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門曰飛仙
修真界。
如同凡界分為大大小小好多個國家，修真界也有大大小小好多個宗族和門派。
凡界有富饒土地，也有窮山惡水；修真界亦同，有靈氣貧瘠至近乎虛無之地，也有靈氣充沛豐盈之所在。
靈氣最濃郁的地方，目所及處，皆是近乎白色透明的軟玉；手指摸去，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軟彈的觸感。
資源總是不均衡的。
凡界里，窮山惡水有人在那裡苦挨日子；富饒之地，則被那極少數的位高權重之人所佔據。
修真界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靈氣充盈之處，便是修士必爭之地。
修真界的起源，已不可考。如同其他五界，開天闢地伊始，便已經存在了。
如今修真界門派大大小小無數，能排位次的大宗門，只在十指之數。
飛仙門，便在這十數之末。
「師尊，不知小師妹現在到了何處？可找到如意師妹了？」
這是一個簡單到有些單調的洞府。偌大洞府不過幾桌几椅，一床一榻，愈發顯得裡面空蕩蕩的。
唯有洞府牆上，嵌有一排排鴿蛋大小的夜明珠，更兼夜明珠照耀下愈發閃亮的靈石牆和靈石地面，彰顯著此處，絕非一個簡單平凡之地。
洞府里只有師徒二人。主位上端坐一位藍衣白髮、身材頎長的中年男子，氣質儒雅，面目溫潤，觀之可親。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說的就是這位師尊了。
左首是一個青年男子，藍衣青絲，劍眉星目，面色卻泛著虛弱的青白，難得病態之下，仍不掩英俊瀟洒之姿。
明煜關切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弟子：「傷勢可好些了？怎地獨自前來？你身邊服侍的小童呢？」
喬洛楓儘力使自己坐得端正，好讓師尊放心：「弟子無事。小童打發去燒葯浴了。」
一個月前，喬洛楓下山去查探魔人蹤跡；不料中途遭了暗算，筋脈寸斷，好容易撿回了一條小命。
「若不是正好碰上小師妹，弟子就交待在那兒了。」
喬洛楓醒來后恨恨地道，心裡仍不禁有絲絲后怕。
即便他臨危之際發了傳音符，師尊也來不及趕到。
喬洛楓沒看到唐若魚，只昏迷之中聽到她的聲音：「拜託林師姐，將我師兄帶回飛仙門。師尊已在接應的路上了。」
然後就聽到那個魂牽夢繞的聲音響起：「小師妹放心。我們師兄妹幾個，定會一路護送喬師兄回去的。」
「墨淵那裡毗鄰魔界，你獨自一人，就莫要過去了。」
「此番事出蹊蹺，連喬師兄都著了道，怕是裡面事情不簡單。」
林輕塵的聲音，對他有提神醒腦之功效；喬洛楓傷重若此，還能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林輕塵對他，從來沒用過這麼溫柔的聲音，也從未跟他說過這麼多話；總是清清冷冷的，神色淡淡的，說不上不好，但也說不上有多好。
客氣禮貌得如同陌生人，仿似兩人什麼關係都沒有一般。
喬洛楓努力想睜開眼睛，可剛聽完接下來唐若魚連說帶笑的一句話，便終於支撐不住，人事不省了。
唐若魚說：「墨淵里黑漆漆冷颼颼的，我去那裡做什麼？林師姐放心，我去凡界找我如意師妹呢。」
蔣如意和唐若魚，從來沒分清誰是師姐，誰是師妹。
唐若魚滿月那天，被師尊從凡界帶入師門；三年後，師尊又去凡界，帶回了十七歲的蔣如意。
喬洛楓叫「小師妹」叫慣了，自然而然沒改口；蔣如意麵對個白白嫩嫩一臉嬰兒肥、小手小腳胖乎乎的小奶娃，也著實喊不出「師姐」兩個字。
於是也跟著喬洛楓喊「小師妹」。
師尊翩翩逍遙一君子，成日里忙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自不會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瑣碎。
唯有唐若魚，忽閃著長睫毛，眼珠兒黑亮亮的，咬著小胖手，見了蔣如意便高興地喊：「如意師妹！」
可有個香香軟軟的漂亮妹子陪她一起玩了。
蔣如意每每哭笑不得，還不得不應：「哎～小師妹何事啊？」
師兄對唐若魚好得不得了，可只會管些她吃喝玩樂的事兒；每次下山，都會給她買些小孩子的小吃食和小玩意兒。
師尊對她好，多半時間是在跟她聊天；天南地北的，什麼都聊。
虧了師尊幾百歲了，一大把年紀，對一個幾歲的小奶娃這麼有耐心。
至於修鍊，師尊只將自己主峰藏書閣的玉牌給了她，讓她去自取，看中什麼拿什麼；養唐若魚個小豆丁，跟放羊似的，省心得不得了。
看得主峰上的掌門師兄直搖頭：「明師弟，這麼小的孩子，你要麼帶回去養著，要麼悉心指點著。」
「一個三兩歲的奶娃娃，懂得什麼典籍？別讓她自己看岔了，將來修鍊的時候走火入魔了。」
明煜不言語，只抱著小奶娃，呵呵地笑。
