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數巍峨山脈拱衛之中,落座著一高.聳山峰。層巒疊翠,橫豎成峰,變化多端。有時看著是高山,有時看著是矮峰,可論它是什麼模樣,那璀璨的法陣確保了沒有任何可能的疏漏。
殿內除了脈主左近,所有物什全都震碎。唯獨數位脈主落座之處,還保持著完整。
他們這位掌門,本也不是個好脾性。
藍葉舟:「滅世白蓮被帶走,書海損傷嚴重,無數弟子慘死,連個人都抓不到?」他語氣幽幽。
蓬立云:「掌門,那人異常熟悉仙門的所有仙陣脈絡,幾處護門大陣的核心都被破壞了。」這才是仙門沒有第一時間收到預警的緣故。
另一位脈主賀林春道:「仙門的損失已經清點完畢,所有主峰門洞都在徹查中。另有幾處其他仙閣門派派人過來詢問。」
畢竟昨夜牡華天宗的護門大陣頻頻異動,一夜未關,同片大陸之下的仙門誰不知曉?
「這些暫且放放,」藍葉舟闔眼,「『那地方』情況如何了?」
顏輝:「顏虹傳回消息,鎖崩壞了一半,已經在重新布置。」
「壞了的東西就是壞了。」一位脈主冷傲地說道,她是一位看起來極其美.艷的女子,與龍丘靈有些相似,「已經無法彌補了。」
她說話冷硬,卻沒錯。
「那就重新來過。」藍葉舟語氣冰冷地說道。
霎時間,便有數人的眼光悄悄落在顏輝身上,只見一身法袍的顏輝平靜拱手。
「掌門說得是。」
便有人附和。
「是啊,這也是為了大家的福澤。」
「大陸受益,仙門受益,百姓也當受益,自該如是。」
「顏仙尊大義!」
如此云云,瞬息便停。
仙門如今所有護門大陣全部激發,森然肅殺之下,任一鳥獸蟲飛都會被盯得死緊。守門人確認並無人離開仙家大門,那惹出大亂的妖人必然還在牡華天宗之內!
七脈一掌,無數洞府都紛紛徹查,勢必要抓出這罪魁禍首。
「停停——」
顏如玉癱在床柱上,一副要死了的樣子。
他聽阿萍講發生的事情,頭都大了。一夜之間被屠戮了這麼多條人命,哪怕是他心中有數都有些如鯁在喉,在其後聽說藏書閣的事情,更是有些神傷。
阿萍還未說完,顏竹就飄魂似地出現在顏如玉的屋子前,「滾。」
他赤紅著眼看向阿萍,語氣全然不似往日的平靜。阿萍噤若寒蟬,立刻倒退了出去,連背影都顯得瘦小了幾分。
顏如玉蹙眉:「不要恐嚇我身邊的人。」說出這話后,他意識到他身邊就只剩下阿萍了。
顏竹不理這個。
「你知道父親對你的關注過於……」他似乎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但在顏竹能說出來之前,顏如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難以相信身子嬌弱的顏如玉會有這樣敏捷的動作。
顏如玉蹙眉,沖著顏竹緩緩搖頭。
他的手沒有挪開位置,另一隻手沖著顏竹指了指自己的嘴。
顏竹的眼底混進了更加暗沉的色彩。
他木著臉比劃了一下嘴巴,顏如玉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顏竹便從自己的空間寶器取出了紙墨筆硯。
顏如玉看他寫道:「你屋子裡所有的下人都被屠戮個乾淨,塵客行也死了。父親知道那襲擊者去找過你很生氣,把你與我帶進了內府。」這是阿萍講了一半的故事。
但是顏竹寫完后,又把「生氣」兩字給圈起來。
這一次,是血紅色。
顏如玉提筆寫道:「我身上有禁制,我與什麼人說過話,父親應當是知曉的。」
顏竹的臉色變了又變:「我中午和兄長聯繫上了,他說他那日去尋父親說想讓你離開的事情,正巧趕上有要事,父親就派他去了。」
顏如玉看得出來,顏竹在下筆的時候很遲疑。
他的小臉帶著些微驚恐,對顏輝的孺慕是真,可一直以為父親正直也是真。年紀尚小的顏竹雖然確實矜貴驕傲如貓,卻還未染上一些不該有的色彩。
孩童的世界黑白分明,對便是對,錯便是錯。
顏如玉苦笑。
顏竹確實太聰慧了,就連顏虹都給打發過去的手段,可在這麼小的孩子眼中卻存在漏洞。他必然是在和兄長對話過後,就立刻來找顏如玉了。
