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回玄清觀?
不可以!
林琅想過數種她做為「長公主」回皇宮的未來,卻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她她必須要回京城,替長公主實現她的願望。
可站在蕭鈺的角度想,也許這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他接長公主回京,還未出滄浪山,就遭遇了刺殺,身邊人死傷無數,如今蕭鈺他才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遭遇這般打擊,足以令他失魂落魄,大受打擊。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可傷痕已經刻在心裡。
在他痛苦之餘他安頓好了長公主,站在林琅這個前輩的眼中,她已然覺得蕭鈺行事已經隱隱有了君王的雛形。
林琅為蕭鈺的秉性稱讚,如今卻又因這份不得已的成熟發愁。
自蕭鈺從醒來一直保持冷靜,這讓林琅不自覺把他當做前世的蕭鈺,可實際她是不對的,這一世的蕭鈺從未經歷前世的苦,自然不會如同前世一般陰鬱冷血,過去的蕭鈺心裡只有自己的大計,哪怕是自己都能算計進去,如今他身體透著朝氣和蓬勃,黑暗的種子還未在他心中種下,他還保持著過去的善良,要長公主跟著他受苦對於他而言恐怕是萬萬不能的。
她把一切都想得太順利了,如今才是正常的。
此刻她才有一絲回到過去的真實感,她開始改變了過去,蕭鈺他已經與過去截然不同。
不過,蕭鈺此刻眼中透著關切,像是心裡滿滿挂念著長公主的安全,他將自己受傷的心靈藏匿,這份生怕拖累自己的小心翼翼,也不免讓林琅心疼,前世他遭受太多的苦難,才會從這樣一個正是年少肆意的少年逼成那般模樣,一想到這,林琅不免對謀害他和長公主的人又多了一層恨意。
她一定要替長公主報仇,讓過去的痛苦都不再發生。
只是林琅又不免在心底苦笑,沒想到她遇到的第一件難事居然是如何勸蕭鈺帶自己回去。
她不能讓自己不回去這件事這件事情發生,她微微抬起杏眼,眼中透著堅決,緊緊盯著蕭鈺,一字一句道:「不,前方危險,我必然不會讓你單獨回去,從我走出玄清觀的那一刻,我就會遵循我的諾言,直到它實現。」
林琅的話語慷鏘有力,卻讓蕭鈺一驚,送林琅回玄清觀,這當然不是蕭鈺所想,這只是蕭鈺以退為進的部署。
無論前面多麼艱難,他也得帶長公主離開,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說,否則對於沒有見過刀光劍影的長公主,帶走她簡直難上加難,他腦中已經勾畫了數種計謀,用來讓長公主心甘情願地跟著他走。
可他想的千萬種想法中,卻沒有這一種,他完全沒有想到長公主會這樣堅決,哪怕見到了這樣的腥風血雨,也如此堅決要跟他走。
不是信任他,也不是其他,而是應下的諾言。
諾言,他忍不住在腦中滑過這兩個字,他多久沒見過這樣的人了,為了承諾義無反顧地走入危險,蕭鈺不禁在心底自嘲,他帶長公主回去,絕不是他對父皇的諾言,這只是他奪位的一步棋子。
而如今長公主目光明亮,全心全意信任著他,這份信任像是把他的陰暗挑出,肆無忌憚地擺在陽光下,受著溫暖的拷問。
他的心情從來沒有這樣,從醒來那一刻就開始反覆內省。
蕭鈺胸腔微微撼動,像是有什麼不受控制,下一刻就要從心裡逃出,但他不敢深究,他只好用他一貫強大的演技表示出驚訝的模樣,道:「姑母,侄子、侄子……」
這句話斷斷續續,說到了最後,這話也沒有說出口,他太過驚訝,想要承下這份屬於男子漢的職責,又畏懼周邊的危險,生怕再讓長公主受一次傷。
林琅見此,又有什麼不明白呢,他是希望帶自己回去的,只是他太怕自己受傷了,如今她的話確實讓蕭鈺有所觸動,可他現在就是鎖在殼子中的蝸牛,不敢輕易再進一步。
既然如此,林琅不疾不徐道:「之前我們遇到危險,一是因為有人知道我們的路,設了埋伏,二是我們沒有料到他們這般膽大,居然敢在滄浪山行刺,如今就剩你我還有碧瑩,碧瑩是我身邊最信任的人,她身負武功,加上你我兩人,絕不會輕易被人伏擊。」
和蕭鈺想到一塊了,他也計劃不帶著他的屬下。
但蕭鈺不會直說,他還有擔憂:「可這一路上怕是要折騰不少,侄子只是不希望姑母受苦。」
林琅沒想到他想得這樣遠,於是她道:「所以要是回到京中你要是在讓我受苦,那到時我必然不會原諒你了。」
她的聲音帶著打趣的意味,並沒有半分責備的嗔怨。
而這句話也說出林琅的決心。
蕭鈺終於被說服,他拱手行禮,言辭鑿鑿,這是一種下定決心的毅然:「那多謝姑母信任。」
林琅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她沒想到光是和蕭鈺出發就這般費力,那前方要面對的困難還真是不少。
陰謀陽謀她都不怕,她就怕這樣帶著感情的關切,她沒法用長公主的身份接受這一切。
林琅下定了決心,等蕭鈺稱帝后,她一定要離開皇宮。
風簌簌打在葉子上面,帶起沙沙的響動,盛夏的日子,在山林之中吹著讓人發顫的風,而這意味著天色不早了。
蕭鈺是一大早從玄清觀接走長公主的,從離開玄清觀道現在,折騰了這一番,天已經有了暗色。
