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衣綠衣
明煜猜對了一半兒。
唐若魚確實去了墨淵，但半月前已經從墨淵里出來了，去了凡界；然後沒多久，一縷魂兒悠悠蕩蕩上了黃泉路，來了奈何橋。
此刻，她在幽冥鬼域。
撥雲見霧，就見兩隻小鬼兒，端著兩支紅纓槍，雄赳赳氣昂昂，齊刷刷正指著她。
唐若魚見狀大樂：「哎呦喂，兒童團出來了！哈哈哈！」
兩隻小鬼被她前仰後合地樂傻了眼，看了她半天，又互相對視一眼，然後沖她又是一聲大喊。
「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唐若魚收起半分笑容，神情盡做肅然，語重心長地道：「小弟弟，怎麼能這麼喊哪。」
「我不是剛剛已經教過你們了？你們應該這樣子……」
唐若魚氣勢一擺，順手將人家的槍順了過來，槍頭立轉；隨即縱身一躍，人已到了半空中，看呆了兩隻仰著臉的小鬼。
片刻后，方「騰」地落地，穩穩噹噹扎了個馬步，紅纓槍一甩，正對著他們，口中叫道：「咄！來者何鬼！速速報上名來！」
兩個鬼頓時被這氣勢唬懵了，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一副不知所措、不明所以的樣子。
紅衣小鬼半晌咽了口唾沫，囁嚅道：「我的槍……」
唐若魚並不歸還，提槍在手，上前一步，右手一胡擼小鬼的腦袋：「槍有什麼打緊？不過是一種象徵，代表你公職身份的。」
「沒槍就不是你了？」
「你要做到，手中無槍，心中有槍！手裡無槍也有槍。有槍是你，無槍也是你。」
「最重要的是氣勢。氣勢！懂嗎？」
「有了氣勢，隨便撿根小木枝子、拿根竹筷子，也能讓你立於不敗之地。」
「還有，」唐若魚越說越來勁，愈發滔滔不絕、誨人不倦，「怎麼能是『來者何人』呢？」
「顯見得你剛到鬼域不久了，忘不了你凡間的那點事兒。這兒哪裡還有『人』？」
「對自己做鬼不自信么？不引以為榮么？不以之為傲么？」
「鬼也是可以好好生活的！像人那樣！不，比人過得更好！」
「你們是小鬼，我是魅力無敵、威力無窮、致力拯救全宇宙的大……大……大鬼。」
「記得下次不要說錯了哦。讓你們上司知道了，有你們好看。」
說著，綠衣小鬼也被唐若魚拍了下腦袋。
綠衣小鬼聽得直點頭：「……好有道理哦。」
紅衣小鬼不敢要槍了，眼睛一會兒瞄瞄唐若魚手裡原本屬於他的紅纓槍，一會兒瞄瞄唐若魚：「……甚麼是宇宙？」
唐若魚一手拎著人家的槍，一手拍在人後脖領上，將人推著轉了個個兒，繼續往前走。
「宇宙啊，就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地方。鬼域大不大？」
紅衣、綠衣同時猛點頭：「大，可大了。」
綠衣補充道：「比其餘五界加起來都大。」
唐若魚一愣怔，這麼大么？
不動聲色地繼續道：「宇宙比六界還大，有好多個六界呢。」
紅衣困惑道：「好多個六界？」
綠衣也是一臉懵。
兩小鬼被唐若魚帶著，不知不覺已經沿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出了好遠。
唐若魚：「可不是？」
「在凡界的時候沒聽說過吧？告訴你們講，咱們現在所在的這個空間有六界，這個空間之外，還有好多個空間。」
綠衣趕忙道：「那些個空間里也有六界？」
唐若魚一拍他後背：「聰明！」
綠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唐若魚：「我就是從另一個空間的鬼域里過來的。」
「那裡鬼域可沒這麼大，在那裡找個人，哦，找個鬼，在這頭喊一嗓子，那頭就聽到了。」
「你們這裡這麼大，可真不好找。」
紅衣趕忙表現道：「大大大鬼要找人，哦，找鬼？我們這裡鬼域雖然大，但是每個人……每個鬼的名冊都在閻王殿里呢，要找也容易。」
唐若魚雙手一拍：「哇！你也這麼聰明！」
「你們兩個，都這麼聰明！」
就是這「大大大鬼」，是個什麼鬼？
紅衣羞澀地笑了笑；綠衣也笑意盈盈，神色間卻不由浮現出一絲警惕之色。
唐若魚立刻道：「噢，我來呢，一是找個鬼；但最主要的是二。」
唐若魚伸出倆指頭。
兩小鬼同時把頭扭向她。
「這二嘛，就是要拜訪你們全宇宙最威嚴、最勇敢的閻王殿下，和最尊貴無比、最無所不能的冥王陛下！」
「我們冥王讓我來取經。」
