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意外

「這都是哪個閑出屁來的傢伙在胡說八道？黃石安，你這個當人事科長的就那麼聽著他們誹謗我們新來的同志？不是我說啊，黃石安，你這思想不成啊？上回咱們單位開思想教育大會，你請假沒來，還說自己的思想過硬，是長在紅旗下的好乾部？我看哪，你這個好字的打引號！」

「啊？局……局長，我……」

黃石安額頭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子。

他小眼睛快速地眨巴著，腦子裡卻跟一團漿糊似的再亂攪著，似乎哪裡不對勁兒啊，早先局長是最討厭食堂，不是討厭煙草局屬下任何一個部門搞特殊化的，有一回，銷售科有一個愛耍小聰明的職工，認為一個月三次去相隔七八十里地的公社供銷社送煙很是麻煩，為啥不一次性地把一個月的量都送過去呢！於是，他耍了個心眼，就把原本平均送給每一個公社供銷社的香煙集中了一下，近距離的供銷社他沒去送，反倒是一股腦地把遠距離的供銷社一個月需要的香煙都送到了！

他這樣做的結果是，那個遠距離的供銷社因為夏季雨水大，遭了災，所有的存貨都被淹了。

在煙草局跟供銷社清查被淹的香煙數量時，這件事兒就被曝光了。

歐陽志國大為光火，直接把那個偷懶的職工找來訓了一通，還責令他承擔這次香煙被淹的損失，以及給了他嚴重警告一次，留單位觀察仨月，如果還表現不好，直接開除。

可是，現在，明明顧瑤瑤也是在給個別的同志搞特殊化，咋就沒見局長發火呢？

黃石安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沒等他繼續說話，歐陽志國就一揮手臂，問他，「我讓你買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嗎？」

「買……買回來了。」

局長一上班就讓他去買了些東西，這些東西也讓黃石安疑惑不解，是局長晚上打算回家吃面嗎？不然幹嘛讓他買面醬、麵條、肉呢，其中麵條買不到現成的，他還是顛顛地跑家裡去求他丈母娘現和面，現擀的麵條呢！

可買完了沒讓他送回家，直接帶到單位了，這是咋回事？

「嗯，你出去把東西拿進來。」

歐陽志國沒給黃石安繼續琢磨的時間，說道。

黃石安麻利地出去拎進來一個籃子，籃子里滿滿的。

「你吃飯了？」

歐陽志國瞥了他一眼，問道。

「沒有！」

黃石安不敢說，他本來是想要去排隊打飯的，但在打飯的人群里聽到了這些關於顧瑤瑤的閑言碎語，他飯也顧不上打了就直奔局長辦公室了。

不曾想拍馬屁拍馬腿上了，局長對於顧瑤瑤真的是另眼相待的。

以後切不可如此魯莽了，對那個顧瑤瑤也得高看一眼，在局長跟前得多誇誇她了。

他暗暗地想著。

「那就跟我來吧！」

歐陽志國看了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往常到這個點兒，餐廳里已經沒人了。

他在前頭走，黃石安拎著個菜籃子在後頭跟著，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廚房。

看到局長又來了，廚房裡的人想起昨天局長臨走說的那句話，不由地齊齊地想，局長果然是個說話算話的。

顧瑤瑤也沒啰嗦，接過黃石安手裡的菜籃子，又對張華水他們吩咐了一句，然後大家就又各司其職，洗菜，摘菜，切肉，切辣椒塊兒，喇叭嬸看看自己插不上手，忙刷鍋，往鍋里添水后就蹲在那裡開始燒火了。

