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按計劃

助理也不催，繼續輕聲介紹：「後續編碼和結果模擬評估需要三天，一般會做十次左右，確保達到最佳效果，就是在不影響其它方面的同時，改善您的選擇恐懼症。關於下一次的時間，您會收到消息通知的，請留意哦。」

王小姐還在猶豫。

倪可適時開口：「您需要用小程序再做一次選擇嗎？」

「不不，不用，我已經選好了。」王小姐有點不好意思，終於按下指紋。

倪可點頭，王小姐已經形成習慣，對小程序的選擇完全信任，所以這時候委婉提醒她「之前你已經選過」就可以了。

助理臉上又露出崇拜的表情，倪可笑笑，示意她帶王小姐過去。準備好相應的藥劑，讓她最大化恢復平靜，隨即進入模擬測量。

這位王小姐在面對選擇的時候，會出現兩種主要情緒，顯性的是焦慮，從而表現為選擇困難，隱性的是糾結，從而表現為完美主義傾向。

根據對方的工作要求，完美主義應該保留，但這兩種情緒緊密聯繫，也就意味著並不是要完全消除選擇困難，而是要把完美主義傾向變為顯性，同時降低選擇焦慮。

這類激素組合要達成此消彼長的編碼方式是相對比較麻煩的。在倪可構思的時候，王小姐的模擬測量出了問題。

助理的聲音傳入辦公室：「倪博士，麻煩您來一下模擬數據室。」

會是什麼問題，走在路上，倪可想了想，大約有了推測。

王小姐帶著三維立體水晶帽子，坐在椅子上，兩手緊緊抓著扶手，手背上隱隱有青筋跳動。

倪可拿過助理手上的操作面板，首先切換了放鬆模式，然後查看模擬情景複雜度、量級和遞進深度，和自己猜的不錯，這些對王小姐來說太挑戰了。想了想，做了降低調整。

「倪博士，這樣會不會太簡單了，測不到臨界值？」助理問。

倪可搖頭：「不會，她的臨界值比一般人都低。」說話的時候，餘光瞥到旁邊桌子上放著的手環，想起王小姐給她展示的選擇程序，微微思索。

此時，王小姐已經平靜下來，倪可切換回了測量模式。接下來一切順利，三十分鐘后，模擬結果數據已經傳遞到了她的辦公室。

王小姐再次來到她的辦公室，倪可問：「您的那個選擇程序，能再給我看一眼嗎？」

雖然有些疑惑，但這並不是一個不合理的要求，王小姐點頭，再次點開演示。

「我也很喜歡這個設計，上面的小人跟您很像啊。」倪可說。

「這是我小時候，當時特意提供給設計者的，這才完全是『我的選擇』么。」王小姐解釋。

倪可沉思了一會兒。

「有什麼問題嗎？」王小姐不解。

「沒有沒有，我就是單純的喜歡這個，也許我骨子裡對這類畫面有些小情節。」

「這是小魔法師的風格。我看您很年輕，沒有質疑能力的意思，我讀過您的介紹，十六歲就學完了兩所大學的研究生課程，十八歲就拿到了博士學位，眼下才二十二歲就有這樣的成就，您的童年應該沒時間看動畫片之類吧，怎麼會有小情節？」

「那很流行的。」倪可避開自己，話題回到事物本身，「再操作一次吧，選個，嗯，這個糖果顏色。」

王小姐被她亮晶晶帶著孩子氣的眼神影響了，不覺得幼稚，反而感到親近不少，爽快同意。

將七種顏色輸入，小女孩舞動，拿魔法棒的手揚起，最後落到天青色上。

倪可笑眯了眼睛，豎起大拇指。

送走王小姐，助理也忍不住好奇來問：「倪博士，您小時候也愛看動畫片啊？」

「看啊，這個我還看了兩遍呢。」能讓自己看兩遍的東西可不多。

助理笑起來：「您逗我吧，怎麼可能？」

倪可歪了歪腦袋，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年齡不對啊，這款流行的時候，迷的是那些十幾歲的青少年，您那會兒才多大點兒，五歲？」

「我也看過蠢貓扣扣這類的，適齡的東西也要懂一些，我爸爸說的，到什麼年紀就該做點那個年紀的事情，如果能力有餘也可以做一些其它年紀的。」倪可想了想，的確很難跟別人解釋，學習對自己來說實在太簡單，看一本書的難度就跟看一部動畫片一樣。

「不過。」於是倪可轉了話題，「我對王小姐的選擇程序感興趣，是因為這個程序真的設計的很厲害。」

「這種小程序市場上很多，不值錢的。」助理撓頭。

倪可笑笑，不準備再解釋。

在辦公室初步處理了一下模擬結果數據，主要是提純、分類，更複雜的處理需要到編程操作室。倪可點擊電腦光屏上的按鈕，將數據傳過去。

去編程操作室的路上，倪可被導師彼得叫了過去。

彼得的辦公室朝陽，比倪可那一間大很多，靠牆擺放了兩台VR健身器材，衛生間帶有淋浴室，另一面的落地玻璃窗前，地面有設置嵌入式床鋪，需要的時候可以升起來。

倪可知道，彼得經常將辦公室當家，忙起來沒日沒夜的，吃住全在公司。這讓她挺佩服的，試問自己也愛這份工作，但做不到像彼得這樣。

她還是蠻看重生活工作平衡的。記得前年有一段很忙的時間，倪可依舊堅持要去郊區過周末，為此彼得還有點不愉快。

倪可告訴彼得，那是自己保持創新的來源之一，彼得擺明一副「我就看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彆扭臉色。

