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待到聶鈴兒離去,聶青這才道,「舍妹無禮,還請這位俠士見諒,只不過,俠士一人出現在案發現場,確實存疑,俠士可有什麼解釋?」
男子慵懶得一個轉身,身子恰到好處得靠在了身後的欄杆上,順手將酒壺取下,仰首喝了一口。
「大人不先去看看屍體嗎?」他眯了眯眼,嘖嘖一聲:「很是壯觀呢!」
聶青面色一冷,只道,「還請俠士帶路。」
男子邪邪一笑,扭身上了樓。
聶青緊跟其後,他嗅覺天生靈敏,行至二樓時,一股濃重卻又新鮮的血液之氣撲鼻而來,他頓了頓步,卻見男子隨手推開一扇門,血腥味愈發濃了。
男子倚靠在門框上,下巴沖裡頭努了努。
聶青面色有些泛白,腳步卻不虛,他行走幾步,正要近前觀看,身前卻突然橫了一柄長刀。
「大人,還是讓屬下先去看看吧。」捕頭褚雲峰擋在他的面前道。
倚在門前的男子忽然噗嗤一聲笑了,隨後抬腳走進了屋子,「大人不如先把仵作叫進來吧。」
聶青給褚雲峰使了個眼色,抬腳進了屋。
那般濃重的血腥氣味,他早已料想屋內是個什麼場面,如今一瞧,饒是他見過一些大場面,竟也有些承受不住。
微微抬頭,那被吊著的男子正瞪著雙目纏著血絲狠狠盯著他,他不由微微踉蹌了一下,「快把張仵作請來。」
褚雲峰微微一愣,「大人,張仵作年事已高,去年便已遞辭呈回家養老了。」
聶青頓住,又道,「去回春堂請劉大夫。」
「劉大夫昨日去青陽城出診,大抵兩三日才能回來。」
聶青有些犯難,自從他上任以來一直致力於治理臨汾縣,百姓安居樂業,從未有如此兇殺大案發生過。
毫無經驗的他實在想不出,若那二位精通勘查之人不在,他該如何收場。
「那……去請鎮上屠戶。」聶青道。
「若大人信得過,在下代勞如何?」屋內那滿嘴絡腮鬍的男子雙手環胸,慵懶地依靠在牆上,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們。
其實他一直在觀察聶青,從方才樓下的正理之詞,到方才的機敏,無論是通體氣度以及寵辱不驚的神態,他斷定,聶青此人不俗。
但凡發現屍體,都由仵作勘驗,若無仵作,那便只得尋醫者補上,然若無醫者,論對肢體的了解,怕是誰都比不上屠戶。
思及此,他看聶青的眼神竟是更深了些。
一雙乾淨利落的劍眉蹙於聶青那張蒼白的臉上,他雖有些不適應此時環境,但眼中依舊充滿神采,「俠士肯幫忙?」
男人將酒壺重新別在腰上,只微微頷首,便開始對屍體動手動腳,褚雲峰想要制止,卻被聶青攔了下來。
許久之後,男人道,「初步判斷,此人是被這紅線活活勒死的。」
他又掰了掰死者眼周,再次向他確認,「死者雙眼突出,臉色呈現死黑色,舌頭微微往外吐出,這明顯是被勒死的癥狀。」
話音剛落,他突然抓住死者下顎,濃眉微皺,「大人,可有銀針?」
在場眾人都沒有銀針,最終褚雲峰從住在客棧里的一位夫人手裡借了一枚。
男子接過銀針,毫不猶豫地往死者的舌頭上扎了一針,外露的紫黑色舌頭彷彿是一條死絕了的騰蛇,一動不動,滲人的很。
很快那銀針被拔了出來,方才還白晃晃的銀針竟通體變黑,男子微微挑眉,「看來是中了毒。」
他竟銀針隨意抹了抹,又用布包好塞進懷裡,義正言辭道,「此人先是被毒,后是被勒,嘖嘖,兇手與他的仇恨不小啊!大人你怎麼看?」
聶青用指關節碰了碰鼻子,又四周看了一圈,轉而問褚雲峰,「可知此人是誰?」
褚雲峰再細細看了一眼,「大人,屬下瞅著這人有些眼熟,像是青陽城布商,王啟。」
此時,那被嚇破了膽的小二被另一個小捕快拎了過來,小二哆哆嗦嗦地癱跪在門口,半句話都不敢說。
那小捕快踢了他一腳,「快說。」
小二被嚇了一激靈,慌忙道,「回大人,王員外是我們客棧的常客,他每次來都會住十天半個月,大人,小人當真不知王員外為何會死在客棧啊!」
說著,他竟哭了起來。
褚雲峰瞪了一眼那小捕快,隨即近前,再問,「王員外是何時住的客棧?」
小二道,「三日前。」
聶青蹙眉,「這三日里,他可與什麼可疑之人來往過?」