顏如玉慢吞吞地寫道:「你不該來找我。」
他一動,顏輝也會知道。
那是錯的。顏如玉看到顏竹的小眉頭微蹙,認真地用嘴型說道。
儘管顏竹還想不出來為何父親這麼做,可在這其後必然不會有什麼好的蘊意。
顏如玉心中泛起一股暖流。
「謝謝竹兒。」他用力抱了一下顏竹的肩膀。
這對他們兄弟倆算是從沒有的親密,顏竹出去的時候都同手同腳,甚至在門檻那裡踉蹌了一下。
顏如玉忍不住笑。
顏竹跟只炸毛的漂亮貓兒一般逃走了。
隨著顏竹離開,顏如玉漸漸沉寂下來,望著窗外沉默了許久。
顏輝對他必然是有所圖謀,而大佬顯然是知道什麼。昨天晚上……他下意識摸了摸額頭,那處的灼燒已經不再,可痛苦猶在骨髓。
他躺回床上,說服自己需要繼續睡覺。
…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他不在地上,不在無字碑前,顏如玉覺得自己正在一處冰涼的凍窖內,無處不冰冷,無處不堅硬,甚至讓他的肩膀隱隱酸痛。
不對。
顏如玉頭皮發麻地盯著他腳踝上那隻手。
冰冷蒼白,堅硬如鐵。
屬於公孫諶的手。
大佬不會是突然興起想要扭斷他的骨頭試試嘎嘣脆吧?
他這才發現他正躺……不,用縮更為合適,他正縮在公孫諶的懷裡。那冰涼徹骨的懷抱壓根沒有半點暖意,直接奪走了顏如玉渾身的溫度不說,那寒意還在不斷侵蝕著他。
好他媽冷啊!
顏如玉在心裡cos吶喊,面上穩住:「大佬,真是對不住,這隨機好像出了點問題……」他一邊說一邊試圖從公孫諶的懷裡挪出去。
「再動,你就摔死了。」
這甚至算不上一句威脅。
顏如玉低頭一望,離地萬丈高。
他立刻就貼了回去,哪怕那胸膛也冷硬冷硬。這高度這一鬆手人可沒了!
大佬喜歡躺在無字碑上,那地方寬敞高大,躺個人上去也不在話下。但是多了一個顏如玉可就不保險了,至少他從上面摔下來肯定成一灘爛泥。
公孫諶除了發表剛才那句話外,就沉默不語。
但是腳踝的那隻手已經逐步往上,正在小腿處徘徊,如果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這種行為必定稱得上性.騷.擾,可落在公孫諶身上……那大概是純粹研究的冰冷欲.望。
「昨夜,」顏如玉試探地說道,「大佬出去了一趟?」
他非常委婉。
公孫諶:「放了把煙火,燒起來很好看。」他甚至還笑了起來,顏如玉能感覺到背脊與胸腹相貼的地方隱隱的起伏,固體傳導的笑聲甚至比空氣還要快。
顏如玉閉上嘴巴,他絕不認為現在的大佬真在高興,這笑聽起來毛毛的,有些微詭異。只是那手已經順著小腿往上摸,就算再怎麼……
公孫諶低頭,看著那隻膽大妄為抓住他的手。
顏如玉:「……」大佬,往上再摸就真的是性.騷.擾了你回頭吧?!他沒收回手,用眼神堅定地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公孫諶仿若無事地收回了手,好像剛才的事情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顏如玉在心裡瘋狂念叨著昨晚上公孫諶的殺業,拉回理智,甚至還撿回了一點害怕的心理。
「你可知顏虹去了哪裡?」
公孫諶突兀的問題讓顏如玉冥思苦想,然後搖頭:「兄長並未說過。」
「他的氣息在牡華天宗,可昨夜我沒找到,看來是藏在了不知山處。」公孫諶的手裡跳動著一朵渾然森白的小火焰。
那焰火安靜地燃燒著,渾然沒有昨夜毀天滅地的惡感。
沒找到才是好事吧?顏如玉可不希望顏虹也被大佬給踩爆腦袋,捏碎神魂,連投胎都沒有可能。
「不知山處?」顏如玉坐正了身子,頭不自覺擦過大佬的鎖骨,他卻渾然不覺。
這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
可……他理應……等下,這種熟悉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顏如玉:「……」這拼了命在記憶里挖掘的狼狽怎麼像極了玩黃金礦工時候屢屢錯過的他?
