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金香/01
太宰治哪裡都好,好說話又聰明,乖巧不惹事。
比大多數咋咋呼呼又麻煩的小孩好相處很多。
但是有個毛病。
踩雷。
非常喜歡踩雷。
偏偏他無辜又真誠,讓人分不清他是真的這麼想,還是故意在你雷區上蹦躂。
就好比現在,太宰治無比自然的語氣說出是不是打擾你們約會了。
一點揶揄和開玩笑的語氣都沒有,就好像是一個很替別人考慮的小孩乖巧發言。
但是直覺告訴七里夏樹,太宰治絕對是故意的。
她正打算好好教育一頓這個小鬼。
夏油傑先開了口。
溫和禮貌的聲音:「只是吃個飯而已,不是約會,不會打擾。」
「……」
「哦,好。」太宰治聲音依然乖巧無比,「那我安靜吃飯。」
「……」
七里夏樹轉頭,看向夏油傑,一臉無語。
頓了頓,那句你能不能不要插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於是新賬加上舊賬,七里夏樹把自己的爆辣拌飯配的辣椒醬挪到了太宰治面前。
太宰治疑惑抬眼,「……我可以不吃嗎?」
七里夏樹微笑:「你覺得呢?」
「……好吧。」太宰治這次倒不揣著糊塗裝明白了,他直接說道:「只加一勺可以嗎?」
七里夏樹皮笑肉不笑:「你覺得呢?」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就是好奇一下,想做個測試,看看答案是不是我想的那樣,這不是也沒有造成多大的後果嗎?」
七里夏樹:「你想測試的答案是什麼?」
他舀了一勺辣椒醬進自己的餐盤裡,然後開始安靜地挑芹菜:「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討厭芹菜。」
「……」
太宰治不喜歡吃芹菜,但是每次都會買那個有芹菜的菜,他說,因為除了芹菜,其它菜他都喜歡,只要把芹菜挑出去,剩下的就都是他喜歡的菜。
七里夏樹沉默地想起來幾天前在食堂里的對話。
她把自己配菜里的芹菜也挑了出去,不知道是在倔什麼,冷淡的說:「我也討厭芹菜。」
「騙人不好,騙我這樣只有十歲的小孩更不對。」太宰治說得一本正經,「你以前都是吃芹菜的,你不討厭芹菜。」
「……」
七里夏樹把辣椒醬推過去:「警告一次。」
太宰治面無表情改口:「你討厭芹菜,是我記錯了。」
七里夏樹滿意收回辣椒醬,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一聲低笑,像繾綣的風,低柔從耳畔劃過。
她轉頭,「你笑什麼?」
夏油傑嘴角的弧度未減,他沒有說話,而是慢慢抬起手,拆掉了束著頭髮的頭繩。
玩了一個上午的遊戲,他的頭髮有一些鬆散了,有幾縷長發也從頭繩里散落了下來。
他重新紮好了頭髮,用頭繩固定好。
等他把頭髮紮好,手放下來時,七里夏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一直看著他重新紮頭髮的過程。
她莫名心虛的收回眼,當做沒發生。
也沒好意思再問他在笑什麼。
太宰治吃飯的時候本來就很安靜,就算是以往和太宰治坐在一起吃飯,他和七里夏樹也很少有對話。
但是今天的安靜彷彿變得格外明顯。
太宰治吃得不多,很快就離開了。
一頓爆辣拌飯吃得很爽,但是太容易口渴,在回宿舍的路上,路過小賣部,七里夏樹拐了進去。
從冰櫃里拿了瓶汽水,結了賬出來,一邊低著頭擰蓋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冰凍過,蓋子比往常難擰開,她再用了點力氣擰第二次。
這時候有隻手從她手裡把汽水拿了過去。
隨著氣聲散開,汽水的瓶蓋擰開,他再次還給了她。
七里夏樹接過已經擰開了蓋子的汽水,抬頭,夏油傑站在面前,中午盛大明亮的光線里,他的眉眼柔和。
她扯了個笑:「你怎麼還在這裡,等我?」
「順路一起回宿舍,不是嗎?」
「我這人習慣獨來獨往。」
「看得出來,連跟你來往不錯的太宰治都沒有跟你一起。」
「那你還要跟我順路?」
「試一下吧,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離開。」
「嗤——」七里夏樹終於沒忍住笑出聲,眼角彎彎,從內心裡覺得很想笑,她再次看回夏油傑:「在食堂的時候,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嗎?」
「對。」
夏油傑眼底有笑,難得的跟她賣個關子:「我可以等你自己發現嗎?」
「?」七里夏樹探過頭,湊近到他的眼底,笑得怪沒形象:「真的對我一見鍾情?」
他輕笑一聲,似是無奈:「你才多大。」
夏油傑這話就說得她不樂意了,七里夏樹唇角一笑:「夏油哥哥,你跟我同歲,你才多大,你不是有了個喜歡的人?」
夏油傑頭一次糾正她,「那是你自己的臆想,我沒有這麼說過。」
「那你說想保護她?還希望她能永遠快樂?」
蟬鳴嘶啞的聲聲聒噪里。
他淺淡一笑:「因為她曾經給過世界很多善意,但是她沒有得到別人的善意,所以我想給她一點回饋,讓她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值得她去熱愛的地方。」
下午依然是寫作業和自由活動時間。
到了晚上,是大家的自由時間。
福利院設置了門禁,不允許大家在外面逗留太久,九點之前就要回到宿舍點名。
那群孩子約好了晚上去打球,隔著幾個門都聽見他們興高采烈地互相喊著名字出去了。
其中,七里夏樹聽到了他們叫夏油傑的名字,腳步從走廊里跑過,敲了夏油傑房間的門。
夏油傑的聲音不大,隔著門和距離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去還是沒有去。
七里夏樹晚上沒有什麼活動,自己在房間把沒看完的書拿了出來。
翻到昨天看的那一頁,摸到了夾在那裡的書籤。
她把書籤拿了出來,捏在手指上,發著呆看了很久。
書籤是自製的植物標本,透明塑料膜裡面壓著的是一片鬱金香花瓣。
當時不懂得如何保留花瓣的顏色,已經褪色成了難看的枯黃色,如果不說出來,沒有人認得出來這是一片鬱金香的花瓣。
直到深夜有點困了,七里夏樹才把書合上。
動作很輕的把書籤放回書里。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差點遲到,她匆匆忙忙出門,隨手拿起宿舍鑰匙往包里一塞。
鎖門的時候,目光不經意掃過窗檯。
——看到了那裡花朵盛開,生機艷艷,在清晨的微光明亮里,溫柔而熱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