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是她的托兒

倪可剛站起來的時候，教室里還是嘰嘰喳喳的；走上台階，教室里的聲音開始變小；等她站到講台上時，下面完全安靜了下來，不少同學面露驚訝。

「同學們，上午好，我是今天的臨時講師倪可。」倪可環顧了一下教室，然後繼續。之前的八卦議論一句不提，就當自己沒聽見。

「開始前，想請同學們思考一個問題：人，到底是理性的，還是非理性的？」隨著她的聲音，顯示屏的內容自動翻到了第二頁。

第一頁上有課程名稱，進了教室就能看到，倪可不想多講。若是彼得，他會在第一頁停留蠻久，做些開場互動，然後介紹課程背景以及自己，倪可不會，她開場就說得明白，自己只是「臨時講師」，所以有些功夫她不想費。

「有人理性，有人感性。」有同學陸續回應。

倪可點頭，然後說道：「想象一下，夜晚，你走在森林裡，在遠處茂密的灌木叢中，突然傳來聲音，像老虎的低吼，這時候你會有什麼反應？」

「害怕」、「趕緊跑吧」……下面有議論。

見停頓時間差不多了，倪可繼續：「請問你會立馬開始分析，想『我所在的地方是哪裡哪裡，這裡是否生活著老虎』這類問題，然後判斷這聲音到底是不是老虎嗎？」

同學們紛紛搖頭。

「是的，我們不會，因為我們人類一路進化而來，從來不是理性的。我們聽到老虎的聲音會害怕，看到帥哥美女會臉紅甚至心跳加速，這些非理性反應每天都在發生，而且會一直發生下去，直到死亡。」

下面有笑聲。

「不用不好意思，這就是我們身體的真實狀態。那是什麼讓我們的身體做出相應反應的呢？」停頓，「沒錯，是激素，它們決定了我們的喜怒哀樂，引導了我們的行為。」

「下一頁。」大屏幕隨著倪可的聲音翻頁，「多巴胺，我們最為熟悉的激素之一，它讓我們感到愉悅，我們會自然而然愛上能產生多巴胺的行為，比如運動、購物等等。」

「老師，我不喜歡購物。」先前坐在倪可邊上的男生高聲說，他沒了吃驚的狀態，神色恢復自然，笑眯眯的有點想搗蛋的樣子。

「那打籃球呢？」倪可問他。

男生又一愣，沒料到倪可一下子戳中自己的愛好。

「謝謝這位同學的問題，正好點出下面的要點。實驗證明，在許多情況下，多巴胺都會產生，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知，哪怕是在同一種行為下。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人體內有其它激素，它們會跟多巴胺一同作用產生影響，每個人體內激素水平不同，所以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感覺，也就有不同的愛好。」

倪可暗暗好笑，她認出了這個男生，就是籃球場上那個「灌籃高手」，雖然換下了球服，但這張臉讓人過目不忘。

課程進行到一半，男生又舉手了。

「請講。」倪可認可他禮貌發問的方式。

「用激素改變人的行為，跟酒精麻痹神經、毒品產生的愉悅有什麼區別？」男生的問題帶著挑戰。

「本質區別。首先目的、出發點不同，一個追求健康，一個毒害健康；其次結果不同，一個是良性的、穩定的長期結果，一個是惡性的、臨時的幻覺，也就是沒結果；再次，實現過程不同，一個是有科學依據、經過驗證的手段，一個是前人隨意的發現下產生的惡習。」

倪可的話像打了稿子似的順溜，關鍵語速很快，像事先準備好的。最後又補了一句「謝謝同學你的問題」。

男生愣了愣，然後露出八顆牙齒，笑得燦爛奪目。站起身，向後擺手，說：「我鄭重聲明一下啊，我不是她的托兒。」

同學們鬨笑。

倪可也笑笑，然後講課繼續。

「我們的實驗研究，最先從動物身上開始。也許有同學知道，有種說法：激素是動物成功生存的秘訣。講講寬足袋鼩和考拉吧，一個『熱情似火』的持續交*配14小時，哪怕結局是死亡也在所不惜，『一個冷若冰霜』從不『撩妹』，甚至懶得交*配。最開始的實驗目的很簡單，希望寬足袋鼩『色字當前』保住性命，考拉能夠看輕效率，『解解風情』……」倪可用擬人方法，將動物實驗結果講得生動有趣。

在不觸及實驗對象、客戶隱私的情況下，倪可還講了許多例子，教室里氛圍很好，整個過程十分順利。

「好了，今天的介紹就先到這裡了，最後，看看大家有沒有什麼其它問題？」倪可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

