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親的提醒

坐進自動駕駛汽車，出了公司，車子很快進入快速軌道，向南飛馳。三十分鐘后，周邊的建築物少了許多，也沒了燈光璀璨，只有路邊淺淺的光帶，還有隱隱坐落在樹林、花海、竹林里的房屋。

這裡是城市南部的郊區，跟城中心和北邊不同，完全是親近自然、融入環境的建築風格。

車子駛入緩衝軌道，速度放緩，然後*進入普通路面，又行駛了大約十分鐘，在一片草坪前停下。

下車，從小徑穿過草坪，倪可來到一棟小樓前，今天要陪爸爸吃晚飯。

倪可的爸爸倪志英，是一位基因工程專家，致力研究用基因技術治療疾病。他當然希望女兒能延續自己的研究，可惜……

曾經倪可咬牙堅持，哪怕在最黑暗的時候也不放棄，其中也有一個原因：要向父親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後來取得成績，倪可高興的跟父親分享，迎來一盆冷水，為此，父女倆一直有些隔閡。

倪可知道自己是領養的，父親一生未娶，都奉獻給了研究工作，讓她既尊重又佩服，所以她主動想辦法緩解隔閡，便定下每周一次的吃飯。

倪志英也能理解女兒的苦心，雖然嘴上還是會說兩句，但總是會準備好女兒愛吃的飯菜。

推門進入，倪志英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你先洗個手坐一坐，很快就好了。」

倪可脫下外套，家政機器人主動上前，幫她把衣服收拾好。

桌上已經擺著三個菜，倪可坐下沒多久，倪志英端著湯出來了。

「好香！」

「我親手燉的雞湯，燉了兩三個小時了。」

「謝謝爸爸。」倪可覺得家政機器人做飯也挺好吃的，又方便，但父親的心意要好好領來。

倪可悶頭苦吃，雖然他們家並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可還是要小心，不能又觸到爸爸的火力點。也不知是不是更年期了，老人家脾氣越來越不好。

飯後，家政機器人收拾了碗筷，並端來水果。家中電話響起，倪志英用的揚聲器，沒有迴避倪可的意思，倪可吃著水果默默聽。

對方是一個嚴重的潔癖患者，倪可記得這個人，三個月前父親視頻會議中也曾提及，當時倪可在旁邊看書等吃飯。

見父親掛掉電話眉頭緊鎖，猶豫再三，倪可說：「爸爸，其實他這個情況，我的實驗室可以治，之前有過三起類似的情況，當然，聽起來他比較嚴重，可……」

「我不會把我的病人交給你，用那亂七八糟不入流的手法，那是不負責。」倪志英打斷倪可。

「都是救治，只是方法不同，怎麼能說亂七八糟……」

「那就是不入流，短視。你們有好好研究過後續可能的自然異變嗎？積累了足夠的數據證明安全性了嗎？什麼都沒弄明白就敢對患者下手？」

「爸爸，我們對改造對象情況是保持跟蹤的，給他們配備相應日常藥物，也有年度的全面檢測，所以您說的情況不會發生。我理解您說的，之前也不是沒考慮到。讓這些異變發生然後研究清楚，繼而找到針對性辦法是一條思路，但是不讓其發生也是一條思路。救治患者就是要跟時間賽跑的，這個技術早一年上市，早一年能幫助患者。」

「你這是借口，對待科研就必須嚴謹！」

「這些年，沒出現您擔心的情況，結果已經證明我們的辦法可行。」倪可覺得心累。

「沒出現，只是時間沒到！」倪志英轉臉望向窗外，似乎把什麼話壓了回去。

倪可嘆氣：算了吧，每次談起性格編碼技術，兩人總是不歡而散，自己回來吃飯不是找不開心的，更不是惹父親生氣的。

磨蹭了一會兒，倪可起身準備回家。

倪志英送她到門口，嘆了口氣，緩了語氣：「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孩子。爸爸還是提醒你，對待未知要抱有敬畏，雖然有許多成功的案例，而成功有時候是容易讓人迷失的，就像我自己當年那樣，一度救了許多人，感覺自己可以跟死神鬥爭，其實呢？……你也一樣，改造的時候，會不會覺得自己就像上帝造人？女兒，你不是上帝，而上帝一直都在。」

看著父親滿頭銀髮，倪可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有一段時間，倪可覺得父親經歷了什麼，整個價值觀都有所改變，人也不再那麼自信了，是什麼事情呢？