蕭鈺當機立斷道:「恐怕我們現在就要走了,當日我被刺殺,必然是有姦細,而救我們的這群人中恐怕有聰敏的人物,猜出我的侍從中出了叛徒,才招來了禍患,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在醫館好好休養。」
「好。」
林琅聽懂了蕭鈺的意思,蕭鈺只當自己被俠義之士所救,至於這群俠客是誰,他不知道,因而也不知道這群俠客究竟做到了什麼地步,而此地雖說偏僻,但並非銅牆鐵壁,他從醒來到吃飯就已經耽誤了太長了時間,遲則生變,再不離開滄浪山怕是要再經歷一次刺殺。
蕭死的下屬都送到醫館的動靜已經足夠大了,布局的人一定能從醫館得到消息,知道蕭鈺未死。
他們一定會再借這布局,蕭鈺就是怕這第二次的刺殺。
林琅其實做了不少,她隱約猜到跟著蕭鈺的人中有叛徒,因而她徹底斷了所有人的消息,蕭鈺的人只知道蕭鈺沒死,至於蕭鈺其他的事情,他們一概不知,而有關長公主那他們更是不知。
長公主身邊的侍女除了碧瑩,都不會武功,在刺殺時,碧瑩率先反應過來,帶著長公主就逃走了,而其他侍女卻被殃及池魚,皆喪了性命。
那群女子她已經讓人掩埋了,她將長公主身上的東西換給了一個死去的侍女身上,藉此造成公主已死的假象,迷惑眾人。
畢竟長公主常年帶著面紗,孤身在院內修行,根本沒有幾個人認識長公主,就算等到他們挖出屍體,讓玄清觀的人來辨認,也沒法認出。
而這段時間內,他們已經能走出去很遠的路程了。
林琅猜測背後的人已經認為蕭鈺已經孤身一人,他只能孤身一人回京,因而他們只需將搜查放在一個人身上即可,殊不知回去的是三個人,這將是林琅給他們最大的假象。
林琅很快就收拾好了東西,而蕭鈺本身也沒有什麼東西,他只拿了些銀錢。
三人換上普通人的衣物,已經做好出發的準備了。
暗夜奔走,雖說困難,但三人都會武,這對他們不是什麼難事。
原本是這樣,但對於林琅而言卻不是如此,她現在扮演的是柔弱的長公主,不該這樣輕易地走一夜。
她只好走走停停,蕭鈺察覺到林琅不穩的氣息,他心下一沉,長公主和他不同,他縱然受了傷,但畢竟是習武之人,這點路程對他而言並不是難事,但長公主在道觀從未學過武,怎麼可能徒步走下山。
蕭鈺只是思考一刻,他步伐停了下來,對林琅道:「前方路陡,讓侄兒背著姑母吧。」
當時刺殺之時,坐騎已經全跑了,林琅做戲做到底,自然不會讓她的人留下自己的馬,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林琅有點頭大,她訕訕道:「你還受著傷。」
蕭鈺道:「這不過是小傷,刀劍甚至連皮肉都沒有劃過。」
蕭鈺說的沒錯,其實按照親近程度,碧瑩也可以背著林琅走,只是碧瑩內力輕微受損,無法長時間用內力,而蕭鈺雖說受傷,卻是皮肉傷,內力倒無損害。
見林琅遲疑,蕭鈺道:「雖說男女大防,可事權從急,況且在蕭鈺心中,姑母一直是長輩,為長輩解憂,是小輩該做的。」
正話反話都被蕭鈺說了一遍,林琅也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了。
林琅仔細想了想,蕭鈺是自己治的,除了他被重擊的腦袋需要好好休養,其他對他而言也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況且剛才他還吃了不少,於是她乖乖地點了點道:「好。」
她輕而易舉被蕭鈺背了起來。
在蕭鈺看不到的地方,她白皙如雪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歷經一世,可那一世她腦中只有醫術和家族,以及大雍的和平,男女之事她從未想過,哪怕過去曾和雲淮是最好的朋友,可除了在死之前,他們沒有這樣親密的接觸過。
她從來沒想過,她能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感受這樣炙熱的熱量,她能清晰感覺到蕭鈺後頸的熱度,她生怕蹭到,只好儘力往後靠。
細嫩的雙手握成了拳,藏匿在袖子內,她腦中已經注意不到四周了,只想著忍住自己砰砰跳得熱烈的心。
她甚至感覺額頭上有了一層細密的汗。
如今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做得對不對了,她是不是不該表現得那般嬌弱。
她能嗅到蕭鈺身上松香的味道,似乎比她最愛的安神香還要奇妙。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蕭鈺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他略微帶了些無奈:「前面的路可能很陡,姑母可以安穩地靠著我。」
林琅的臉,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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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林琅眼中蕭鈺:熱情待人,為人善良,以為是前世經歷那麼多才變得那麼黑
實際的蕭鈺,早就黑到底了,就是現在還裝著,以後不裝了
蕭鈺:「況且在蕭鈺心中,姑母一直是長輩。」
一年後。
蕭鈺:「姑母是蕭鈺心裡最重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