「老師，您之前提到，有興趣可以參觀你們的實驗室，是真的嗎？」有同學問。

「沒問題，回頭和你們的助教老師聯繫吧，不過名額有限，大家要努力爭取。」

又回答了幾個問題，倪可準備結束。

那男生站了起來，問：「老師，請允許我提最後一個問題。」

倪可點頭表示可以。

「我是特意等到最後的，免得又正好是您要講的，那我真成托兒了。」男生不著急，先鋪墊。

「沒事，我想同學們能理解。你的問題是？」

「我這個問題可能很難。」男生笑嘻嘻。

「請講。」

「老師，您願意坦誠回答、毫無保留嗎？」

倪可笑笑，準備往下走。

「哎哎，我還沒問呢！」

「如果這是你的問題，我之前講課時已經用行動回答了。」

「不是不是，我另有問題，希望老師可以一如既往、繼續保持。」

「給你最後一句話的機會。」倪可看了看手環，表示自己趕時間。

「老師，你有男朋友嗎？」男生終於問了出來。

教室里一下子安靜，緊接著開始炸鍋，有同學吹口哨、跺腳，各種起鬨。

倪可走下講台，準備出去。

「老師，說好的坦誠呢？」男生幾步上前，笑看著倪可說。

倪可轉頭白了他一眼，之前的好印象沒有了，暗想：長得帥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老師，哎呀別走啊，生氣了？」男生追著不放。

對方手長腿長，倪可覺得有點麻煩，怎麼越過他去出門呢？

苦惱的時候，助教及時出現，罵開起鬨的男生，帶著倪可離開。

「老師，別生氣，我沒有惡意啊！」倪可走遠，那男生還在後頭喊。

倪可皺眉。

「倪博士，您別介意，那男生叫韓予陳，確實比較皮，但其實還是個蠻優秀的孩子，就是喜歡開開玩笑。」

倪可暗想：開玩笑？怎麼，無處安放自己的幽默感嗎！我們很熟嗎？有什麼好開玩笑的！

「不過，倪博士，我也很好奇，您這麼年輕，有男朋友沒？」

為人師表！上樑不正下樑歪！倪可直接給了助教一個白眼，白出天際線那種。

助教自討沒趣，不再說話。

周主任已經等在辦公室，見倪可進來，忙起身迎接：「倪博士講得真好，分享頻道消息留言一片，同學們都反饋好呢。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喝口水？」

倪可搖頭：「去實驗室吧。」

學校的實驗室，跟倪可公司的沒法比，但周主任介紹很用心，面面俱到。

從分析設備、提純儀器等硬體，再到分解公式、合成演算法，一路看下來，倪可對周主任尋找的隱物質有了一定了解。

她開始思考，對周主任需要自己什麼幫助，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那怎麼答覆對方比較好呢？

以她的性格，傾向直接回答，就是拒絕，這樣周主任不用再在自己這裡下功夫，趕緊另尋他法，最好索性換個研究方向。

但是她也知道，從人情世故角度，應該答應周主任，讓對方試試，最後自己發現行不通。嗯，這要多久時間呢？兩年？五年？甚至更久？

看看周主任兩鬢的銀絲，倪可有點不忍心，又默默權衡：拒絕其實是能幫助對方的，提升研究效率，肯定會讓他不開心，但僅僅是眼下；同意雖然能讓對方短期開心，但後續實驗耗時更多，失敗的時候應該更難過吧。

抬頭，看著周主任殷殷目光，倪可咬牙，默默搖頭。

「倪博士，是費用問題嗎？這個我們可以談的。」周主任急忙說。

「不是錢的問題。」怎麼跟他說呢，這是人家多年的心血，若被自己輕易否定，怕是不能接受，思前顧后，倪可點出手環里一個模型，解釋道，「若用這個水底縱切圖來直觀演示，我所研究的人體激素，在水下一千米的樣子，您所研究的隱物質，在水下五千米，甚至更深。在不同的水域需要不同類型的設備，敏感度、準確性、精密值等完全不同的。」

「倪博士，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您幫幫忙吧。」

「周主任，一千米和五千米，差的很遠的，嘗試只是浪費時間。」

「不會的，科學研究本就帶著偶然性，也許、也許就成了呢！」

果然，說不通。哎，人啊，就是聽不進去建議，非要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才放棄，就算放棄了，下次還不長記性。

「我就先走了。」倪可不想再爭論，看看手錶，已經超時了,於是不再聽周主任的請求，轉身離開。

看著人家進了電梯，周主任一臉無奈，還有些尷尬。

助教走了過來，說：「她不願意？看起來就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這些所謂的少年天才，性格上多多少少有些缺陷吧，雖有些成績，也許只是運氣好。」

周主任嘆息：「也不能這麼說人家，每一項研究都是艱苦的，只憑運氣肯定不行，再說，人家也沒義務幫我。沒事，我再想想其它辦法。」

雖有些小插曲，引得倪可一時有些感觸，但回到車上，注意力收回，心情很快平靜下來。

手環亮起，有個好友請求談出，一張燦爛的笑臉，留言：嗨，我是你的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