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同樣選擇
「什,什麼?」寇占星一時理會不清玄機這沒由來的一句話。
玄機沒有留情,她將槍頭用力一壓,聲音則更冷了下去,「再說一遍。」
「你們,誰將他當人看,惺惺作態給誰看?」寇占星又複述了一遍,一時半會也沒想清楚自己說了什麼,讓玄機忽然反應這麼大。
「上一句。」
上一句?
寇占星一愣,心裡在揣摩著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李瑤之將他複製出來也是為了……」
就是這一句,在這一刻玄機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冷靜,失聲大叫了出來,「他是李瑤之複製出來的?」
「我哪知道!」寇占星哪懂得這些,對玄機這反應更加摸不著頭腦,「霍翎說的。」
然而,這下寇占星再說什麼玄機都聽不進了,她甚至連拿住取鱗的力氣都全沒了,手一松「哐當」一聲,取鱗掉落在地。
玄機連連後退,瞠大了雙眼不住地呢噥,難以置信。
「他是李瑤之的複製品,他居然是李瑤之的複製品,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的?」玄機抬起頭,像是想吃人一樣,「霍翎到底說了什麼?」
寇占星看她這付睚眥欲裂的樣子,罵了一句,「瘋女人。」然後徑自往外走去。
然而,玄機再坐不住了,她將地上的取鱗一踢,取鱗朝他飛去。
寇占星沒想到這個女人真的說出手就出手,一下躲閃,整個人連帶著霍青魚全都倒在了地上,「你幹什麼,惱羞成怒了?」
迎面而來的,是玄機居高臨下的模樣,緊接著一腳踩在他胸口,幾乎將他胸腔踩碎。
「霍翎還說了什麼?」
玄機這一踩,寇占星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你這樣,還想我開口,做夢。霍青魚看著你呢,他在天上看著你呢!」
「他沒死!」玄機忽然失聲大吼了一句,雙目圓瞠,彷彿寇占星這話觸碰到了她最後的極限,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了。
可是,她就這麼看著寇占星,最後卻還是將腳抬起,鬆開了他。但仍舊站在寇占星的跟前,不得到他的回答,誓不罷休的樣子。
寇占星也明白這個女人的心性,他坐起身來,大口喘著氣。
「霍翎說,宣姬將什麼東西放在了她體內,她就生了霍青魚出來,說他是李瑤之複製出來的替代品,什麼什麼……」寇占星努力地想要去記起當時霍翎的話,「什麼隆?」
「怎麼就是想不起了。」寇占星有些氣餒。
然而,玄機卻倒退了一步,她忽然整個人都鬆散了下來,徐徐地道:「克隆!」
「啊對對對,就是克隆。」寇占星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忽然驚喜連連,看向玄機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兇巴巴的模樣了。
而是目光頹敗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霍青魚,慢慢地走近他身邊,蹲下身去將倒在地上,毫無任何生命跡象的械人給扶起來。
她將這個霍青魚摟在懷中,一手貼著他仍舊冰冷的臉龐,眼睛卻無力地閉上。
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她輕吐了一口氣,「怪不得,我怎麼剪輯,都拼不起你的基因記憶……怪怪不得,怪不得呢!」
我寇占星看的莫名其妙,此刻的景象看得他頭皮發麻。
玄機就這麼蒼白如死地將這架沒有生命的械人抱在懷中,她就連魂魄都丟了似的,也像是沒有生命的人偶,行屍走肉。
許久之後,才聽到玄機說:「原來,你是李瑤之克隆出來的。」
「我該找的,是李瑤之的基因數據才對啊!」
她輕含雙眼,也將自己的頭倚靠在霍青魚的來臉上,隨之兩行淚下。
李瑤之的……基因?
寇占星聽得似懂非懂,有些驚慌地起身來,踉蹌著就往外走,嘟嘟喃喃,滿是不忿。可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玄機的聲音傳來。
「我要去上陽京畿。」
寇占星懷疑自己聽錯了,回過頭來,依舊看到玄機抱著霍青魚的模樣。但她睜開了眼,目光卻是堅毅無比。
寇占星登時只覺,她眼裡浩瀚,不是說假的。
「去找李瑤之啊?」寇占星驚疑地問。
玄機的話,雖然寇占星聽得雲里霧裡,但最後言里之意,寇占星也摸了個大概,要想霍青魚重新醒過來,得去尋李瑤之的基因數據呢!
