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壓寨相公
微微透出的燈光下,只照到小九一身羅裙水色,但是處於陰影中的臉色卻也變了幾變。彷彿小小的這一番話觸到了她極大的禁忌。
九尾忽然暴怒了起來,「我從未出賣紅崖,你如何能這樣說我?」
小小駐步在前,一隻腳微微向上蜷,用腳尖點地,另一隻腳則一動不動,立在當處。她也並不反駁小九的話,唯有不客氣的說了一句,「我知道啊!」
九尾眉心一蹙,小小從不按套路和規矩來,九尾根本就琢磨不透她。
接下來,小小的話則更出乎了九尾的意料。
小小說:「以前我留在紅崖,是因為獅子在那裡,現在他都死了,再建一個紅崖有什麼用?宣夫人創造了你們,她可沒創造我,那個地方……就是個垃圾場!」
對,就是個垃圾場!
是個污水橫流,終年不見天日的垃圾場。小小說到最後,眼裡甚至也露出了嫌棄的樣子。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們的紅崖!」九尾眼裡有怒意,在說這話的時候,她大概也看出了小小並非和自己想的一樣,也想再建紅崖,九尾稍微有些退意了。
九尾退了幾步,似乎想起了什麼,「獅子戰死,總有人繼續戍守,等待宣夫人歸來。小小,這是獅子最大的願望,你比我清楚的。」
「你走吧,紅崖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九尾眼裡的不理解更加深了,她再度看了一眼這個土匪窩,「這裡就有你留下的意義?」
「修好義體之後,我要去上陽京畿。」小小說出了令九尾震驚的話,那小小的身軀裡面有無盡的怒意與仇,「踏平誅邪司!」
「你瘋了?」九尾驚呼,誅邪司就設在上陽京畿,她一具械人竟然還想到上陽京畿去,踏平誅邪司。
九尾覺得,除非小小的晶元燒壞了,否則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可這些天,小小在太陽底下也想了許多。
大叔死了,他一生到頭就只守著的一個拋棄了他們的指令,宣夫人不要它們了,紅崖就是個笑話。
不荒山呢?
那群土匪傻不拉唧的,但是為首的玄機,她也是個械人,她能取代獅子的地位嗎?
很顯然,不能。
最起碼在小小這裡不能,她這輩子唯一的景仰只有冼雄獅一人,誰也取代不了。
那麼,小小接下來該做什麼?她陷入了沉思。
最後她想明白了,誅邪司!
天下誅邪一日,它們就一日不得安生,雖說紅崖這次最終是折在殺戮者的手裡,但終歸結底,根在上陽京畿那位天子的手裡。
既然如此,仇恨的火就燒得再烈一些吧!
唯有如此,小小才不會覺得,人生毫無意義了。
小小眉峰輕挑,語帶微蔑,「希望到時候,我們不會是敵人。」
她意指九尾和葉輕馳的事。
九尾無言可對,眼裡的驕傲也不容她這般對話,輕哼了一聲,轉身沒入身後屋舍的陰影里,隨後有一團小小的白色身影快速地跳過山道,遠去了。
看著九尾離去的方向,小小凝住神情許久,而後她轉過身,嘟喃了一句,「你們和大叔一樣,都是傻子。」
都被宣姬想拋棄了,為何還一味地這麼堅持。
小小繼續滑動腳下的木輪,繼續艱難且生澀地練習著行走、轉動,渾然不去理會山腰處時不時傳來的吆喝聲。
山腰處,火把光亮依舊。
他們打到哪,人群便移動到哪,人群一動,火光也隨著人走。故而,山腰向上那裡璀璨通明,一片嘩聲嘈雜。
很顯然,山寨里的弟兄們打得痛快了。
可霍青魚不痛快!
霍青魚一路向上,卻被頻頻掣肘,隨著加入打鬥中的人越多,往上越吃力。他這會則被曹猛一刀逼退,站立在山道旁,刀尖拄著地面,看著前面曹猛扛著大刀在肩膀上,身後站著一排手下囂張的模樣。
「小子,就這點能耐,可不行哇。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上山?」曹猛粗獷的聲音傳來,身後的弟兄們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霍青魚看著眼前這群人,氣喘吁吁,嗬了一聲乾笑出來,「我是跟你一個人打嗎?我是跟你們整個山頭的弟兄打?」
這都誰出的餿主意了?
