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肆章:葉庭
「莫姑姑!」李弘安匆匆地趕回宸晞宮找莫楠,「你快去看看晚歌罷!」
莫楠正在修建庭里的雜枝,聞言一怔:「晚歌怎麼了?」
李弘安愁眉苦臉地道:「方才太後娘娘不是叫晚歌去嗎,晚歌分明沒做錯什麼,太後娘娘卻還是要罰晚歌,晚歌現在正跪著呢,咱家現在是太后的人,不好插手,只能讓姑姑親自去領晚歌回來了。」
李弘安那時聽聞姜絳卿罰晚歌跪,還以為晚歌會撒潑一番,連勸告她的說辭都想好了,誰知晚歌卻格外冷靜,安分地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紅腫的臉上無哀無怒。
晚歌這般冷靜的模樣格外反常,越是如此,李弘安才越是擔憂,只好折回來找莫楠。
莫楠身為宸晞宮掌事,的確只有她才有理由能將晚歌接回來。
莫楠放下剪子,提起裙擺,匆忙跟著李弘安往怡華殿趕去。
別的宮人不清楚,莫楠可是實實在在知道姜絳卿是什麼德行,當年她和莫塵進宮,在姜絳卿這兒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在宮裡大多數人眼中,姜絳卿一直是個「賢良淑德」的楷模,只有她的宮人才知道姜絳卿脾性有多差。莫楠身為民女進的宮,一早就被姜絳卿盯上了,也受了不少委屈,對姜絳卿是什麼人清楚的很。
莫楠擔心姜絳卿會趁陛下不在對晚歌做些什麼,罰跪倒是輕的,就怕她又找理由祭出她那條鞭子來,到時候晚歌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問題。
莫楠到時,怡華殿剛送走幾位來請安的太妃,姜絳卿把茶杯放下準備進後殿歇息,就聽聞金鈴說莫楠來了,於是不甘不願地放她進來。
莫楠其實是個女官,雖然她在外都自稱奴婢,也管些宮裡的瑣事,但她可以伴君閱政,亦可以予君政見,實則與女官無異,姜絳卿不能不見。
「參見太後娘娘。」莫楠規矩地福禮。姜絳卿應了一聲,道:「你來做什麼?」
莫楠道:「不知晚歌做了什麼錯事,惹得太後娘娘怒火,還請娘娘息怒。奴婢管教無方,請娘娘指點,告訴奴婢晚歌錯在何處,奴婢帶回去好好教導,讓娘娘下一回不再受氣。」
姜絳卿瞥她一眼:「這賤婢不識禮數,看著心煩,哀家想著替皇帝管教一二,怎的輪得到你來?」
莫楠頓了一下,道:「奴婢先謝過娘娘,日夜操勞為陛下分擔。陛下尚未娶妻,後宮瑣事皆積壓在娘娘頭上,奴婢也想替娘娘分擔一二,畢竟娘娘位高權重,還要處理很多事情,此等管教小事交由奴婢來做就可。」
姜絳卿不喜莫楠,但莫楠這番話倒是說到她心坎子上了,舒坦得多:「哀家身為後宮之主,幫皇帝處理些事情樂意至極。你說的也是,哀家忙的很,不想浪費這麼多時間在教導這個賤婢上。」
姜絳卿站起身來,道:「不過,哀家不會就這麼輕饒了她,她欠管教,乾脆這一個月都到哀家這來做活,好好學學怎麼服侍主子,這樣也不會浪費哀家的時間。你待會就告訴她,聽明白沒有?」
莫楠一怔,姜絳卿這是在套她,根本沒想放過晚歌。而且她說的是「做活」而不是「懲罰」,她是後宮之主,本就有調遣宮人的權力,於情於理莫楠都不能再反駁。
莫楠先低頭應承道:「喏。」而後退了出去。
莫楠走出去,要將晚歌扶起來,金鈴卻倚在門邊大聲道:「這位姑姑,太後娘娘讓她跪的可是整整一個時辰,這才不到半個時辰,怎麼就要起來了?」
莫楠一怔,為難地看著晚歌,又看向金鈴,金鈴頤指氣使地望著她們。
莫楠別無他法,只好立在一旁,等一個時辰到了以後,才和李弘安一起架著雙腿已無知覺的晚歌回宸晞宮。
晚歌雙腿沒了氣力,面上竟也是毫無生氣,失了魂似的。
莫楠想了一陣,才安慰道:「娘娘是見陛下不在才這樣生事,興許是對你有什麼誤會,待陛下回來之後你告訴他,他會幫你跟娘娘說看看的。」當初也是蕭逸笙替莫楠說話,才讓莫楠站穩了腳跟。
何況,陛下對晚歌這麼特殊...莫楠忍不住想:起初還以為晚歌同我和兄長一樣是得了陛下的知遇之恩,誰知陛下對晚歌的態度已經遠超友人。
莫楠幫晚歌蓋好被褥,說了姜絳卿要她的事情,又道:「你今日受苦了,早些歇息,陛下回來還要很久的。」
莫楠轉身要出去,晚歌突然出聲叫住她:「莫楠...」
莫楠駐足,看向她:「何事?」
晚歌慘淡一笑,道:「無事,你去忙罷...」
她只是突然想出口詢問:陛下何時會歸來呢?卻又清醒地想起那封信來,好像就沒有必要了。
她不是演的么,不是刻意接近他的么,自己卻差點當真了。他為著南宮浩,也和她沒有區別。
這一段虛情假意,千萬不能陷進去。晚歌暗暗告誡自己。
誰動情了,誰就輸了。
晚歌慢慢伸手覆上自己的臉頰,紅腫的疼痛散發著餘溫。娘親遇上那些人,和姜絳卿脫不了干係。
