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月4日，冷空氣突襲，驟然降溫。

才過完元旦，放假的人還沒完全收心，都已經在盼著過年了。

今年過年早，還有20幾天就是大年夜了，一年忙到頭，大家都想休息了。

某影視城。

余白和幾個群演坐在一起等開工，今天導演的火氣有點大，劇組所有人都縮著脖子，連說話也不敢大聲。

也沒辦法，他們只是個小劇組，拍的一部仙俠網劇，男主演簽約的時候還是個十八線，演到一半突然爆紅了，一路綜藝、晚會邀約不斷，三天兩頭請假。

劇組導演不是新人，但也沒什麼名氣，不過是平台自製劇，一來經費有限，二來沒後台，大家在拍的時候，就已經預見了，這劇可能連個水花也激不起就撲沉了。

所以這位男主演各種折騰，也沒有人敢當面說什麼，只敢在背後偷偷議論。

「導演這火氣沒處發，也就沖著我們這些炮灰了。」

有人小聲吐槽了一句，不過也就閉嘴了。要說導演沒名氣沒地位，受男主演的氣，但人好歹也混到導演了，他們這些群演、場工，比起人家來還差遠了。

「周哥，我這裡有熱水，你要點嗎？」

大冬天的，溫度低，大家說話都帶著白氣兒，他們這地方說是南方，其實不南不北的，又沒暖氣，又濕冷，全靠自身體溫和衣服保暖，也就喝點熱水取取暖了。

「哎，要的，小余你這人做事就是周到，周哥謝謝你了。」

姓周的中年男人也是個群演，此時正穿著戲服，仙俠劇為了追求飄逸，他們這些炮灰路人甲乙丙都穿得輕薄，開水供應在另外的地方，從他們這個休息室出去，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這天氣的西北風一刮，就算是裹著羽絨服也刺骨得不行，能不出去挨凍，自然沒有人想出去。

余白有一個很大的保溫杯，是某次搞活動的時候抽獎抽中的，冬天加熱水，夏天加冰水，一直用了很多年，十分實用。

給周哥倒了一杯熱水，周哥便正好湊了過來，看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問他：「聽說男主演回來了，和導演說他檔期不夠，要在過年前把他的戲份拍完，接下來肯定又要折騰你了，你小心點。」

按照原計劃，他們劇組本來也會在過年前殺青，只是男主演那邊一再耽擱，進度已經被拖了很多，現在想拉回來，肯定要趕工。

導演也想快點殺青了，不然租的場地都要到期了。

這也算是難得的導演和男主角目標一致了，但是倒霉就倒霉在余白是男主演的武替，仙俠劇少不了上天入地的戲份，吊威亞一弔就是一天也不是沒有過，那位男主演現在可金貴，美其名曰不能受傷，不能影響後續的工作，其實就是吃不了那苦，自己只露個臉，其他全部讓余白這個替身幹了。

余白在劇組拍男主的戲，倒比這位男主演還多。

余白笑笑，依舊是一臉溫和的樣子，他並不接話，「拿了錢總是要幹活的，一天2000塊，可比一般上班掙得多多了。」

周哥看著他一臉彷彿看著自家不爭氣的孩子，撇嘴，「你怎麼不和男主演比？你現在拍的戲份比他還多，他就在那裡一站露個臉，台詞都念不利索，還要後期配音，輕輕鬆鬆幾十萬拿到手了，你知道他多搞笑，就這樣最近還開始在網上吹敬業人設，你小心最後他折騰死你。」