自動駕駛汽車在普通路面上行駛了十五分鐘左右，進入一片竹林，停下。倪可心情好了起來，曲徑通幽處便是自己的小窩。

洗個熱水澡，換上舒適的茶服和闊腿褲，赤腳站在窗邊，閉上眼睛，聽著周圍的沙沙聲，感受風拂面龐，滿心靜謐。

每每這個時候，一天的辛苦都消失了，也沒有不悅和煩惱，只有自己和這片竹林，身心無比舒適。

第二天早上，自動駕駛汽車根據日程安排調整線路，前往CX大學。倪可承認CX大學是座不錯的大學，但比起自己的母校A大和M大就遜色了。

沒辦法，既然已經接了任務，還是要準備一下。彼得給了她材料，點開手環，滑到車載屏幕上，利用路上大約一小時的時間，熟悉課件。

離開學校許久，再次步入校園，心情不錯。見時間還早，倪可便四處閑逛，經過一片露天籃球場，一隊學生正在打比賽，旁邊還有啦啦隊，熱火朝天的氣氛引得她駐足。

一個身穿藍色隊服的男生，果斷搶斷，迅速傳球，隊友帶球直到籃下，上籃得分。攻守轉換，還是這名男生，直接給了對方一個蓋帽。

旁邊有歡呼聲，有女生尖叫，倪可眨眨眼，有點感嘆這男生的彈跳力。

手環亮起，是學校工作人員，問她大概什麼時候到。

倪可將自己的位置分享，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學校，不用擔心。

可對方很快傳來具體的講課地點，看來是有些著急，催促她儘快到教室去。

戀戀不捨的又看了兩眼籃球比賽，倪可慢慢走過小徑，穿過草坪，到了教學樓。

助教已經等在樓下了，倪可跟著她上樓，心裡有些奇怪，如果只是提前測試現場，應該用不著急成這樣。

測試了大屏和麥，助教跟倪可確認哪些材料可以公開分享，然後就走開了。倪可在前排找了個位置坐下，靜等事情發生。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看到她所在的位置，徑直走了過來。

「您好，倪博士。」中年男子主動打招呼，「我姓周，是生命科學系的主任。」

「您好，周主任。」

「倪博士看起來比照片上更年輕。」

「謝謝。」倪可微笑。她不大喜歡這類寒暄，更喜歡直入正題，但知道是必要程序，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一向配合。

「冒昧打擾，是想請教一些問題。我和團隊多年嘗試一種動物實驗，目的是挖掘生物體內的隱物質，這些年收穫並不多。之前讀到您對於人體內激素的研究項目，在前人基礎上，您和團隊尋找到數千種的新激素，實在令人佩服。上個月我也是靈光閃現，所以想問一問，有沒有可能您的那種辦法能幫助到我的實驗？」

倪可想了想，問道：「我對您的領域不熟悉，想多了解一下，隱物質具體指什麼？」

周主任簡答描述了一下，然後說：「要是您時間方便，講課結束后，我帶您參觀一下我的實驗室？」

倪可腦海里過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日程，回答：「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可以可以，那我就去安排，回頭見。」周主任很高興，急急離開。

倪可心裡不解，參觀個實驗室，該是什麼樣就什麼樣，有什麼好準備的？剛他解釋隱物質的時候，自己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稍看一看也就差不多了。不過，總感覺這個周主任有些奇怪，好像隱藏了什麼。

助教再次過來，問她要不要先到辦公室休息。

問了一下辦公室的位置，倪可不準備動了：「沒事，我就在這裡坐一坐，時間也快到了。您忙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過了一會兒，教室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了。倪可低著頭，默默看資料。

周圍有同學議論：「這導師很年輕啊，據說是天才」。「是啊，我不懂這領域，就是來看天才的，稀罕物」。「我對天才沒興趣，看了宣傳海報，來看美女的」。「你眼神真好，這也叫美女」。

倪可暗暗翻了個白眼，暗想：自己怎麼就難看了？你才眼神不好！

「長得還不錯吧」。「我聽家裡人說，她當年在A大，也算風雲人物，她爸爸就是A大的教授，研究基因方面的」。「那難怪了，是被打造出來的天才吧」……

倪可暗暗嘆氣，跟自己說：我不生氣、我不生氣，犯不著跟一群白痴生氣。

慢慢教室里坐滿了人，倪可看看時間，也不著急。

突然門口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四五名男生急急跑了進來，東張西望的找位子。

教室後面的位置早就坐滿了，幾個人往前尋，其中一名男生直接走到了第一排，在倪可身邊的空位置上一屁股坐下。動作幅度大了點，再加上本身人高馬大的，難免碰到了倪可。

「不好意思哈。」男生趕忙道歉

倪可搖頭表示沒事，但仍低頭沒說話。

「哎，講師來了沒？」男生低聲問。

「來了。」

「是嗎？」男生左右看了看，「在哪兒呢？」

「在這兒。」倪可轉頭看他。

「哈！你真幽默。」男生笑容燦爛，轉頭看倪可，看了一會兒，笑容收斂，默默低頭看了看手環里彈出的海報上的照片，又看看倪可。

倪可不等他確認完畢，站了起來，慢慢走上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