刻就跟上了發條似的，直奔到幾個人跟前，一番比劃后，她把今兒個早上那幾個吃早飯的小年輕鬧事兒，代科長大展廚藝，一摞小油餅就把他們的嘴巴給堵上了的事兒說了。

她說的眉飛色舞，儼然剛剛看了一場精彩大戲似的。

劉紅娜湊過來，盯著王紅梅的嘴唇看了幾秒鐘，而後就喊起來，「王紅梅，你又偷嘴！」

「胡說，我沒有！當著代科長的面兒，我哪兒敢啊！」

王紅梅狡辯，忙不迭地抬起袖子擦自己油光光的嘴。

「那你的嘴為啥油光光的？」

劉紅娜不屑地反問。

「那不是剩了小半個油餅，我覺得扔了浪費，所以就替著你們大傢伙兒嘗了嘗，畢竟是代科長烙的小油餅，嘖嘖，真太好吃了，也怪不得那幾個嚼舌根的小年輕再一個屁都沒有，就灰溜溜地走了！」

「哼，反正你就是不要臉！」

劉紅娜咬著牙，罵道。

「劉紅娜，你罵誰不要臉？」

王紅梅叉腰，一副我要跟你打架的姿勢。

「誰再多說一句話，就值夜班一個星期！」

顧瑤瑤淡淡地丟過來一句。

霎時間，廚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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