玄機沒有說話,便是應答了。
寇占星有些躊躇,「你是械人,上陽京畿是誅邪司的老巢。」
「那又怎樣?」玄機一邊說,一邊拿起自己為霍青魚準備的那塊晶元,裡頭空白無數據,即便此刻喚醒霍青魚,也是一具只有機械性活動,卻沒有自己數據的機器。
「天下誰規定,只許他們誅邪,不許我回擊的道理了。」
隨著玄機的話音落下,她也將手裡的晶元推進了霍青魚的後頸處,「咔」的一聲輕微細響,她懷裡的械人緩緩睜眼,眼神空洞地看著她。
玄機卻抬眸起來,頰邊的淚痕未乾,但目光灼灼如炬。
「召集葫蘆他們,我要帶幾個人出發。」
玄機不是說假的,為了霍青魚,刀山火海她都敢下。
一聽說玄機要去上陽京畿,曹猛也好,花花也好,包括崔探花都要一起跟隨,葫蘆聽著憋了半天,吐了一句,「總得帶上我,哪天你們壞了我能修。」
此去不宜帶太多人,過於招搖,但也不能沒有接應的人手,所以玄機想了想,便將這幾個人帶走,其餘人留下看家。
於是,一輛不顯眼的馬車便從不荒山上徐徐走下,沒有了往日招風的旗幟,只有幾個弟兄在前面探路,朝著遙遙界碑的方向走去。
途中,曹猛尤然心裡沒底,朝著馬車裡照料霍青魚的葫蘆問道:「葫蘆,你說我們真的能走出界碑了嗎?」
不荒山的詛咒,照片地界里的人只有老死此地,從無越過的先例,此刻看著前面界碑越來越近,眾人難免心裡打鼓。
就是葫蘆,心裡也慌了不少,那種刻在骨子裡的驚恐,讓他不敢妄言。
倒是玄機「駕」的一聲跑在前頭,帶著眾人朝著界碑的方向奔出去。
白馬疾馳,飛躍著碾踏著地上青青草,從遠看去,界碑從躍起的馬肚下驚鴻一過,回首已在身後。
這片地域,地底下的輻射以不荒山為中心張開,這裡的人逃不出這片受輻射的地界,可現在……他們已是死過一次的械人。
眾人見狀,便也心裡有底,催著馬和車,也加速跟上。
風吹過這片草地,被馬蹄踏扁了的青草也慢慢地隨著風又展開了身姿,但又緊接著,一個裝著滑輪的木板倏忽滑過,速度快如流星。
即便有了雙腿,小小還是習慣踏著滑輪行走,可腳下沒了輪子,她就用木板替代。
風馳電掣,小小看著前方已經看不到馬車的方向,滿眼的怒氣,「我才不是想過去幫忙呢,我,我……我就是去搗誅邪司的老窩的,誰在乎他們啊!」
要走也不說一聲,居落下她,小小快氣死了。
這次,那好不容易舒展開的青草,是徹底被碾進土地里了,唯有斷裂的草桿里,還藏著另外一根青青的小嫩芽,正在努力地出土。
身後,界碑無聲,巍巍而立。
風照舊吹,尤然似當年,吹過這剛出土的小草,草屑被掠起,本隨著漫天的風塵一同隨風飄過這山脈飛躍一座座村莊,俯瞰著大地,最終落在了山腳下的亂石堆上。
那寂靜的石堆,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動了一動,這一顛覆,落在上面的草屑也隨之滑落,掉進石縫裡。
這堆抖動的石堆里,緩緩地一具被踩踏得凹陷變了形的械人,在頸邊里插入損壞的晶元不斷刺激下,艱難地站了起來。
由於被踩踏得過分,那副皮囊早裂開壞死了,它臉部的鋼鐵也早變了形,看不出原本的骨相面目,甚至由於晶元的損壞,仍然時不時地被電流竄過,全身抽搐。
械人像是在地底沉睡無數年的模樣,左右觀望著周圍的一切,雖然看不到臉上有什麼表情,但它仍舊歪斜著頭,表露出懵懂的模樣,時不時地還又抽抽一下。
它將下半身從石堆里抽出,跨上石堆,慢慢地往前走去。
路過一處山坳,似乎有什麼動靜,讓這具破損不堪的械人停住了腳步,它表現出左右觀望的樣子,最後竟然真的順著聲音的來源,尋找到了一處山壁前。
彎下了腰,在山壁那裡看到一個小洞口。
洞裡面,一隻白毛畜生窩在裡面瑟瑟發抖,皮毛上的血跡舔了又流,舔了又流,傷口似乎永遠好步了的樣子,也不知道窩在這洞里怎麼挨過前冬的。
白毛畜生的模樣映在械人右邊一小塊還算完整的顴骨上,是只小白貓,看到這械人的時候瑟瑟發抖,但由於傷重沒法逃開。
有種敵意從白貓的骨子裡散發出來,看到這械人出手朝向自己的時候,它甚至炸開了毛,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警告聲。
隨著械人的殘手靠近,白貓認命了似的閉上了它的眼,緊接著,那隻殘破得關節都帶著枯澀聲音的手骨包住了白貓,然後將它提出。
白貓感受到,它被提著放進了心窩處?
心窩?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白貓難以置信地睜開了眼,卻見它真的被提起來放進了械人空洞洞的心口處,從後面的骨骼縫隙甚至還能看見一撮撮的白毛。
再看這架械人,將白貓捂在空洞的心房處,轉身仍舊往著前面界碑的方向走去。
忽然在這一刻,也不知道是日光的折射原因,還是白貓的眼裡閃出了淚花,在日光下竟閃爍著微光。
這種感覺,讓它似乎又回到了當初。
白貓被誅邪司的人追殺,身受重傷,那時候隨便找了處山洞躲藏,卻還是被找到了,那時候它也是窩在山洞裡,覺得必死無疑。
卻沒想到,那個追來的人一臉兇相,卻將山洞裡受傷的那隻白貓一抓,放在另一隻手臂上,護在了心口處。
那是白貓這輩子聽過最溫柔的聲音。
「受傷了,小傢伙?」
原來,有些事哪怕是忘了,可重來一次,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