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畫像
城東,濟仁堂。
儘管已經入夜,大堂里依舊燈火通明。
桑韞站在床榻旁,一臉緊張地看著聶同扎針掐穴。
據說,剛送到醫館時,劉三娘情況一度十分危急,得虧聶同一手銀針使得出神入化,才從閻王手裡暫時搶回一條命。
「聶神醫,她怎麼樣了?」桑韞遞去一方乾淨的帕子,問道。
聶同愣了下,隨即接過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吁一口氣道:「情況不是很好。就看下半夜能不能撐過去了。」
這樣的話,桑韞聽了不下三次,每聽一次,心裡就更沉重一分。
她垂下眸子,看見小幺強撐著眼皮,守在劉三娘的床榻旁,忍不住開口勸道:「小幺先去睡會兒?我在這裡守著,你娘親醒了就喊你。」
小幺一雙眼睛哭得腫腫的,卻還是搖頭,「我不困。我要等娘親醒來。」
說完,她就趴在床沿上,眼睛睜得大大的,說不出的乖巧懂事。
桑韞有些不忍,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小幺也不說話,固執地守在床邊。
聶同正在查看著劉三娘的情況,頭也不抬地對桑韞說道:「木姑娘,麻煩你幫我把桌子上的紗布拿過來。」
桑韞依言去拿紗布。
桌面一片凌亂,醫書亂七八糟地堆著,露出底下白色的一角。
桑韞直接抽出一捆紗布,轉身之際,一張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她彎腰撿起來,無意中一瞥,雙瞳驟然一縮,捏著紙張的指節瞬間泛白。
白紙上畫著的是她的臉,輪廓分明,雙頰旁並無猙獰的傷痕,可以看出,作畫之人似乎想要努力還原她的本來面目。
可聶同為何要這麼做?
他受了誰的指使?
頃刻間,答案呼之欲出,桑韞卻瞬間手腳僵直。
她不知道沐宸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又是否看過這張畫像。若是沒看過,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拿走或毀掉這張畫像,從此以後,再不找聶同治臉。
思及此,她借著身體的遮擋,把畫像揉成一團,藏到袖子里。
「木姑娘,紗布……」
「來了。」
桑韞走過去,把紗布遞給聶同,一反常態地站在旁邊看著,目光如有實質地打量著聶同,怎麼都想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入城之後,她已經儘可能地低調行事,能不出頭就不出頭,怎麼還會引起沐宸的注意?
許是她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聶同頓時感覺壓力巨大,好幾次鑷子在手中打滑,半輩子的神醫之名就要毀於一旦。
等到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早已身心俱疲,問道:「木姑娘,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對?」
「聶神醫何出此言?」桑韞雙手抱臂,神色淡漠。
聶同眨眨眼,莫名地在她身上看到了靖王的影子。
他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汗珠,有些不自在道:「木姑娘,剛才我在給劉三娘包紮時,你似乎有話要說?」
「沒有。」
「那你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對?」
「也沒有。」
聶同忽然一臉複雜。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難道是他的感覺出了錯?
不可能的。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從桑韞嘴裡得不到答案,便識趣地沒再問下去。
「木姑娘,你也在這裡啊!」門口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桑韞抬頭看去,卻見路琰搖著扇子走進來,意態閑適,盡顯風流。
她點點頭,難得主動開口問道:「這個時辰,路軍師怎麼來了?」
「自然是有要事!」路琰笑眯眯地沖聶同使了個眼色,「聶神醫,我來拿樣東西,你現在可有空?」
「有的有的……」
聶同連忙應聲,起身前,看了眼一旁的桑韞,挪動的腳步突然變慢下來。
桑韞假裝沒看到他的眼色,攥了下手中的紙糰子,隨即走開,「我去看看葯熬好了沒。」
沒有她在場,聶同頓時鬆了口氣,繞到桌子后,翻起書堆,下一刻卻臉色大變。
「怎麼?」路琰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感。
聶同惶然不安道:「東西……東西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路琰湊上去,把桌面的醫書翻亂,也沒找到想要的東西,眉頭一時皺起來,疑惑道,「你確定放在桌上?有沒有人來翻過桌子?」
聶同下意識搖頭,「我敢肯定,那畫像的確放在了桌上的。沒有我的允許,誰敢亂動這桌上的東西……不對……難道是……」
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抬頭,看向桑韞的背影,神色變了幾變,「木姑娘,剛才你拿紗布時,可有看到桌上的紙?」
「什麼紙?」桑韞語氣清冷,頭也不回地問道。
一想到那張畫像被她看到的情景,路琰頓覺頭皮發麻,眼神里也多了幾分哀怨。
聶同收到這指責的目光,心裡更加不安,又問道:「木姑娘,我在桌上放了一張畫像,你真的沒有看到嗎?」
桑韞突然站起身,目光鋒銳釘在他的臉上,反問道:「聶神醫,你指的是什麼畫像?」
她的語氣平靜,不起波瀾,卻莫名有股「別惹老娘」的殺氣!
聶同和路琰對視了一眼,齊齊搖頭,異口同聲道:「沒什麼!」
「哦。」
桑韞低聲應下,斂起那瞬間的「殺意」,整個人又變得無比規矩。
這模樣,顯然是問不出什麼了。
路琰的打算落了空,又跟她說起比試的事,「木姑娘,兵器比試定在三日後。只要你能在比試中勝出,就能向王爺提出你的要求。」
「什麼要求都可以?」桑韞問。
「理論上是這樣。」
桑韞卻道:「我可以請靖王殺了那個叫陳巡的管事么?」
「……」
要不要這麼重的戾氣?
路琰哭笑不得道:「木姑娘,不能隨便殺人的……」
桑韞盯著他,提醒道:「路軍師,你可別忘記不久前曾經答應過我什麼。」
「我當然沒忘記。但凡事都要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啊!」
路琰努力為自己辯解,心裡卻有些後悔。
流民營走水那晚,他見她滿身煞氣,生怕她衝動之下去找陳巡拚命,便以「比試」的名頭暫時穩住她。
誰想到,她的用意在於「殺了陳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