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睨睨的第7天
巫月當初應聘星夢公司練習生時一號,現在一百五十八號,是最後一個上台表演的。
她坐在等候室的角落裡安靜無聲地等著,寬大厚實的斗篷裹在身上,形成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外人的窺探打擾不到她,這讓等待變的不那麼難熬。
坐在她前面的是雙胞胎一百五十六號和一百五十七號,她們憂心忡忡。
雙胞胎姐姐:「節目官網宣布了一百五十五個參賽選手,咱們兩個被排在一百五十五號以外,觀眾和選手肯定能猜到咱們是走後門塞進來的。」
雙胞胎妹妹:「這……應該不會注意到吧……」
姐姐:「偶然看到節目的路人可能不會注意,其他選手的粉絲肯定會追根究底。咱們要是表演的不好,對其他選手沒有威脅還好,如果咱們對其他選手有威脅了,咱們會被黑到退賽。另一個選秀節目的一個選手不就是被罵到退賽嗎?先不說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做過未婚先孕的事兒,單看節目組的表現,從頭到尾節目組都沒有為選手說一句話,節目組恨不得買熱搜把事兒搞的更大來引流量。天下烏鴉一般黑,節目組為了自己的利益,絕不會考慮選手的個人長遠發展。」
妹妹:「咱們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姐姐:「沒有,經紀人就是想讓咱們走黑紅路線,我不想。黑紅路線哪有這麼好走的,萬一遇見偏激的黑粉怎麼辦,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經紀人賺到錢了,咱們卻要擔驚受怕。你往前看一眼其他走了黑紅路線的人,要麼被罵到退圈,要麼得了什麼鬱抑症焦躁症人格分裂症。經紀人都說黑紅也是紅,他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妹妹:「也有成功的。」
姐姐:「鳳毛麟角。你再看看成功的那幾個哪個不是從小受盡磨難。他們在小時候經歷的苦難,其他人一輩子都遇不見。他們被磨練出極其強大的內心,咱們有嗎?你沒有。我說你一句重話,你都會氣到吃不下飯。」
妹妹:「你也沒有。爸媽批評了你一句,你就哭個沒完沒了。」
姐姐:「所以,咱們表演完,別管評委說什麼,咱們要表示咱們是來這裡長見識、學習的,不是來比賽的,咱們要選容易被淘汰的最後一排,早淘汰早回家。」
妹妹:「好。」
姐妹倆頭碰著頭極小聲地說話,坐在兩人身後的巫月聽的清清楚楚。
即使聽清楚了,知道了她和她們一樣的處境,她的心也沒有任何波瀾。
在知道睨睨一直陪著她后,她就不害怕了。
睨睨在的地方,誰也傷害不到她。
燈光打開,《破繭九十天》第一期正式錄製。
即便是已經出道三年的女團,在上台前也是緊張的,其他初次登台表演的選手更是緊張,有些女孩走來走去,有些女孩撓耳朵撓頭髮小動作不斷,有些女孩能控制住無意義的舉動,但微表情出賣了她們。
節目組設置後台主持人就是為了緩解選手的緊張情緒,輕度緊張能促進舞台發揮,過於緊張的話就無法呈現合格舞台了。節目組想要提升整個節目的檔次,攝像機的運鏡和後期的剪輯都是輔助,舞台質量是最重要的。少出錯,攝像機就能來幾個全鏡。
前面一百個人的舞台,表現的很糟糕。
她們在台下是有實力的,可上台後,來自一百個自媒體和六個評委的挑剔目光讓她們緊張到身體失控。
主聲樂四人團上台表演后,後台主持人捂臉,「台下綵排了六次都沒有破音,一上台劈了。」
主舞蹈的六人團上台後,後台主持人尷尬的摳牆,「一百個自媒體看著呢,就是摔跤也摔的好看一點呀,露點了!」
唱跳三人團上台,後台主持人和攝影師面面相覷,「他們也是有舞台經驗的,聲音顫抖是怎麼回事?」
攝影師猜測:「也許自媒體和評委的眼神攻擊力太強。」
第四個上台表演的是個人唱跳,後台主持人已經麻木了,「看介紹也才二十歲,台下清新可愛,台上為什麼這麼油膩?」
主持人不忘職責,緩解後面上台選手的緊張情緒,「前面四個已經垮了,你們再糟糕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了,這樣想想,是不是就不緊張了?」
事實證明,還有更糟糕的。
後台主持人拍自己的嘴巴。
攝影師安慰他,「車禍總是連環的。」
雙胞胎姐妹上台表演,她們抱著佛系的心,不看自媒體,不看評委,按照平時在家練習的樣子表演,在家裡練不好的動作在這裡依然做不好,在家裡能夠完成的動作在這裡也表演了出來,整體而言,她們的舞蹈正常發揮。