但最終顏如玉想起來一段描述。
【公孫諶奇怪地望過去,只見牡華天宗掌門的女兒藍嵐俏生生地站在神樹上,沖他笑著說道:「你尋的難道是不知山處嗎?幾十年前那場獻祭之後,不知山處就已經徹底封閉了。只有我父親與我才能進內,我可以帶你進去。」
是靠著血脈才能解除的禁制?公孫諶想著。
「多謝。」他冷淡頷首。
藍嵐並不在意他的淡漠,從神樹輕巧落下,她笑眯眯地跟在公孫諶的背後,「你不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嗎?比如當年獻祭的顏家人?或者是不知山處的詳情?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公孫諶:「不必。」他不想讓藍嵐捲入其中,過於危險。
藍嵐:「那有何懼?我們不是已經訂婚了嗎?」女子脆生生笑起來,甜得如同不可及的夢鄉。】
是了,這是一幅非常溫情的畫卷,甚至當初顏如玉看到這章的時候,淚流滿面給作者瘋狂打賞誤以為能看到曙光。書中確實曾經講過不知山處,但那隻在這裡一筆帶過,甚至沒怎麼描述公孫諶和藍嵐進入其中后發生了什麼事。
讀者們只知道,最先出來的是藍嵐,她帶走了公孫諶的靈根。
而後再度現世的公孫諶,便是從地獄重新爬回來的惡鬼。
顏如玉:窒息.jpg
他掇拾掇拾了時隔十幾年的心碎,反覆琢磨著這段話。
不知山處,獻祭,顏家人,顏虹……
顏虹至少活到了幾百年後,至少公孫諶記得他。沒有提及的顏霽和顏竹也都是龍丘靈的掌中寶心肝肉,就算顏輝有什麼算計,可身為脈主一系的龍丘靈不可能護不住他們,至少不可能全無抵抗。那……
只剩下他。
顏如玉在心裡小小「啊」了一聲。
原來他不是個路人甲。
他只不過是穿進了比主角早誕生了幾十年的時代,成為那個在後世聊聊一筆帶過的人物。
一根手指抬起了顏如玉的下顎,公孫諶看著他。
「我怎麼覺得,你聽說過這裡?」
若有所思的視線幾乎要扎透顏如玉的身骨,把他牢牢釘在原地。
顏如玉:「……我只是覺得,這名字取得不夠好。」
公孫諶挑眉:「哪不夠好?」
顏如玉:「擺著就讓人知道此處有大秘密。」
公孫諶忽而笑了起來,「你知道我讓你尋白石是為何嗎?」
顏如玉誠實地搖頭。
公孫諶道:「那白石其實藏著萬年不熄的滅世白蓮,據說一直藏在牡華天宗的書海里。可是直到我踏碎了書海的每一寸脈絡,都沒有找到這個東西。」
顏如玉悚然。
他甚至在思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就不自覺一僵,如同畏死的幼獸。
公孫諶:「我讓你去,只是尋個由頭,想殺你。」那日已經是他第二次沒下手,可逃過去的東西,他看著礙眼。便尋個由頭讓他做事,做不成,自然要用命贖過。
可顏如玉找到了,也帶了回來。
在滅世白蓮即將吞沒他的時候,公孫諶卻又不想他死了。
他煉化了白蓮,也煉化了顏如玉的魂魄,將他的魂魄與公孫諶的一縷給捏在了一起。現在,只要他心念一動,顏如玉就必死無疑。
…
【天樂九十八年】
公孫諶在靜室。
他的額頭滲著薄汗,面色肅穆,在歷經了一場極難的冒險后,他睜開了眼。
失敗了。
他本不該做夢。
他甚至不需要休息,只是稍稍閉眼休憩的瞬間,就會被拖進那個純黑的夢境。
公孫家的長老聽說過此事,也曾為他尋求辦法,然並無用。
那個夢是不重複的,跳躍的,不連貫的,多數時候,他只是一個簡單的旁觀者,可是少數時候,那個白袍公孫諶的所有殺意與暴虐又一瞬間湧進他的肢體魂魄,帶著破壞一切的惡意與衝動,最終被克制的公孫諶壓下。
那不是他,或者是他過於極端、偏執的一面。
但是現在,那片漆黑魅影中硬生生擠進來一塊純白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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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諶:我觀察我自己。
每個人看的角度不一樣,不一定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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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總算卡到四千了,明天應該能更新,麻麻我不想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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