半個小時后，隨著一陣奇異的醬香在廚房裡四處飄溢，顧瑤瑤已然把做好的炸醬給盛出來了。

黃石安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不錯地盯著那炸醬。

怪了，他發工資那天，他老婆多半兒也是會做麵條的，她還說了，發工資的日子就得吃面，寓意呢長長遠遠的多領工資，多致富！

炸醬麵他老婆也是做過的，但那炸醬怎麼都沒顧瑤瑤做的如此香啊？

很快麵條也被盛在一個大瓷盆里，過了涼水之後，張華水就一手拿了筷子，一手拿了碗，開始盛面了。

當然第一碗面是局長的，別說今天這面是局長請客，那就不是局長請客，他們也不敢讓局長吃第二碗啊！

第二碗張華水剛盛出來，黃石安就伸了手過去，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張華水右手把筷子往面盆里一放，接著自己個兒端著那碗面就去炸醬鹵子那裡盛炸醬去了。

根本連個解釋都沒給黃石安。

黃石安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嘴唇張了幾張，想要罵張華水的，但他腦子裡殘存的理智在提醒著他，局長還在呢，他不能仗著科長的身份去搶張華水的面。

「黃科長，我師父那碗太小了，他擔心您一碗吃不飽，讓我給您盛個大碗的！」

張柳柳是個機靈的小丫頭，她知道自己師父跟黃石安不對付，這個不對付的原因說起來還是因為她，她也討厭黃石安，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讓黃石安下不來台，那樣以後黃石安就更要給她師父穿小鞋了。

她邊說邊拿過一隻碗，快速地給黃石安盛了面，其實碗都是一般大小的，她盛的面看起來還不如張華水盛的多呢！

不過，有了她這個說法，黃石安懸在半空的手臂也有理由放下來了，而且他嘴裡還很是大度地說道，「張師傅真是對我不錯呢！」

這話他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口是心非，如果是被迫的，那滋味更不好受。

在黃石安跟張華水師徒一來一回的折騰時間裡，歐陽志國已經吃了兩碗面，正欲要去盛第三碗了。

張華水也正好吃完了一碗要去再盛，順手就接過了局長手裡的碗，給他又盛滿了。

嘴裡還嘟囔著，我姓張的只給好人盛面，那些不是東西的傢伙，想讓我伺候他，門兒都沒有。

黃石安就在距離面盆不遠的地方尋了一個小木凳坐著吃呢，他是個心眼不大的，吃著碗里的，還偷眼去瞅著盆里的面，生怕他一碗還沒吃完，那一盆的面就都被他們給吃光了。

所以，儘管張華水嘟囔的聲音不大，還是給他聽了個清楚。

他氣得暗自磨牙，恨不能這會兒就化身為惡犬衝過去咬張華水一口，但局長還呲溜呲溜地吃得正起勁兒呢，估計他現在跟張華水計較，壞了局長的好胃口，他不能饒了自己！

好吧，姓張的，老子忍了這回，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顧瑤瑤能察覺出來在張華水師徒跟黃石安之間是有些什麼不安分的因素存在的，但她不了解實情也不好插話，所以先前是低著頭忙做炸醬，後來也是默默地吃面，任憑他們唇槍舌戰的你來我往。

吃飯完，局長抹抹嘴要走的時候，說了一句，我看這個炸醬麵也可以寫進職工就餐的菜譜里，至於價格嘛，小顧同志，你說了算！

顧瑤瑤點頭應下了。

第二天中午，煙草局食堂外面的小黑板上就寫出了：今日主食炸醬麵。

原本對於每天中午有多少個人吃飯，食堂也是做過了基本的統計的，除去到捲煙廠去幫忙的那些跑送貨的職工，每天準時準點到食堂來吃飯的也就是倆看門的老頭兒以及做辦公室的這幫人。

再往充裕里準備，萬一有幾個來煙草局找局長或者其他頭頭辦事兒的呢，充其量來吃午餐的也就三十多個人！

食堂從早上上班開始就在準備這一頓飯了。

喇叭嬸跟劉紅娜兩人和面、擀麵條。

儘管這個過程里，她們照舊相互看不順眼，但在顧瑤瑤冷清目光的注視下，誰也不敢拿工作兒戲，於是，兩個人別著勁兒地擀出了足夠四十個人吃的面，幾個小時折騰下來，也是雙臂酸麻，後來還是張華水過來幫的忙，男人手臂上的勁兒自然是比女人要大太多的，他不太費勁兒地就把剩下的麵條給擀完了。

