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金香/02
窗台上擺放著的花朵,七里夏樹叫不上名字。
也不是多麼名貴,甚至不知道它們是什麼花種,也許就只是漫山遍野隨處盛放的野花,它的名字寥寥知曉。
但是它們合成了一束花,每一朵都變得格外生機明媚。
在晨曦微亮的窗檯,成為了一眼望過去就會被吸引的存在。
七里夏樹腳步就這麼突兀的停了下來,目光直直地看著那束花。
直到,身後有腳步。
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很輕,還帶著幾分睏倦。
然後她聽到了太宰治的聲音,輕飄飄的:「還有五分鐘就到上課時間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看花。」
「噢,夏油傑送你的花嗎?」
七里夏樹意外:「你怎麼知道?」
讓夏油傑每天早上給她送花的事,只有她和夏油傑知道,確切來說,她也沒指望夏油傑真的做到,本意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忽然想到太宰治也不是個老實的小孩,估計他又是隨口瞎說,故意揶揄自己的。
但是太宰治說:「我今天早上看到他出門了。」
「……」
七里夏樹抬頭。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語氣很無辜隨意:「大概比我們正常上課要早半個小時吧。」
「……」
大概只沉寂了一秒,太宰治無辜的笑了起來,語氣輕鬆:「我瞎猜的。」
「?」
「好像還猜對了?」他笑得更乖巧了。
七里夏樹拳頭真的硬了。
偏偏太宰治並沒有踩雷的自覺,還說得更來勁:「還說什麼討厭夏油傑,明明發展比我想象中還要迅速嘛。」
「太、宰。」
「在哦在哦。」
七里夏樹臉黑如鍋底:「再敢在夏油傑面前亂說話,我真的會揍你。」
太宰治眼睛一眨:「只要不在夏油傑面前說就可以嗎?」
七里夏樹終於忍無可忍,一錘敲在了太宰治的頭頂,咬著牙正準備給他點顏色看看。
太宰治忽然一探頭,看向她身後:「夏油君早上好!」
七里夏樹扣在太宰治腦袋上的手一頓。
緊接著,太宰治趁機把她的手拿了下來,「還說自己討厭芹菜,明明就很喜歡芹菜嘛。」
然後他跑了。
七里夏樹看著面前的空氣,手還停在半空中。
好一會兒,她才把手放下來。
重新拿出鑰匙,打開了宿舍的門,把窗台上的花拿了進去。
然而剛剛踏進房門,腳步又停了下來。
七里夏樹低頭看著手心的花,枝頭生機的綻放著,她把花放在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漂亮的花朵從口袋露出來。
她重新鎖好宿舍的門,往教室走過去。
由於這個插曲,七里夏樹到教室比平時晚了一些。
她慣於在人前裝得乖巧,所以基本上都會提前一點去,在宮村老師面前塑造認真懂事的形象。
不過今天宮村老師有事要出去,因此她不做樣子也沒關係。
到教室的時候雖然沒有遲到,但是大多數孩子都已經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七里夏樹感覺教室里是詭異的安靜。
直覺告訴她,那群孩子又在想辦法整蠱她。
尤其是今天上午宮村老師不在。
她沒有自己去推開門,而是操控著門自己打開。
——沒有東西掉下來。
七里夏樹警惕地往教室里走,那群孩子見她來了,紛紛小心打量過來,又極力隱藏著眼神。
可惜他們的把戲太低劣,想看她笑話的眼神透露得太明顯。
只是,既然不是門,地板也沒有東西,還能是什麼?
一直到走到自己的座位,七里夏樹都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椅子也檢查過了,很安全。
她翻看了一遍自己的書本,也沒有缺損。
很不對勁。
明知道他們搞了鬼,但是沒有任何思路的感覺,很不對勁。
直到夏油傑進來的時候,坐在最前排的名島惠子朝他打了個招呼:「夏油君,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筆記嗎?」
夏油傑因為名島惠子的話停下腳步,「可以,不過不同學校的教學進步不一樣,不一定對你有用。」
名島惠子笑著說:「沒關係,我聽宮村老師提過,我們是同校。」
「那就好。」夏油傑微微點頭,「那你稍等一下。」
——笑聲。
細細碎碎,從捂著嘴巴的手指間,從鼻腔里,從互相傳遞的眼神里,那種等著看笑話的眼色再次出現。
七里夏樹不動聲色地低頭裝作寫作業,隨著夏油傑的腳步越來越近,她似乎感覺到那些孩子們更加興奮。
難道,他們這次針對的對象是夏油傑?