余白還是沒說話，正好有工作人員喊他開始拍攝，他放下保溫杯就出去了。

周哥看著人往外走，那又舊還沾了灰的綠色軍大衣裹在他修長又挺拔的身上，愣是穿出了一點小說里鐵血軍閥的意味。

「小余這身材，這長相，當替身真是可惜了，要我說，他長得可比那個男主演好多了，瞧人家那大冬天抹防晒的樣子，跟個豆芽菜成精了似的，生怕自己給曬死了，嘖！」

旁邊同是群演的同伴靠了過來，聽到他的吐槽，頓時噴笑：「可不是，不過雖然說干這行靠命，但小余家裡人太糟心，估計他真紅了，也得被連累了。」

周哥一聽，覺得也是這個理，順著話吐槽起來。

余白完全不知道他的「同事」們在討論他，他不緊不慢地往片場走，手機已經被他塞回了口袋裡。

#路錦衣戀情#

一條戀情瓜高掛熱搜第一，即使這位男主角並不有名。

微信里，是路錦衣發過來的消息。

【余白，新聞你看到了吧，對不起，我知道這事情是我做得不對，但是你要相信，我心裡愛的人始終只有你。】

【我已經25歲了，再不紅在這個圈子裡可能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我不想一輩子都只當一個無人知曉的十八線。】

【柳瑩絮那裡說了，只是配合炒作，她想翻紅，我想要流量和機會，所以我們就合作了，她比我大那麼多，我根本不可能喜歡她，所以，你等我好不好？】

【我愛你，余白，我一定會紅的，到時候也會讓你過好日子，給你掙男主演回來！】

這算什麼？

劈腿不分手，再見還是好基友？

余白沒有回微信，只是把人拉黑了。

既然已經做不成戀人，那也就是無關緊要的人，他每天很忙、很累，再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人上演「我愛你，但是我迫不得已要和你分開一段時間」的戲碼。

走進片場，導演已經在現場了，正和旁邊的工作人員說話，看到余白過來，他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

沒過一會兒，男主演終於到場了。

身邊助理又多了兩個，拿水的，拿衣服的，拿暖寶寶的，前呼後擁。

這次來得還挺早。

余白想到了周哥說的，這位想要趕進度，今晚估計是別想睡了。看了一眼天色，陰沉沉的，也沒有太陽，以時間來看，離著夜幕降臨不遠了。

「好了，各部門準備，開拍了。」

導演一聲令下，片場整個運轉起來。

余白將身上的軍大衣脫下來扔到一邊，在寒風中穿著一件輕薄飄逸的黑色古裝站到了片場中央。

而男主演，男主演抱著暖水袋，裹著圍巾帽子，搬了個凳子坐到了導演身邊，一起看著拍攝畫面。

「導演，可以開拍了，等會兒天都黑了。」

男主演十分認真地催促。

導演：「……」

在心裡將人臭罵了一百遍，導演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將自己的心思放回到工作上來。

余白嘴裡含著冰塊，這天氣不用說話，一呼吸就帶著白氣兒，男主是一個「上仙」，怎麼著也不能這麼接地氣了。

威亞將余白吊到了半空，這場戲可以算是整個劇中的高潮部分，男主徹底由仙入魔，反出師門，墜入魔道。

打戲自然少不了，還有一路的逃殺，最後掉落山崖。

「預備，1，2，3！」

余白在半空中耍了一套漂亮的動作，閃避，翻滾，上下騰挪，上屋頂，過水池。

一整組動作，鏡頭全部拉得很遠，後期還會加速和處理，他的臉絕對是不會露出來。

導演看著還算滿意，拍兩條就過了。

余白喘著氣雙腿落地，嘴裡的冰塊都化了，他也不能吐出來，怕不小弄髒了戲服，全都咽了下去，肚子里冰冰涼涼一片。

接下來就是分解鏡頭，余白和幾個演員套好了招對打，等到需要露臉的時候，男主演抱著熱水袋過來，站位，擺好動作，等著打板喊開始，飛快脫了羽絨服，扔了熱水袋，拿著道具劍接了個動作，轉身一張臉猛對著鏡頭，皺眉瞪眼，念台詞：「就憑你們也想要我的命，痴（ci）心妄想！」