張柳柳跟王大力負責洗菜切菜切肉，給顧瑤瑤打下手。

其餘的人也都沒閑著，各個都在有條不紊地忙著。

十一點半下班，十一點二十分他們就把麵條煮好了，炸醬也準備了滿滿的一盆。

打飯的點兒剛到，食堂里的這幾位就被外頭瘋狂在延伸的打飯隊伍驚呆了。

不是算好了只有三十幾位吃飯嗎？這咋呼啦啦來了足足五六十人？

「代科長，這不對啊，那些個去捲煙廠幫忙的職工咋也跑回來了啊？」

王紅梅驚呼。

「還有這些打飯的人他們手裡拿的是啥啊？」

劉紅娜也喊起來。

「盆！」

張華水是個不善言辭的，平常能不說話，他絕對眼皮不抬，嘴巴都不張一下的，但這時也被那些職工手裡拿著的打飯的家把什驚呆了，他們個個都拿著一個不小的瓷盆，那麼一瓷盆麵條估計一家幾口都吃不了吧？

「代科長，咋辦？這點麵條根本也不夠啊？」

王大力焦急地問道。

「要不咱們漲價，麵條貴一點，看他們還敢不敢打一盆回去？」

張柳柳一直都在幫著她師父管理著家裡的大事小情，雖然還是個未婚的姑娘，但在生活處理上，完全是個精打細算的。

顧瑤瑤一開始也一腦門汗，後來稍稍一尋思，她就沉聲跟張華水說，「老張師傅，麻煩您去把早上蒸的饅頭熱一些，劉紅娜，你把茄子洗洗，切絲，用豬油炒炒，要快……喇叭嬸，你從鹹菜缸里撈塊疙瘩頭出來，多洗幾次，切絲，加點辣椒油拌好！」

幾個人都急急地去忙了。

顧瑤瑤又跟張柳柳說，「柳柳，你出去在小黑板上加一句，麵條限量！」

儘管採取了麵條限量供應，但還是有一部分人沒打著麵條。

他們只好悻悻地領了饅頭跟菜，不滿地在餐廳里嘟囔。

「都嘟囔個啥？我好容易想讓小顧同志給你們做點好吃的，改善改善伙食的，你們倒好，一個個端著盆就來了，你們這是想把小顧同志給嚇著了啊？那以後她還敢在小黑板上寫著，今日吃面嗎？對了，你……還有你，你們不都去捲煙廠幫忙了嗎？咋為了吃面中午顛顛地跑回來？」

歐陽志國手裡捏著倆饅頭，端著一飯盒的炒茄子從廚房走進餐廳，聽到有些人不滿地指責顧瑤瑤，他眼珠子一瞪，就說了這席話。

餐廳里頓時鴉雀無聲。

尤其是那幾個從捲煙廠跑回來的，恨不能在地上找條縫兒，鑽回捲煙廠去。

顧瑤瑤不知道餐廳里發生的這個小插曲，她此刻正在廚房裡走來走去，在外人看來她這是生氣了，在暴走發泄鬱悶呢！但她的腦子裡卻在翻來攪去地琢磨，要怎麼才能滿足職工們的要求，讓他們吃到想吃的麵條呢？哪怕人人能吃上一碗也好啊！？

可現在的問題是，麵條沒有現成的，都是手工擀出來的。

這三十個人的麵條還是張華水跟倆老娘們接力擀出來的，今天來了五六十個人吃面，明日如果再宣布吃面，說不定來的人更多！

那咋辦？

她是知道前世的麵條已經不單單靠人工手擀了，有了機器壓出來的麵條，其嚼頭跟勁道跟手擀麵相差無幾，更重要的是，機器壓面能解放勞動力，只要一兩個人一上午就能壓出來供幾十人乃至上百人吃的麵條來！

麵條只要能滿足供應了，至於炸醬那就好說了，實在不成，多做幾鍋不就行了。

壓面機啊，這是個好東西，得有一台啊！

她腦子裡反覆地響著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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