周一過來上班，倪可靈感爆發，一下子解決了好幾個疑點難點，證明了一下自己，後來彼得就不再質疑她對休息的需求了。

隨著實驗室效益越來越好，彼得的工作狂毛病有所緩解，兩人在這個不同點上的矛盾大大減少。這會兒找自己，會是啥事情呢？

倪可走進辦公室，彼得很高興，招呼她坐下。桌上居然有茶，倪可有點意外，彼得向來是咖啡動物，覺得茶這東西太寡淡，還說「怕是永遠欣賞不來」。

嗯，變化，看來自己要多留意一下導師，說不定有新發現。倪可暗暗地想。

「來，這是白茶，嘗嘗。」彼得說。

居然還是白茶？「老師，這種茶比較清淡的。」

「是的，但是回味非常舒服，我朋友推薦，我覺得不錯。」

那這位「朋友」不簡單了。

兩人喝茶，倪可觀察彼得的手勢，看來是經過專業調教的。

「我手頭有個事兒，一會兒要去編程操作室。老師找我來是？」

「不急不急，休息一會兒效率更好，我還是跟你學的呢。」彼得笑眯眯。

倪可也笑笑，微微分析了一下彼得變化的原因：一個是客觀原因，隨著實驗室工作步入正軌，彼得壓力小了許多，人自然也放鬆許多；另一個應該是主觀原因，但這個主觀原因有客觀影響因素，這因素聽起來是個人，而這個人肯定不是自己。

出於尊重，倪可又喝了兩杯茶，然後暗示性看了看手環上的時間。自己向來喜歡工作生活平衡，同時追求工作效率和生活品質，兩者相互支持但不能混淆，工作時間品茶，倪可覺得浪費時間了。

彼得見狀立馬知趣，告訴她原因：「我接到一個大學的授課邀請，時間上衝突了，所以想請你去。」

倪可果斷搖頭。怎麼說呢？也不是自己矯情、傲嬌、清高之類，對於像喝水一樣簡單東西，要費勁的分析、拆解講給別人聽，別人還不一定能聽懂，是件很沒成就感的事情。

「哎呀，這也是很重要的宣傳工作，對學術交流研究也有幫助。」

「這方面您比較擅長，如果時間不方便可以改時間。」倪可提出另外的解決方案。

「是CX大學，知名學府，怎麼好讓人家改來改去的。」

倪可看看彼得，聽這口氣應該之前改過時間了，彼得最近很忙嗎？

「幫幫忙吧，神奇小女俠。」

好吧，連這個外號都叫出來了。有段時間，倪可非常喜歡超級英雄神奇女俠，特別迷那個真言套索，還在實驗室里倒騰過，想做一個出來，被彼得知道，就開始叫她「神奇小女俠」。

後來倪可就提意見了，覺得科學工作場所要嚴謹點，不能叫外號，彼得認真接受，只有在求她幫忙的時候，用討好的語氣叫，時間一長，變成心理暗示，也成了兩人間的一種默契。

「這種事，就一次？」倪可跟彼得確認，她可不想沒完沒了，「而且萬一講的不好，可別怪我。」

「不會的，你講慢點就好了，對學生要耐心。」

倪可想了想，沒說話。

離開彼得的辦公室，倪可腳下拐彎，來到他助理辦公桌前，壓低聲音：「嘿小魯班，你老闆最近有些什麼特別安排嗎？」

「我、我不叫小魯班，我叫陸攀。」助理臉紅了。

倪可暗自好笑，總算找到個比自己還容易臉紅的。

當時彼得找助理，還是她幫忙挑的。一群人中，去除搖曳多姿、嫵媚婀娜的麻煩一類，剩下的就兩名男生，另一個很外向，背景也更好，但倪可通過測試，覺得陸攀更合適做這類工作。

「好的好的，快告訴我，你老闆最近三個月的行程。」

「整體看來沒什麼特殊的，跟投資方定期會議、出差、講課、泡實驗室，不過最近加班少了，旅遊多了兩次，都是短途的。」

嗯，這個工作狂人多了工作以外的興趣了？再觀察一段時間。「謝謝你，小魯班。」

「我說了……」

「我知道，陸攀。謝謝，回見，陸攀。」

來到編程操作室，倪可的注意力很快回來，調出王小姐的數據，開始解碼工作。

針對完美主義和選擇糾結，滿牆的數據不斷變化，分開、組合反反覆復，終於慢慢開始變得簡單。留下核心數據團，倪可露出滿意的笑臉。

稍事休息，倪可開始編碼，這是核心步驟，也最為複雜。倪可的雙手在不同顏色、不同形狀、不同大小的、不同明暗的光體結構中穿梭，時時注意牆體數據板上的指數變化。

助理告訴王小姐，結果模擬評估要做十次左右，但為了找到新的程序編碼，這裡的計算和比對要做幾萬次甚至幾十萬次，王小姐這種情況還會更多些。這一步多花時間，保證質量，後面的結果模擬評估只是驗證，可以簡單點，十次左右就夠了。

考慮喝茶耽誤的時間，還有八卦，今天倪可不準備一下子找到最合適的編碼，有了雛形后便停下來，看了看時間，正好下班。一切按計劃進行帶來的皆在掌控的感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