「畢竟我們那地方那麼小，而你們的疆域如此得廣闊浩瀚，還管理得這麼井井有序，你們有好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嘛。」
「你們看，我剛進鬼域，就被你們注意到了，說明你們兩個的職業素養也很高嘛！」
「能培養出你們二位這麼出色的鬼才的地方，自然是值得我們小地方的鬼好好學習、大大學習一番的。」
紅衣、綠衣一聽，頓時感到無比的與有榮焉，滿張小臉笑得見牙不見眼，美滋滋得不得了。
紅衣連連雞啄米：「嗯嗯，好好學，好好學。我們這裡可好了。」
綠衣熱情道：「大大大鬼初來乍到，是不是不知閻王殿在哪裡呀？」
紅衣搶道：「可簡單了，最亮的那個大殿就是。喏，從這裡往前走，走過這一段，拐個彎，朝著亮光走就到了。」
四周黑幽幽一片，間或有昏黃的點點亮光，八成是住在這裡的「人」家。
唐若魚不由詫異：「最亮的殿？不應該是冥王宮嗎？」
又不動聲色地補充道：「我來的那個空間，可是這樣子的。」
綠衣笑道：「我們冥王宮要是亮起來，那自然是鬼域里最亮的；可要日夜燈火通明，是要費好多好多瑰石的。」
「我們冥王陛下不喜浪費，無事便不掌燈了。」
「閻王殿時時都有事，若是熄了再亮，不但費瑰石，還消耗瑰力；遂閻王殿從不熄燈，一直都是亮著的。」
「大大大鬼那裡，怕是富饒之地……」
唐若魚一揚手：「咳，什麼富饒之地？我們那裡，閻王殿下就住在冥王陛下的偏殿。」
綠衣：「哦……」
好可憐哦。閻王殿下都沒有自己的殿可以住。
紅衣插嘴道：「我們冥王宮要是亮起來，可漂亮了可漂亮了哪。不過大大大鬼你可能看不到了。」
「冥王宮一亮燈，必有大事發生。」
「我們這裡太平好多好多年了。長輩們都沒看到過冥王宮掌燈。」
如此看不到最好，唐若魚暗想，她一個「偷渡者」，再喜歡賞新獵奇，也著實不希望看到冥王宮有多漂亮。
綠衣道：「可惜我們還要巡邏，不能陪你了。你自沿著這條路去罷。」
紅衣、綠衣頓住了腳。綠衣看向她，紅衣先是看她，又看向她手裡的槍。
唐若魚爽氣地將槍一遞，「給，好好拿著。挺胸！抬頭！拿出你們的氣勢來！」
紅衣、綠衣昂首挺胸，頓時覺得自己的個子長高了不少。
唐若魚手往袖口一伸，掏出兩把花花綠綠的糖果：「給！閑了磕牙，餓了當點心！」
小孩子嘛，肯定都喜歡吃糖果。
從小到大，師兄不知給她買了多少。如今她這麼大了，師兄下山，還是不忘了給她帶糖果。
紅衣、綠衣自到了鬼域，就沒吃過糖果；便是在凡界的時候，糖果對他們這些貧苦百姓之家，也是頗為奢侈的東西。
兩人本來要去投胎的，可幼小年紀便歷劫難而死，戾氣太重，孟婆怕忘川都洗不脫他們的執念，索性送到鬼域來。
讓他們身上的戾氣，跟鬼氣磨一磨先。
兩小鬼當下開開心心接過糖果，對唐若魚還有些依依不捨：「再見了。」
紅衣神情有些低落，小聲嘀咕道：「不知能不能再見了。」
唐若魚大手一揮：「放心！便是見不到，我走的時候也跟你們招呼一聲。」
兩小鬼的臉頓時亮起來。綠衣嚷道：「我叫綠衣，他叫紅衣！」
唯恐唐若魚到時找不到他們。
還真叫這倆名字啊。唐若魚一樂，隨即正色道：「你們可以叫我大大大鬼，也可以叫我大魚。」
兩小鬼：「哦，大魚……」
唐若魚霸氣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後揚了揚手：「走啦！」
「大魚」這名字，好像……是不怎麼雅耳。
但，這……這……這能怪她么？她能說，她實際上是叫「小魚苗兒」嗎？
她若告訴他們她叫「小魚苗兒」，她的威風何在？她的氣勢何存？
倆小屁孩估計也沒現在這麼好糊弄了。
唐若魚一直對「小魚苗兒」這個名字耿耿於懷。
太弱小了，有木有？！
但師尊喜歡。
師尊一開始也不是叫她「小魚苗兒」，是喊「小魚兒」。
唐若魚後來被叫成「小魚苗兒」，這事兒，也算是她自找的。
但她是看過劇的，她能叫一個男生的名字么？她能跟人重名么？
必須是不能啊！她是獨一無二的！是威力無窮的！是舉世無雙的！
她能叫這麼弱的名字嗎？還要丟臉地跟人重名！
結果，「小魚兒」抗議成功了，「小魚苗兒」的名字卻亮閃閃地罩在了小不點兒的唐若魚頭上。
摘不下來了。
比神馬的「小魚兒」還要弱爆了好么！
唐若魚不敢抗議了。她怕連「小魚苗兒」也叫不成，改叫「小魚籽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