一句話，嘴裡的熱呼氣兒直出，開口還嘴瓢。

男主演也不拿它當回事，反正有後期配音，他就算重拍說准了也沒用，好歹他都沒念古詩。

一不小心又感動了自己。

導演看著鏡頭，頓時不高興了。

「冰塊呢？」

壓根也不說嘴瓢音不準的事。

工作人員湊過來，小聲說：「冰塊有，但是程老師不要，他說後期p一下就好了。」

導演：「……」艹！

導演和男主演之間的矛盾余白管不著，他只想著快點拍完，早點收工回家。

拍攝還在繼續，余白覺得自己就像是風箏，被人扯到這裡，又扯到那裡，威亞勒得他渾身都難受，為了今天的打戲，他還特地少吃了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不僅累，還餓。

男主演坐在導演身邊看余白和演對手戲的演員對打。

「導演，這條得重拍吧，這個出劍怎麼歪歪斜斜的，一點力量感也沒有。」

「導演，這條不行吧，這背影看著也太狼狽了，男主的逼格一下子都低了，觀眾看了會怎麼想啊，再來一條吧，一定要拍好看了才行！」

「導演……」

「導演……」

時間越來越晚，這位男主演大概是貓科動物，到了半夜越來了精神，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

導演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就差要火山爆發了。

這一位卻是渾然不覺，只為自己的敬業在心中狂點贊。

余白覺得自己的力氣快用完了，又冷又餓又累，他被吊在半空中歇了一會兒，導演那邊聚了人，不知道在說什麼，他「飛」得太高，聽不清楚。

冷風刮在臉上，有晶瑩細碎的顆粒擦過臉頰。

咦，下雪了？

余白抬頭，借著片場的燈光，他看到了細密飛舞的雪花。

「哎，下雪了！」

工作人員也發現了，紛紛抬頭。

導演一晚上皺著的眉心就沒有鬆開，此時更是憋了一肚子氣，這賊老天都不站在他這一邊。

「算了，收工吧。」

開始下雪了，還怎麼拍啊。

男主演頓時不幹了，說：「導演，今天計劃的內容已經拍得差不多了，也就幾個鏡頭了，趕趕拍完算了，省得改天再熬夜了。」

導演看他。

男主演無辜臉：「接下來要過年了，我有衛視邀約，有跨年演出。」

意思是他要抽出時間去排練，沒空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要是大爺他就讓這人有多遠滾多遠！

可惜，導演也不是大爺，只能憋著氣又坐了回去。

「大家再辛苦一下，趕緊拍完了收工。」

原本已經準備要收工的工作人員只好又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但是一個個的心情都不怎麼美妙。

這大冬天的，又下雪了，誰想在這裡熬著？

余白又被吊了起來，他吸了一口氣，這回是頭上腳下，要演一個俯衝向下出劍的動作。

「預備，123，走！」

這個高度讓他有點不適，急速向下讓他本就已經開始充血的腦袋更加有點發漲。

「再來一條吧，他這樣根本不像是飛下來的，就像是砸下來的，還是臉著地毀容那種。」

男主演自以幽默，說完還笑了起來，他的助理們跟著他一起嘻嘻哈哈，整個片場就屬他們最高興。

重新再來。

余白再一次被吊了起來。

「預備，123，走！」

再一次急速向下，余白手裡握著劍，做著動作。

嘣。

黑夜裡，他的耳朵聽到一個細微且乾脆的聲音，同時腰上的威亞突然就一松，抓著他的那個力徒然消失，他整個人斜飛了出去，在他根本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便已經狠狠砸到了地上。

「啊啊啊！」

人群發出尖叫聲，緊接著才有反應過來的人趕緊上前查看。

余白摔在地上動彈不了，眼前一片漆黑，他最後一個念頭閃過。

也許，路錦衣的頭條要被他搶走了。

……

2021年6月。

熟悉的鈴聲響起，戴著眼鏡的女老師說：「時間到了，開始收卷。」

余白只覺得自己一個恍神，就突然出現在了學校的教室里，在安靜又帶著迫不及待的躁動興奮中，另一名監考的男老師開始挨個過來收卷。

輪到他時，他愣了一下，將用手壓住的卷子鬆開，讓監考老師收走。

他這是在做夢？

似乎有點太真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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