正是這份正常發揮竟讓她們的表演比其他人還好看。
評委給了一個很好的評價,自媒體也給了一個不錯的分數。
雙胞胎姐姐隨機應變,果斷拉著妹妹的手停在中排。
妹妹小聲地問姐姐:「不去最後一排嗎?」
姐姐:「不去。我想差了,咱們進來還有另一個解釋。」
雙胞胎姐妹間的心有靈犀讓妹妹猜到了姐姐的另一個解釋,「咱們是來增加節目觀賞度的?」
姐姐笑的意味深長:「對!咱們要表現出咱們不樂意來,但節目求著咱們來襯托這些選手。她們是被節目組偏愛的編內選手,咱們是隨時被節目放棄的編外選手。咱們才是受委屈的人。」
「姐姐,媽媽說你啥都好,就一個缺點——想得太多。」
節目大屏幕上顯示最後一個參賽選手一百五十八選手巫月時,雙胞胎捂著嘴震驚了。
「妹,咱們後面還坐著一個人?!」
「沒有吧……」
後台主持人也被驚嚇到了,但沒表現出來,送一百五十八號選手上台了,他也完成了後台主持工作,拉攝影師嘮嗑。
「一百五十八號明明穿著顯眼的大紅色斗篷,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她,你注意到沒?」
「沒。」
「那你拍到她的臉沒?」
「沒。」
軍藝出身的主持人和從軍十三年的攝影師對視一眼,心裡升起同一個想法。
「做潛伏的好苗子。」
「不當兵可惜了。」
巫月上台,按部就班地唱歌,中規中矩,不出彩,沒跑調。
「可以摘下帽子嗎?」
評委好奇她的長相,他們從節目編劇提供給他們的台本上看到一串感嘆號:一定要看臉!!!看臉!!!!臉!!!!!。
巫月摘下帽子,眼神淡漠地看著評委。
摘下帽子的一瞬間,一百個自媒體躁動了。
藍鯨自媒體搶到話筒,「你是素顏嗎?」
「不是。」
對於素顏,巫月理解的還不夠深入,她抹了傅俏俏非讓她抹臉上的潤膚霜,她以為這就是化妝了。
「你還有其他的才藝展示嗎?」
「沒有。」
自媒體和評委卡了。
默認的,選手都會準備兩個才藝。聲樂組會準備一段戲劇或者一段歌劇,舞蹈組的會準備另一種風格的舞蹈,又能唱又能跳的就準備的更多了。前面的舞台都是靠才藝展示挽救了尊嚴。
「你認為你剛才的舞台如何?」
「一般。」
「其他人的舞台呢?」
「沒看。」
自媒體和節目組敏銳地察覺到了巫月和其他選手的不同,這份不同若能運營成功,就能成為節目的一個大看點。
節目組導演立刻在大屏幕上播放其他選手的表演,用了一點五倍速。
評委搞事兒不嫌事兒大,「你來評價一下他們的舞台。」
巫月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她不想評價,在大屏幕上公開播放的那些選手都快哭了。
女孩子的哭聲很吵。她不想弄哭她們。
對巫月的不配合,評委有些被落面子的不快,他從日本留學回來以一首激情熱血的動漫主題曲一夜成名后再也沒有被人如此無視了。
鏡頭下,評委臉上掛著假笑,貌似打圓場般地提議道:「如果不懂樂理和唱跳無法給出專業的評價,你可以簡單地說一下看完后的心情。」
巫月皺了皺眉頭。
她看完后沒有心情。
「不用怕得罪人,節目的宗旨便是成長,現在有多醜,破繭成蝶時后就會有多漂亮。」評委臉上的假笑有些掛不住了,語氣裡帶出了一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劉菱坐不住了,就要站起來跟導演溝通時,巫月緩緩戴上寬大的斗篷尖頂帽,藏住了讓人驚艷又讓人嫉妒的臉,平靜無波地評價道:「你很煩。」
寂靜……
節目組的心提在了半空中,被巫月嫌煩的評委可是恆皇公司力捧的藝人,恆皇公司宣傳部臭名昭著,凡是能給他們公司藝人帶來話題的,他們就會想鬣狗一樣湧上去,一直咬著不放直到利用完最後一點價值。
後台主持人搖了搖頭,「這孩子不會說話,給自己招了麻煩。」
攝影師笑呵呵的,「這條路走不痛快就退圈,也才十五歲,做什麼都來得及。最好報名當兵,把潛伏的天賦用起來。」
拍攝結束,一百家自媒體和評委離開,被放在大屏幕上公開處刑的兩個舞蹈團,走到巫月面前彎腰道謝,再起身時眼睛濕漉漉的。
巫月皺眉。
面對危險,不可以哭,也不可以露出自己的恐懼。
一旦知道你害怕他們,他們會變本加厲地撲上去撕咬。
「不要哭!」
「我不哭——嗚嗚——哇——」
十個女孩子一塊哭,哭聲大到有回聲。
巫月拉一拉帽檐,快步離開。
經紀人站在門口接她,「你弄哭她們了?」
巫月低頭,縮成了一個紅團團。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把她們弄哭了。
好像是因為表演失敗而哭。
又好像是她把她們凶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