晚歌心道:姜絳卿,你猜我會拿什麼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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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葉庭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開戰第七日,蕭逸笙終於見到了南宮浩讚不絕口的忠臣葉庭。君臣初次相見,葉庭顯得中規中矩,嚴肅謹慎。
蕭逸笙快步走向他,親自將他扶起:「葉將軍不必多禮,來人,賜座!」
葉庭初見新帝,不知其性情,見蕭逸笙待他這般禮節,知道自己得到皇上認可,此時也放下心來,拱了拱手便坐下了。
蕭逸笙向葉庭舉起了酒盞:「葉將軍,父皇在世時常與朕提起你,多年來鎮守邊疆一心為國,朕甚是敬佩。朕代父皇和大祁百姓敬將軍一杯!」言罷飲盡了杯中酒。
葉庭忙道:「使不得啊陛下!」緊接著跟著飲了一杯酒,「臣不過盡份內之事,不負陛下和先皇囑託罷了!」
蕭逸笙笑了笑,抬手又斟滿一杯酒:「將軍不必推辭,論輩分而言,朕是晚輩,論軍事而言,將軍是專攻,朕還有很多事要請教將軍。」
葉庭搖了搖頭,嘆道:「臣已年老,將來有很多後起之秀能夠代替老臣。為陛下鎮守江山,平頭甲子之年還能夠得到聖上和朝廷的信任,臣實屬感恩戴德,哪怕守疆至枯骨,亦是在所不辭。」
蕭逸笙知道他方才那些話讓葉庭很受用,此時也應道:「將軍莫要妄自菲薄,將軍尚壯年,談何此話。」
南宮浩既說葉庭是忠臣,蕭逸笙待他更是信任有加,知道葉庭戍邊十幾載,更是許諾他戰後論功必將賜封,說得葉庭直道「謝主隆恩」。
二人聊了一陣后,蘇焱也進來了,向二人道了安后,便急著報喜:「胡人似乎起了內訌,幾個將領丟了命,還輪不到我們動手,他們自己就亂了陣腳呢!」
胡人軍中大亂,這仗這麼打,就看這胡王怎麼選了,看他還想不想保住那條命,那塊地。
蕭逸笙自是知曉這「內訌」從何而來,此時也是不動聲色:「得來全不費工夫。若他們還戰,我們自是奉陪到底,若這個胡王果真是死腦筋,那他腳下那片領土大祁笑納也無妨。」
蘇焱喜不勝收,先前的擔憂早已灰飛煙滅:「還是雲兄英明,堅持要打這一仗,我帶兵這麼多年,不曾想會有這麼容易的勝仗!」
蘇焱一直是南方的將軍,對西北不了解,自是不清楚,葉庭數十年如一日和胡人對抗,此時便心生疑慮:兩國爭戰這麼多年,胡人未曾有過這樣的失策...難道是以退為進?可如今一退再退,內訌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啊,是想自取滅亡嗎?
除非...葉庭抬眼看向陛下,正對上陛下含笑的目光。啊...原來是先帝留的好手,要讓新帝立威名、鎮四方呢。
葉庭與蕭逸笙心照不宣,笑著點點頭,拱手道:「陛下聖明。」
蕭逸笙亦沖葉庭頷首,知道他已領會了個中深意。葉庭看著手中的酒盞,低頭飲了一口,心下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年南宮浩終於集齊姜家謀反的證據,一舉將姜家連根拔起,葉庭聽聞此事只是嘆息,姜家狼子野心遲早會栽,但他更擔心姜嫵的安危。
他連夜趕到皇城拜見南宮浩,請求他能夠放過姜嫵和姜絳卿,別的姜家臣子的確參與家族策反,但兩位女流到底只是身居後宮,關聯並不大。
南宮浩和葉庭是過命之交,但南宮浩對姜絳卿厭惡至極,對於姜嫵當初攔著他找離歌一事更是耿耿於懷,心下猶豫。
葉庭道:「大皇子尚年幼,還需要母后教養,阿嫵她是被逼無奈,還望陛下饒過她。」
南宮浩道:「姜絳卿留宮可以,朕沒有旁的后位人選,但姜嫵...她先前對政事參合頗多,如若平安無恙,難以服眾。」
葉庭最後自願請命:「臣願自此為大祁鎮守邊疆,獻出餘生,陛下可以降臣的職,臣的兵權也可以給陛下,但求陛下放過阿嫵。」
南宮浩想了很久,最後稱太后姜嫵在宮中病故,給姜嫵一個新的身份,把她交給了葉庭。「朕不知如何安置她,從此她便跟著你,你們去西北,莫要到京城來。」
姜嫵離開了囚籠,她開心萬分。葉庭感激不已,從此便一直在西北駐守。
葉庭愛了她一輩子,護了她一輩子,最後還是南宮浩看不下去賜了婚。
後來她雖人老珠黃,但到底還是以將軍夫人的身份自由地活著。
她愛笑了,這是葉庭最值得欣慰的事情。
她是自己的妹妹。葉庭為了她終生未娶旁人,也從未冒犯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