照這樣下去,這群人再這麼烏壓壓沒完沒了地上來,用不了一里路的距離,自己就得繳械了。
這真的毫無勝算。
身後,有烈烈光影朝自己過來,霍青魚下意識的將身一躲,果真一個兄弟一手舉著火把,一手劈著砍刀過來。
幸好霍青魚快了一步,砍刀落在地面上,劈開了一道深痕。
霍青魚見狀,在那人未將刀提起的時候,舉刀將他的砍刀劈落,另一隻手打上他的手腕,順勢奪過他手裡的火把。
火把在手,霍青魚看了那跳動的火光一眼,心裡的波瀾也跟著跳了一下。他忽然咧嘴一笑,莫名地沖著曹猛等人道:「你們可要小心點了。」
曹猛正摩拳擦掌。
霍青魚佯裝沖將前去,卻在半途的時候故意將的手裡的火把朝道旁的一棵枯樹拋去。火把遇上枯枝,騰地一下火光乍起,亮起了一樹風花。
「不荒山少水,你們可要注意了。」霍青魚沖他們大喊。
曹猛本來還朝霍青魚衝去,可見道旁枯樹著火,第一反應則是轉向,朝著枯樹那邊拋去,舉起手裡的刀將著火的那一杈給砍了下來。
回頭,又見霍青魚再度將其餘兄弟手裡的火把奪過,又朝另一棵枯樹扔去。
「他娘的個奶奶,這傢伙是想把我不荒山都燒了?」曹猛咒罵了一句,立刻沖其他兄弟喊道:「都把手裡的火把滅了。」
曹猛說罷,提刀再去,「這次我看你耍什麼把戲。」
周圍的火把全被朝著土裡插了進去,頓時,原本一片騰燒的火熱變成了一片黑,這陡然的黑白差距,霍青魚抓的正是這一刻。
他忽然揮起手裡的刀,左右劈砍著朝前跑去。
曹猛和兄弟們趕緊戒備,「攔住他。」
在一片黑暗中,刀鋒相互劈砍交擊的聲音比起早前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亂糟糟的一片,渾然分不清誰是誰。
另一側的山道上,霍青魚脫身到一塊山石邊上,借用山石來的擋住的自己的身影。
看向山道上那邊亂成一鍋粥的聲音,霍青魚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誰愛打誰打去。」說罷,他順著這小道山石陡峭嶙峋的方向爬過去,從小到大,再陡的山路他都爬過,別說這裡了。
不用多久,山道那邊還在打著,霍青魚孤身一人便從山後的石頭爬了上來。
山上屋舍無人,只有後面馬廄偶爾傳來聲音,霍青魚從前方旗墩處往後繞,本來想繞過聚義廳直接去尋玄機的。
可誰知在經過葫蘆的屋子的時候,房門卻打開了,玄機從裡面走了出來。
玄機站在門前,聽到山下還一片刀槍響動的聲響傳來,聽這聲音,打的陣勢比早前的時候還激烈。
這時候,葫蘆也出來,翹首望向山下方向,「玩這麼凶,老猛可別把那小子打死了。」
玄機沉吟了下,「應當不會。」
話雖如此,但她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地看向下邊,曹猛那人的確沒輕沒重的,肌肉比腦子發達的東西,可別真玩太過了。
實在不行,她等下該出面阻止還是阻止。
她看向那間原本關寇占星的屋子,今夜鬧這麼大的動靜,無非就是給寇占星製造一個出逃的機會,他可別讓自己失望才是。
玄機轉身朝自己的房屋裡走去。
穿過前邊的院子,她向寢室走去,推開門進的時候,轉身將房門關上時,身後卻窸窣的聲音響起。
玄機來不及轉身,偏身躲閃時,轉身還擊。
屋裡沒點燈,對方拳風又快,玄機根本來不及也看不清出手的人,只能出拳相對。
可奇的是,對方似乎對她的路數十分清楚,她每出一拳,對方便能解一招,玄機頻頻逼近,對方就連連後退。
也不似你死我活般拚命,更像是有意的戲謔。
玄機一路逼近,將這人的逼到裡屋的時候,那人躲進了柱子邊上。玄機打進一去的時候,系在柱子上的紗簾被解開,帘子落下,將兩人都籠罩在裡面,若隱若現。
下一刻,一隻手攬過她的腰身,一個旋身,反將玄機逼在柱子上。
玄機正反手一扣這人的手腕時,卻見那人將頭一偏,靠在她的肩頭耳畔邊,輕然一笑。
這輕聲一笑,玄機一個激靈,「是你?」
霍青魚依舊不掩笑意,「是我!除了我,誰還有這潑天膽闖你寢室?」
玄機想起山下還那麼激烈的打鬥聲,忽然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我就知道,曹猛他們玩不過你。」
論滑頭,十個曹猛都比不上眼前這人。
霍青魚更加靠近了他,故意將頭欺在她耳畔邊上,若有似無的呼吸似羽毛一樣輕輕撩撥過她耳畔的肌膚,帶起一層薄薄的暖意。
「我都上來了,按你們山上的規矩,是否該立即拜堂成親,洞房花燭了?」他可以將這句話說得輕緩,比那勻在肌膚上的呼吸更加的撩人,更加的撓到心窩處。
「你還真想當這壓寨相公啊?」玄機別開了頭,期希將他的氣息拉開一些。
這人,幾時學會這般撩撥手段了?
