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和我之間（一）

叮叮咚咚的鋼琴奏響，一陣優美的旋律傳來，在空中飄揚縈繞，隨著風打著旋送向遠方。

咔嚓。

房門打開，一個身影拖著行李箱走出別墅，烏黑的長發在半空劃出一道弧度，她沒有回頭，順手帶上門，將悅耳的鋼琴聲隔絕在身後。

邁開大長腿剛踏出右腳，她的身形陡然一僵，眼中失去了神采。下一秒，無神獃滯的雙眸彷彿注入了靈魂，如同擦去灰塵的珠寶，綻放出靈動的光輝。

又到了新的世界，祝歡熟練的接收了原主的記憶。

一瀏覽，頓時怔住了。

原主今年二十五歲，家境優渥，還是一位優雅美麗的知名珠寶設計師，年輕有為，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都是一位人生贏家。

而這麼一位人生贏家，在去年年初聽了一場音樂會後，就被音樂會上一位鋼琴家的風采所折服，瘋狂迷戀上了對方，鬧著非他不嫁。

如果那只是一位普通的鋼琴家還好，可對方卻是個盲人，因此她身邊的家人朋友全都不支持她。

原主從小到大的人生一直都是一帆風順，被大家寵著長大，活得像個小公主一樣，所以旁人越是反對，她反而越是堅定。

於是不顧他們的反對，她直接向鋼琴家表明了心意，誰知卻得來了對方的拒絕。

原主大受打擊，可經過這一次的接觸，鋼琴家溫柔的性格又讓她心動，她不僅沒有因此放棄，還對鋼琴家展開了直白熱烈的追求。

鋼琴家始終對她不冷不熱，疏離有禮，沒有被她打動。

這一場拉鋸戰持續了快一年，事情終於在四個月前發生了轉機。

四個月前，得不到鋼琴家回應的原主在追求中逐漸變得偏執，因此在知道鋼琴家參加某次音樂交流聚會時，混了進去，並下藥設計了對方。

這一次，她得手了。

鋼琴家雖然無奈，但既然奪了別人的清白，那就負責吧。

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不願耽誤別人，因此對於別人的示好告白，他都會委婉拒絕。

通常來說，一般人往往會在親友的勸說下認清現實，放棄繼續追求他，就算沒有放棄，堅持了一段時間后，也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心冷。

唯有原主，堅持了一年仍然不願放棄，最後還用上了手段，儘管原主的這個設計他並不知道。

總之，原主在父母的強烈反對下，如願嫁給了鋼琴家。為此，原主和家人徹底鬧翻，斷絕了聯繫。

她終於如願以償，可是嫁過來后她才發現，現實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她原以為嫁過來以後可以過上浪漫的生活，可實際上，鋼琴家終日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中，不關心外界的一切。

由於失明，除了簡單的日常生活能夠自理，複雜的諸如做飯這類事務，都是請了阿姨，更別說細心照顧她，呵護她，為她製造生活的浪漫和驚喜了。

而且除了被下藥的那一次，之後他就沒有再碰過她。

最重要的是，就在兩天前，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一開始，她還想著這個孩子的出現興許會讓他有所改變，但是很快，她就清醒了過來。

想到這一年多來也未能打開他的心扉，想到他溫柔之下的冷漠，想到懷孕期間以及孩子出生后，獨自一人的艱難，她終於心灰意懶。

於是在今天，她沒有告別，收拾了行李打算離開這裡，至於離婚申請，她會在之後送過來。

看完這些記憶，祝歡下意識撫了撫肚子，有些驚奇，又有些不知所措，表情格外複雜。

這裡……有孩子？

在過去的世界中，她都沒有生育過，一是不想，因為她沒有自信能夠做好父母，二是怕自己捨不得，捨不得那個世界。

所以她每一次，都會做好防護措施，不過奇怪的是，不知什麼原因，有時候他們疏忽大意，竟也沒有一次中招。

基於種種，她還沒有過懷孕的經歷，這對她而言是新奇的，也讓她不知該怎麼辦。

一時間，她有些糾結了。

生，還是不生？

當然，要不是她直覺那位鋼琴家就是他，她是絕對不會這麼猶豫。

遲疑良久，直到門后斷斷續續傳來的鋼琴聲忽然消失，她才做好了決定。

緊了緊抓著行李箱的手，她回身打開門，踏入了屋內。

「祝歡？」一個溫柔純凈的聲音響起。

她沒應，踩著高跟鞋，大步流星走向了放著一架三角鋼琴的客廳角落。

噠噠噠——

最終她在鋼琴前站定，斂眸看向端坐在鋼琴前，表情和煦又帶著淡淡疏離的男人。

他沒有看她，雙眸灰暗，看上去比正常人的瞳孔渾濁一些，卻並不影響他的俊朗。他的眉目極為溫柔清秀，輪廓線條柔和，氣質不給人任何的攻擊性，但他又自帶一種距離感，讓人望而卻步。

