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陸章:心結
姜絳卿沒有回答蕭逸笙的問題,而是看向了寬闊的正殿,道:「曦雲,你可覺得哀家這裡有些空蕩?這麼大個宮殿,除了那些個姐妹白日里偶爾來請個安,其餘時候彷彿只有哀家一人,住著彷彿浪費了。」
蕭逸笙沉吟片刻,道:「母后可是嫌宮裡服侍的婢子少了?朕讓內務府多派一些來。父皇在時有很多嬪妃被打入冷宮,到如今太妃僅余幾位,若母后無趣,不若讓她們搬過來?」他有些苦惱地自責道:「朕自小就見母後身邊服侍的人少,以為母后好清凈。」
姜絳卿搖了搖頭,道:「服侍的人並不缺,甚至有金鈴一人就足夠。」她抿了一口茶,久久未覺回甘。
她苦笑一聲,道:「至於請安的人,哀家更是不缺,這麼多年來,哀家這兒啊,就數白日的時候最熱鬧,都是來走個過場道個安,誰又在乎哀家『鳳體』是否真的安康?」
她側過身來,看著蕭逸笙,道:「曦雲,你可知道這怡華殿,何時最安靜?」
她不等蕭逸笙答話,自顧自答道:「晚上。哀家的怡華殿啊,空了好多年啊...」
蕭逸笙不知要答什麼,只能喚她:「母后...」
姜絳卿擰著眉,嘴角明明是上揚的,卻滿滿都是悲哀:「曦雲,哀家的確是討厭紀晚歌,甚至是厭惡至極,因為她的母親,你的父皇不曾正眼看過哀家一回!」
姜絳卿走到蕭逸笙面前,撫著他的臉,好似他還是幼時孩提:「這麼多年來,哀家恪守宮規,將賢良淑德四個字碾碎了咽下去,生怕出了什麼差池,你父皇就會毫不留情地把哀家丟進冷宮裡!你父皇只對一個人痴情,那我呢?他為何對我如此無情!」
多年來積壓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她瞳孔一縮,竟在生子面前掉了幾滴淚下來:「那麼多看似得寵的宮妃,只因有眉眼,有歌喉,有語調,和那個紀離歌有一星半點相似的,都能踩到哀家頭上來!」
蕭逸笙不知作何評價,只能看著姜絳卿。姜絳卿愛憐地撫著他的發,道:「曦雲,哀家如何能甘心?哀家恨死她了...連她的女兒,一介民女,也能夠在哀家面前作威作福,還要搶走你,曦雲啊...你說哀家如何能甘心?」
蕭逸笙起身跪地,道:「母后,兒臣不孝,今後不會再讓母后受人欺侮!」
姜絳卿愣了一下,坐回了坐榻,將漸冷的茶水飲盡,輕出一口氣,道:「你是哀家懷胎十月生下的,你什麼性子哀家最清楚,你和你父皇一樣,都是個痴情種...曦雲,你心儀那個紀晚歌。」
蕭逸笙抬頭看她,跪著不動:「母后,今後不會有宮妃逾矩,您也可以隨心所欲,但...兒臣確實心悅晚歌,此為不改的事實。」
蕭逸笙垂下頭,頃刻間朝姜絳卿重重叩了個響頭,驚得姜絳卿杏目圓睜,顫聲道:「曦雲?!你這是做什麼!」
蕭逸笙堅定道:「兒臣,欲將晚歌冊封為後,請母后恕罪!」
姜絳卿手中茶杯摔落,難以置信:「荒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蕭逸笙合上雙目,道:「朕會讓她孝敬母后,遵守禮節,不會讓她變得跟那些宮妃一樣囂張跋扈。朕心儀她,要娶她為元妻!」
姜絳卿氣得渾身發抖,一語不發地喘著粗氣,氣到最後,竟只剩下一句話:「你當真這麼愛她?」
這句話,不知是在問蕭逸笙,問當初的南宮浩,還是在問自己。
蕭逸笙垂下眼帘:「是。」
姜絳卿無力地倚著桌案,看著他:「曦雲...你有所不知,哀家對紀離歌做的...紀晚歌似乎已經知曉了,留著她於我而言是大害,何況是嫁你為妻?她若一直是婢子,鬧不起什麼浪,哀家確實也拿她撒氣,可若是...」
蕭逸笙看向她,雙目炯炯有神:「朕直到晚歌進了宮后,才知道朕從未真正認識母后。」
姜絳卿躲開他的目光:「曦雲,母后雖不好,但母后都是為了你,母后先前一直藏著掖著裝模作樣,也不過是怕你沒了母后...」
蕭逸笙默了一陣,問她:「母后做了什麼?」
姜絳卿猶豫了很久,還是搖頭:「曦雲,哀家不願讓你看到這樣的母后。」
蕭逸笙低下頭,道:「朕明白了。」
姜絳卿把他扶起來坐下,道:「曦雲,當真是,非她不可嗎?」蕭逸笙道:「不瞞母后,非她不娶。」
姜絳卿嘆了口氣:「為何...為何偏偏就是她...」她抬手掩面,看不清她面容,但語調里有些微微的嘲諷:「哀家說不動你,你自己去同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去講,他們的陛下要娶一位宮女為後。」
蕭逸笙朝姜絳卿拜了一拜:「百官百姓那裡,朕來說便是,但求母后...莫要再針對晚歌了,可好?朕明白母后受了太多委屈,但,晚歌是無辜的。」
姜絳卿重重嘆了聲:「莫要強求,你是皇帝不意味著你一人說了算的。」她又低聲道,「哀家就是放不下,咽不下這口氣...哪知曦雲當真如此在乎她呢。」
蕭逸笙道:「兒臣明白。」
姜絳卿又冷下聲來:「但哀家對紀晚歌的厭惡不減分毫,你莫要讓她在哀家跟前囂張!」
蕭逸笙起身,道:「朕有分寸。夜已深了,母后早些歇息。」
「曦雲。」姜絳卿拉住他,「不要厭惡母后。」
「兒臣不會。」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姜絳卿才笑了笑:「回罷,記得多來看母后,你一處理起朝政就總會忘了來這裡,此次更是有月余未見了,母后思念得緊。」
蕭逸笙柔聲道:「是朕疏忽了,朕會多留心。母后快些就寢罷,兒臣告退。」
待蕭逸笙走後,姜絳卿腦中思緒萬千,最後想到了曦雲登基那日,紀晚歌睨她的那一瞬間,那個目光,她不禁心生惡寒。
她一定知道了什麼。
紀晚歌這一個月里循規蹈矩,除了讓姜絳卿短短的泄憤以外,並不能說明什麼。那一個眼神足以說明,紀晚歌不會善罷甘休。
這一個月她忍氣吞聲,或許是曦雲不在宮中所以不敢猖狂,抑或是有更大的目的,比如——讓哀家相信她?