還,怪撓人的。
霍青魚不在乎,「自然,以後放眼整個不荒山地界,看誰還敢惹我。」
「你不怕被你娘打死?」玄機都能想到提著刀上山來追殺霍青魚的場景。
「不怕,我入贅!」
「……」
這人幾時這般不要臉了?
「你把曹猛他們怎麼了?」玄機又問。
霍青魚思忖了一陣,「也就是讓他們摸黑比試一場。」
「你敢……」
玄機的話還沒說完,外面院子卻有人走進來,聽這腳步聲虛浮,是崔探花!
崔探花來到門前,先敲了兩下門,又喚了兩聲「大當家」,未等裡面恢復,崔探花徑自說道:「山下局面似乎有變,要不小生再讓葫蘆搬兵器下山助威?」
還要助威!
霍青魚忽然瞠大了雙眼,小聲地沖玄機道:「他們就只想弄死我吧?」
什麼挑選壓寨相公,什麼的過刀山,都是借口。
玄機這會有恃無恐,正想開口喚探花,「探唔……」玄機還沒呼喚出聲,霍青魚便將唇湊了上來,將她接下來想說的話全部堵住。
崔探花還在外邊敲門,稟報完之後,裡面還沒有回應,探花兀自嘀咕了幾聲,「不該啊,適才葫蘆說大當家回屋了,怎麼不在?」探花一邊嘀咕著,一邊轉頭走出去。
屋內,窗外月色斜進軒窗,罩籠在那層紗簾上,兩人抵在柱子邊上的身影被月光籠罩得多了幾分溫柔。
霍青魚從未像此刻這般流連,這般渾然忘我。不似山洞裡那一夜風聲疾馳,此刻似水柔情,更是傾注心田,讓人難流連忘返。
前一刻與母親所有的不愉快,在此刻似乎都能夠得到紓解。
他雙唇離開了玄機,正當開口之際,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玄機卻猛地將他一手反轉,扣住了手腕往他腰間抵,腳下一逼,兩人紛紛朝著身後退去。
這一退,兩人都沒有在意到頭上那層紗,「撕拉」一聲薄紗徹底落下,一踩到薄紗上,兩人都止不住地往前傾倒。
霍青魚護住了玄機,自己在下,玄機則趴倒在他的身上,只聽得他悶哼一聲,抬眼望去,二人近在咫尺,甚至都能看到彼此瞳孔中的影點。
玄機橫起手臂,用肘抵在他跟前,「當壓寨相公,打得過我嗎?」
「打不過。」霍青魚如實講,他聲量放緩了下來,「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打不過了。」
那會玄機初醒,兩人拳腳|交鋒的場景似在昨日,他那是也是這般認命似的,打不過就躺平在地上。
玄機不覺唇邊一勾,慢慢的將手抬起,用手指輕撫過他的面龐,容色清朗,眉目如星,襯映著她的笑靨,「看你容色不錯,打不過,就打不過罷!」
霍青魚一挑眉。
玄機卻將那手從他的臉龐輪廓處往下滑,挑過他的衣領,指腹與他的頸部皮膚相摩挲。這一刻,她的指尖像是有火一般,每遊走過一處,伴隨著她趴伏在自己胸膛上起伏的呼吸間。
霍青魚整個人一緊,忽然伸出一手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內,亦能從手心裡點燃一簇火苗,然竄全身。
有某種情慾的感覺,禁不住地竄升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