「大人,王員外是布商,哪裡有不跟人來往的道理?」小二苦惱答道。
聶青問完也覺不妥,此地是人來人往人多口雜的客棧,若是有心,到處都是可疑之人。他揮了揮手,示意小捕快將他帶下去。
直到褚雲峰將屍體抬下來后,聶青才將那雙眉頭展平,屋子裡沒有打鬥的痕迹,就連床榻也被收拾地十分整齊乾淨,財物更是一樣未少,這讓他陷入深思。
此時,捕快莫竹懷神色緊繃得走了進來,他瞥了一眼倚靠在門框上的男子,又在聶青耳旁腹語了一番。
聶青雙眼微眯,許久之後,他沖男子道,「這位俠士不是本地人?」
「剛從外地回來。」
「何時來的臨汾縣又是何時住的客棧?」
「昨日。」
「你與李掌柜很是熟稔?」
「是。」
男子十分坦蕩,幾乎對答如流。
聶青頓了頓,向他拱手道,「得罪了,還請俠士配合本官去府衙協查此案。」
男子微微挑眉,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十分配合地起身,跟著莫竹懷走了出去。
聶青又在屋子裡逗留了片刻,直至查不出什麼,他才命人將屋子封禁,打道回府。
太平許久的仙福鎮發生如此慘絕人寰的命案,今夜府衙定然無眠,聶青剛回府,便一頭扎進書房,試圖理清頭緒。
褚雲峰將王啟的驗屍案冊交了上來,聶青看了一眼,又捏了捏眉心。
所為驗屍案冊,上面理應記載死者的死因,且各種細微末節之處,然褚雲峰交上來的案冊卻只寫了一句話,「死者系中毒、且被紅繩勒死」
他嘆了口氣,「明日張榜,招仵作。」
褚雲峰領命正要下去,卻又聽他道,「王啟家中可還有人?既然他來臨汾縣是走生意,可有什麼生意夥伴?這三日里他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務必給我查清楚。」
「是!」褚雲峰頓了頓,「大人,牢里那位您打算如何處置?」
牢里那位男子的武藝他是見識過的,若江湖上的武藝有個三二一,那位少說也是二等以上,別說是他褚雲峰,就算是整個府衙的所有會武藝的捕快加在一起,也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
「先好生照看著。」聶青扶額。
眼下已經入秋,清晨的微風帶著陣陣涼意,一夜未眠的聶青正伏案處理政務,一陣銀鈴響過,下一刻,聶鈴兒有模有樣地端了一碗參湯走了進來。
「哥。」她順手將參湯擺在案上。
聶青瞥了一眼,卻見那碗參湯里也不知加了什麼,散發著一股不知所云的味道,他蹙眉,「這是何物?」
卻見她擺出一副笑顏,伏小做低,「小妹昨日莽撞,還望哥哥大人不記小人過。」
聶青嗤笑一聲,「誰教你的?」
見被戳穿,聶鈴兒立刻尋回真面目,憤憤然坐下,「哥!昨日那男子有意破壞現場,若非兇手,也與兇手有關!我去抓他,哪裡有錯?」
聶青嘆了口氣,微微搖頭,「你一個女兒家,學那些舞槍弄棒的我也隨你,但你可知這是件兇殺案?」他頓了頓,「你今年快十六了,若再不收收這脾性,看以後誰敢要你!」
「哥哥這是要趕我走嗎?」聶鈴兒倏地起身,她正要反駁,莫竹懷跑了進來。
「大人,不愁喝客棧李掌柜求見,她說她知道誰是兇手。」
聶青豁然起身,「快將李掌柜請進來!」
李掌柜的容資遠近聞名,若非她本人不願,稱一句臨汾縣第一美人是綽綽有餘的,何為美人,人美心善才為美人,李掌柜不僅人美,心亦至善,不愁喝客棧開了多年,每月她都會選三日救濟貧苦,可謂是個至善美人。
正因此,聶青為了她的體面,並未選擇升堂。
李掌柜今日穿了一件水藍色襦裙,外頭罩著一件粉色披風,由遠及近,如一綹絮風款款而來,饒是同為女子的聶鈴兒也看呆了。
她可從未見過如此氣度不凡的女子。
李掌柜近前,噗通一聲在聶青面前跪了下來,「草民李玉娘,見過大人。」
聶青正欲免其禮,卻聽李玉娘道,「大人,草民是來自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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