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傳道授業解不了惑
而管祭酒確信不已的那位,今天有郎中去給換了葯,繼續在屋裡弔膀子。
薛謙則照常外衫一披,抓了兩把頭髮就去上課了。
許靖一大早就到廚房幫工,看到各種野菜香料就像看到了親人。薛謙雖然劈柴劈得慢,好歹還劈了。他與其說是去幹活,不如說是去野遊,拎著根芫荽把玩個沒完,並與其親切對話,對負責切墩的廚子的工作情緒造成了極大影響。
然而最慘的是,慘遭圍攻的既不是他也不是他更不是他,而是不得已淪落到與他們同屋的宋芮。總有人不厭其煩地想從他嘴裡挖掘一些煦和等人的小秘密,一大早就追著他問個不停。還有看煦和不順眼的典型何碧成,總惦記著讓他幫忙好好整治整治煦和。宋芮自然是沒有那個膽色的,但又不敢得罪書院一霸何碧成,只得四處躲閃。
何碧成有氣出不了,便都撒在了他的身上,嗤笑他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由於他是書院一霸,自然就有不少小弟追隨,跟著圍觀爛泥,還紛紛議論他可能也有點腦子不正常,不然怎麼能忍受得了煦和那些人?
宋芮在鬨笑聲中漲紅了臉,拚命埋頭,恨不能把頭埋到書里,甚至整個人都鑽到書里去,心中對煦和等人的怨念又多了一分。
幸好素帛及時出現,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讓他如蒙大赦。
伴隨著兩個白衣少女的出現,課室里又響起一片「聖女長安」的呼聲。
今天要講的是三清教史中,一段關於蓮台真仙是如何修養身心,證道練法,拯救蒼生的故事。
蓮台真仙自蓮花中生,被一個貧苦的農夫收養,自小體質異樣,能見鬼怪,因此災病不斷。后得真人指點皈依聖教,虔誠修法,不但治好了痼疾,道法還小有所成。後有一年天下大旱,農夫顆粒無收,眼看就要餓死。遠在他鄉修行的蓮台真仙感應到回歸故里,施法求雨,又滴血入土,令作物迅速生長,拯救了農夫和無數鄉親。
這個故事大家孩提時代都有耳聞,再聽一遍就沒什麼新鮮感了。而且聽完還要總結背後蘊含的大道理,就更加無趣。個別昨天睡得不太好的已經低頭打起了瞌睡,還有幾個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故事,而在素帛本人身上,只有少數像宋芮這樣勤奮刻苦的還在強打精神記著筆記。
課堂上十分安靜,只有素帛一個人滔滔不絕,講久了未免覺著口乾舌燥。巧的是正在她絞盡腦汁地琢磨如何才能找個借口休息一會兒時,學生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聖女,學生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素帛趁著他說話的空當咽了咽口水,望向正積極準備躥起來的許靖,不大情願道:「請講。」
「真仙為什麼會從蓮花里生出來?」許靖一臉認真地問,「蓮花還能生出人來嗎?」
想用這種問題難倒我你還是太天真了,素帛心想,我當年也是專門問過師兄的,早有準備。於是她理理衣袖,自信作答:「因為真仙乃是天地靈氣孕育,化為人形,落於蓮上,並不是真的由蓮花生出來的,生在這裡只是一種修辭手法。」
「那真仙就是憑空出現的了?蓮是蓮生的,人是人生的,空氣怎麼能生出人來?」
「真仙雖然有肉體凡胎,但不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不可一概而論。」素帛耐心解釋。
許靖卻繼續追問:「那這個不是普通人的事迹,跟我們這些普通人又有什麼關係?畢竟我是我娘親生的,你們應該也都是吧?」
課堂里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何碧成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那人便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我等凡夫俗子,可不敢跟許兄一樣。」何碧成趾高氣昂道。
其他人便跟著附和。
而許靖對此渾不在意,只盯著素帛的反應。素帛答不上來了,儘管故作淡定地保持著儀態,卻略顯心虛,一雙靈巧的眸子悄然打轉,思忖著該如何應對。
許靖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局促,眉梢一揚,顯得有些得意。
素帛在吵嚷聲中沉思了一會兒,從容答道:「當然有關係。你我皆為天地造化所生,體內皆有天地靈氣,不過是多與少的差別。這個故事旨在點化我們,若能效模擬仙,勤奮修行,自然也會有修成正果的一天,與真仙本人是何來歷並沒有什麼關係。許公子許是理解錯了重點。」
許靖還想說話,卻被周圍的聲音打斷。
「就是。若那真仙許是蓮花修行成精轉生為人,豈不說明連朵花都比你吃苦耐勞,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修行?」
何碧成故作唏噓地搖頭嘆氣:「但許兄這種炮仗轉世的就不太有機會了。」
一語引起鬨堂大笑。
皓君在鬨笑聲中清了清嗓子,大家才安靜下來,讓素帛把課講完。
雖說這場短暫的尷尬被她及時巧妙化解了,許靖也沒再生事端,但是他的問題還困擾著素帛——為什麼真仙要生於蓮花之上,蓮花究竟能不能憑空生出人來?待到用過午飯,在後院閑逛的時候,她還腦海中一會兒浮現出朵蓮花一會兒浮現出個人,一會兒又浮現出一半蓮花一半人出神。
忽然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清脆,但不太悅耳,距離她極近:「蘭花和杜衡。聖女貼身帶著,來掩蓋雌黃等物不大好聞的氣味?」
素帛心裡嚇了一跳,但作為聖女要保持端莊,又不能真的跳,所以她只是肩頭略微聳了聳。她朝前走了一步,見許靖就在她剛才站的地方不到半步遠,差一點點就能貼到她的背上了,卻還不覺害臊,反倒一臉淡然地拎著根狗尾巴草,朝她伸了伸。
她當然不會接過來了,小秘密被揭穿了,語氣有些僵硬地問:「你怎麼知道?」
許靖無奈地搖著狗尾巴草答:「聞多了唄。煦和也天天擺弄這些,搞得跟個深山老道似的。」
原來煦和也愛好煉丹,這倒讓她有些意外。素帛點點頭,生怕他繼續同自己糾纏課上的問題,拔腿便溜。
沒想到許靖還是毫無眼力地追上來開了口:「聖女……」
素帛趕忙先發制人,誇獎道:「許公子多思,一看平日就是個好學之人,應該花了不少心思想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吧?」
沒在到許靖挑眉道,「那聖女可誇錯人了,原來我也沒想過這些,都是聽煦和說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晶亮晶亮,景仰之情呼之欲出。
素帛暗暗撇嘴,敢情幕後正主在這兒呢,吊著膀子還陰魂不散,也不教人學點好,一天凈整這些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