簡單來說，他就像是蓮中君子，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打量著他，她心裡一松。

側了側耳，始終等不到她出聲，他忍不住問道：「怎麼不說話？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搖頭，又忽然記起他看不見。

客廳靜默了一會兒，她看著他徐徐開口。

「……我懷孕了。」

他愣了愣，好似沒反應過來。

「你說……你懷孕了？」

「嗯。」她點點頭，「已經四個月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蹙了蹙眉，沒有表現出任何喜悅之色，臉上反倒極快的閃過一抹憂色。

他不是不喜歡孩子，但是……

他原本還想著，如果以後她想通了，要和他離婚，那他還能放她去過幸福的生活，無論是有了其他心動的人，還是獨自一人活得瀟洒，都比跟著他好。

婚後這幾個月，他始終遠著她，也是不想兩人以後產生感情牽絆，變得難以割捨。

沒想到，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你是想生下來，還是——」他艱澀的問道，「打掉？」

「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祝歡不答反問。

「我？」他一滯。

不知為何，聽到她的問話，他的呼吸都彷彿沉重了幾分，心底一緊，像是在恐慌什麼。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祝歡一字一句，定定的直視他，「雖然婚後這幾個月我們不曾同房，但怎麼說，我們也已經結婚，我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這個孩子，你不會不認吧？」

「不，你很好，是我沒有資格……孩子的去留，你來決定，我沒有任何意見。」

祝歡卻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可見他的內心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

她莞爾一笑，不是沒有反應，這就夠了。

「我想生下來你也沒有意見？」

「不想要也沒關……」

兩人同時開口，說到一半，他卻啞然無聲。

片刻后，他動了動唇，柔聲道：「你想生，那就生下來吧，我會試著做一個好爸爸。」

這時，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拿起盲杖，起身邁步。

他熟悉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往日無需盲杖，便可準確無誤的避開所有障礙物，但這一次，大概是情緒不穩，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見他往玄關的方向去，祝歡心念一動，有了猜測。

他來到玄關，盲杖不經意掃過留在門口的行李箱，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微微一怔，旋即在鞋櫃邊止步，而後從鞋櫃里取出一雙拖鞋，重新折返回來。

「聽說懷孕穿高跟鞋不好，換了吧。」

她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緩緩蹲下，將拖鞋擺在她腳邊，一點點摸索著替她脫下高跟鞋，換上拖鞋，她沒有抗拒，只靜靜的看著他做出這些舉動。

「你知道嗎？今天我是想走的。」

他身體一僵，動作凝滯了瞬間，卻又馬上恢復了正常。他抿了抿唇，只抬頭溫和的沖她微笑，沒有說話。

她覷著他，繼續說。

「我想離開這裡之後，就和你離婚，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可是……我還是沒捨得。」

「……溫嶼夏，你什麼時候，才敢愛上我啊？」

溫嶼夏，你什麼時候才敢愛上我？

她的聲音，她的質問，回蕩在他心裡。

下一刻，他就像碰到了滾燙的烙鐵，驟然縮回手，埋下頭悶不吭聲。一碰到這種問題，他整個人就成了一隻把頭埋在沙里的鴕鳥，逃避著。

她嘆息一聲，提起高跟鞋，越過他把鞋放到鞋櫃，又拖著行李箱回房，獨留下他一個人在客廳。

由於他時常需要練琴，為了不打擾到周圍的鄰居，他就託大哥將房子從公寓換到了別墅，每一棟相鄰別墅之間距離極遠，他無需再擔心驚擾別人。

但在此時此刻，四下因此更顯得安靜。

偌大空曠的客廳，呈現出一片死寂。

耳邊只有自己清淺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再聽不到絲毫動靜。他從未發現，安靜下來的別墅竟會讓他感到冰冷。

他只覺得渾身僵硬，連站起來這個動作，都做得無比艱難。

別墅外，天邊似籠上了一層薄霧，灰濛濛的。

昏暗的天空壓得很低很低。

稍頃，細雨飄零，有微風輕輕吹過，將雨吹得凌亂。

一如他低沉憂鬱的眉，重重複雜的心緒堵在心頭，化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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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了

修了個字，才能愛上我→才敢

上一卷鎖了是想整體修改，寫偏了

標題你的眼睛和我之間是阿多尼斯的詩歌。

內容如下：

當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見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領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動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