或是讓曦雲發現,哀家對一個毫無過錯的婢子尚且如此...她想讓曦雲和哀家產生隔閡?
姜絳卿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了一跳,她自嘲自己多疑:或許她真的學乖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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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笙回到宸晞宮中,往晚歌住所走去,在門外碰見了端著碗出來的莫楠。莫楠福了福身,蕭逸笙點點頭,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莫楠回話道:「晚歌不久前剛醒,燒差不多退了,吃了點粥墊肚子,奴婢現在正要去將湯藥端來。」
蕭逸笙頷首默許,推門走了進去。
晚歌起了有一會了,意識清醒了許多,彼時正想著莫楠方才說的話:「陛下一路把你抱回宮的,宮人們哪怕沒瞧見也有耳聞了,都知道晚歌你不好惹呢,陛下給你立威了,省的那群仗著太後娘娘就沒眼力見的碎嘴巴子又多話!」
她心想:不過因著一個孝字罷,他為了南宮浩竟能做到這個地步。
晚歌心中感到酸澀不已:他明明不愛我,卻裝得這麼像。而我自己卻差點陷下去。
她抬起頭,正看見蕭逸笙朝自己走過來,她怔愣片刻便下床行禮。她下床急,體虛又無力,腿一軟便重重跪地,她痛哼一聲,但堅持把話說完:「奴婢參見皇上。」
蕭逸笙快步走近將她扶起:「你這又是作甚,這裡沒有旁人,你又尚未痊癒,勿要再死守這些。」他將晚歌按坐在榻上,彎腰將晚歌松垮的褻褲褲腿向上拉至膝彎,引得晚歌一陣驚呼:「蕭逸笙你——」
蕭逸笙皺起了眉頭:「膝蓋都已青紫一片了,還在意那些繁枝末節!」
語氣里聽出了責怪,晚歌有些生氣,還有些委屈,她賭氣推開他的手,把自己的褲腿放下來,把一大截小腿擋了個嚴嚴實實,耳梢還有點紅,悶聲說道:「太後娘娘悉心教導了一個月,陛下是陛下,奴婢是奴婢,當奴才的不能忘了規矩!」
蕭逸笙被這句話嗆了一聲,知道她在耍小性子,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額:「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你我之間不需要這些。」
晚歌扭頭不看他:「奴婢不敢!該站著就不許坐著,該跪著就不許站著,反正跪了一個多月了,再多一塊青紫也沒什麼差別!」
蕭逸笙哭笑不得:「你聽聽你的語氣,你這哪裡是不敢?你膽子可大得很呢!」
晚歌還是不看他,蕭逸笙只當她在發脾氣,笑道:「我可是兩個月沒回來,晚歌好容易清醒了,卻要冷落我?」
晚歌剛要說話,他乾脆把晚歌擁進懷裡,晚歌被他一拉,重心不穩跌進他懷中。聽見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她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腦中一片空白,方才反覆默念的「他不愛我,都是假的」全忘光了。
晚歌還在怔愣著,蕭逸笙已經吻上了她的唇,綿軟、炙熱。
晚歌僵著一動不動,蕭逸笙微微睜眼,與她對視,而她在對視的一瞬間便如同受到了驚嚇,慌張地閉了眼。感覺到蕭逸笙唇角微勾,知他在笑,晚歌紅透了臉。
蕭逸笙輕輕吮著她的唇瓣,開始不滿於淺嘗輒止,他低聲哄道:「晚歌,張嘴。」
像一種蠱惑,晚歌深陷其中,乖乖依言張開了嘴巴。
蕭逸笙將她的舌卷至自己口中細細吸吮,一手按住她的頭吻她更深。
晚歌心亂如麻,死死揪著他衣袖,任他索取。
門外,窗邊,莫楠驚詫地立在那處許久,最後一聲不響地端著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