因為他跟她走得近嗎。
夏油傑走到了她的旁邊,他如約去找自己的筆記。
他低頭的一瞬,看到了七里夏樹放在口袋裡的那束花。
他聲音很輕,怕打擾到別人,很小聲的問:「你喜歡嗎?」
七里夏樹抬頭,「你從哪裡找到的這些花,我從來沒見過。」
在說話的時候,七里夏樹看到名島惠子朝著她揚了揚笑容。
很明顯的看好戲。
七里夏樹手指僵了僵,若無其事的別開了頭。
夏油傑一邊找著筆記,一邊說:「就在這附近,下課後可以帶你去看。」
——嘩啦。
一連串的紙本書頁像是雪花一樣,隨著夏油傑拿出書的動作,七零八碎的紙頁漫天飛舞。
作業本,筆記本,碎得讓人無法看清上面原本寫有的字跡。
就這樣在班上所有的孩子面前,毫無尊嚴的散亂飄下,落了一地的紙屑。
七里夏樹和夏油傑同時怔了一下,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居然真的對夏油傑下手。
就因為夏油傑跟她走得近,昨天還幫她贏了遊戲?想給他個下馬威?
七里夏樹還沒有來得及思考自己突然冒出來的火氣是為了什麼,她已經想好了要怎麼替夏油傑教訓這群孩子。
她在這時候聽到名島惠子驚呼一聲:「夏樹——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
是名島惠子提出要借夏油傑的筆記,她此時也表現得格外擔憂,她快步走到夏油傑的面前。
蹲下來幫忙收拾著那些已經被撕成碎紙屑的筆記本,皺著眉,語氣里捏著不可思議的指控:「夏樹,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一時間,滿地的廢紙屑前,七里夏樹成了眾矢之的。
其他的孩子也連忙幫腔作勢。
「你這個怪物!你之前就是這樣欺負惠子的,現在還用同樣的方法欺負夏油傑!」
「沒錯!之前惠子看你可憐才願意跟你做朋友,但是你轉頭就撕掉了惠子的書,不識好歹,活該沒有人願意跟你做朋友!」
名島惠子似乎被他們的話勾起了回憶,嘴唇顫了顫,難以置信中還有失望,「我以為,起碼你會悔改,可是你居然又一次傷害了誠心想要跟你做朋友的人。」
「就是就是,怪物果然是怪物。」
「夏油傑,以後我們離這個怪物遠一點,這種怪物不配我們有朋友。」
「夏油你要不要現在就換個位置?我們可以幫你收拾。」
「要不就坐在惠子旁邊吧,你和惠子還是同校呢。」
教室里的孩子們七嘴八舌的拉攏著夏油傑。
七里夏樹也似乎在這一刻明白了過來,原來他們針對的,始終還是她而已。
孤立,排擠,把她隔絕在邊緣。
「謝謝。」
夏油傑開了口。
他也蹲了下去,接過名島惠子手裡幫忙撿起來的筆記本碎紙。
好像沒有明說自己的立場,但是又好像選擇了相信名島惠子他們那一邊。
七里夏樹的血液終於在這一刻冷了下來。
她若無其事地重新坐好,不再去看那群孩子的嘴臉,也不再看夏油傑。
只是目光掃過口袋裡的那束花。
心臟彷彿還是有一瞬的鈍痛。
信任,期望,依賴,在她壁壘分明劃清的保護殼裡,終歸還是在某一瞬里以為,這次會跟以前不一樣。
不是她做的,但是忽然也失去了解釋的想法。
夏油傑對名島惠子說:「不用幫我收拾了,我自己來吧。」
聲音依然溫和,聽不出筆記和作業被撕碎的情緒,傷心,憤怒,失望,什麼都聽不出來。
名島惠子說:「沒關係的夏油君,我幫忙收拾會快一點。」
她故作不經意的抱怨:「真是的,之前夏樹也這樣對我,我跟她絕交以後,我以為她會反思自己,沒想到她還是這樣的人。早知道,我應該提前跟你說一聲的,說不定可以避免這次的損失。」
空氣有一瞬的停滯。
而後,夏油傑微笑起來:「你的意思是,我的作業和筆記本是夏樹撕的嗎?」
名島惠子一怔:「是、是啊,剛剛大家都在說,你沒有聽到嗎?」
他眼角的弧度客氣而禮貌,淡得近乎沒有溫度:「聽到了,只是沒來得及回答。」
「不用幫我收拾了,反正也已經沒有用了。」他把那些碎紙屑粗略地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
在眾人驚怔困惑的目光中,夏油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眉眼的笑意仍顯溫和。
「我不會換位置的,我相信夏樹。」
「……」
有一瞬的安靜。
名島惠子顯然不能接受,夏油傑居然這麼堅定地站在七里夏樹那邊,她仍在試圖說:「你、你都沒有問她。」
「我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所以不需要問。更何況,」他的手隨意地搭在桌子上,「就算她真的做了這些,我也會原諒她。」
名島惠子覺得不可理喻:「夏油君,你不講是非黑白的嗎?」
他溫和一笑,半開玩笑的語氣,很自然地說:「也許吧,我可能有一點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