小奶娃則懷裡抱著或薄或厚的書，也跟著她師尊一起，衝風瑾年傻呵呵地樂。
露出兩排剛長齊的白嫩嫩的小米粒牙兒。
風瑾年一見，愈發搖頭，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唉，去去去。趕緊拿了書去罷。」
師尊和師兄，二人皆男子，養唐若魚個小不點兒，未免就粗枝大葉了些。
唯蔣如意來了，將小奶娃照顧得妥帖，一飲一食一衣一住，打點得無一不周到，無一不細緻。
連稀稀疏疏沒多少的頭髮，都每日給梳個不同的花樣兒。
唐若魚再也不用被師尊一條粉絲帶一紮，就頂著個狂風亂舞的腦袋四處跑了。
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一晃十幾年過去，喬洛楓還是二十餘歲，蔣如意看著也是雙十年華，唐若魚眨眼長成了十五六歲的苗條少女。
然後，大家各自修鍊，各領其職，就漸漸地聚少離多了。
明煜泡了一杯清茶，呷了一口，慢悠悠道：「小魚苗兒怕是去了墨淵了。」
喬洛楓一愣，眉眼裡滿是焦急：「小師妹明明跟輕塵說，要去凡界找如意師妹啊。」
明煜悠然地道：「如意也走了半年有餘了，魂燈也未滅，又是回凡界她的家鄉，想必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之事。」
「許是親情羈絆，一時半會地回不來罷了。」
「而你遇到的事兒便不同了。」
「不是你運氣好，遇到你小師妹和月華宮的人，對你下如此毒手的，還會介意再進一步，一了百了嗎？」
「不先取你性命，讓你無轉寰之機，卻對你百般折辱，讓你生不如死……」
「如此手段，怕不是對你或者我們飛仙門有深仇大恨，便是居心叵測，另有圖謀。」
「你小師妹自是先去探查這事兒去了。」
何況唐若魚當時正好出現在酈水鎮，正離墨淵近著呢。
喬洛楓眉頭緊鎖：「師尊！那小師妹會不會有危險？」
明煜嘆一口氣：「你小師妹來歷不凡，連為師也看不透；想必身上也有些不凡之處，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魂燈不還亮著呢嘛。
明煜每日都要去魂塔里，去看個三五七八回。
喬洛楓抱怨道：「小師妹也不知捎個信回來。」
明煜心底里又深深嘆口氣。
沒有消息，倒也是好消息。
不然，像洛楓，出門在外，沒事不會有信兒；一有信兒，便是生死攸關、救援不及的大事兒。
沒有消息，至少說明不管小魚苗兒遇到了什麼，起碼目前她自己還能掌控得住，應付得來。
無事心自寬的明煜，渾不知他從小養大的寶貝徒兒，此時正在生死一線間跳舞。
明煜：「不說這些了，你先好好養傷。養好傷，還有事情做。」
喬洛楓立刻道：「是不是靈脈的事情？」
近些年來，修真界里的靈氣似乎在逐漸枯竭。像那些原本靈氣稀薄之地，如今靈氣已變得近乎虛無了。
便是十大宗門所佔據的靈氣最濃郁之地，也有些微微變薄的跡象。
就如師尊這裡的靈脈小築，靈石鋪地，靈石為牆，原就是靈脈上辟出來的。現在洞府里的靈氣，亦是不如以前沛盈了；牆面和地面，也都漸漸有了些幾不可見的灰白之色。
凡界若沒有生氣，人們是無法生存的；修真界里若沒有了靈氣，倒不會影響修士們的生存，卻會讓他們的修鍊停滯不前。
如今飛升是夢想，屆時，怕是連長壽都是夢想了。
等靈氣枯竭的那一天，人們不再能修鍊；現在的修士壽盡，而年輕的一代，因了靈氣的缺失，連修鍊入門都不可得……
彼時修真界，就沒有修士了；修真界，就要淪落成另一個凡界了。
鳳凰一朝落地不如雞。到時修真界的處境，可能連凡界都不如。
更不要說，千百年來，還有個魔界一直在一旁虎視眈眈；另有一個坐山觀虎鬥、冷眼旁觀鷸蚌相爭、態度曖昧不清的妖界。
真是禍不單行。喬洛楓鬱悶地想道。
明煜一眼明了大弟子的心思，安撫道：「靈脈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枯竭的。」
「多少萬年了，如今才有一絲損耗的跡象。要等枯竭，說不得又是多少萬年，哪裡能有那麼快。」
「再說，掌門還未發話，別的宗門也還未見有什麼舉措。可見此事需從長計議，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你且莫擔憂。先養傷要緊。」
喬洛楓微微鬆弛了神色，疑惑道：「那師尊是有何事吩咐？」
明煜敷衍道：「你是悠遊峰大弟子，諸多事務等著你打理，這不算事情？別的也沒什麼了。你先回去，好生休養。一切等你好了再說。」
明煜安撫好了喬洛楓，正打發他下去歇息，就聽洞府外小童在呼喚。
「道長，掌門有請，請您即刻到主峰通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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