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始
煙火絢爛。
流火南墜。
整片夜空亮如白晝,絢爛多彩,咸陽市中此刻清醒守歲的人們都看到了這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幕。
歡迎來到光所照亮的夜。
望著這一輩子為數不多甚至只有一次的景觀,很多人雙手合十,緊閉雙眼,食指貼合鼻樑,指尖觸及眉心,許下了各自對於未來的嚮往與遐想。
包括廣場出口處站立的女生。
來年遇良人,世事如我願。
「轟隆隆……」
身後傳來了房屋坍塌碎石碰撞的聲響。
她回頭看去,雄偉的始皇雕像已不見,碎裂的雕像材料掩埋了雕像基座,留下一堆兩人高的碎石堆積在原地,一抹淡淡的金光若有若無的閃爍在縫隙間。
女生揉了揉眼,確信自己沒有出現幻覺,存在很多很多年的雕像真的坍塌了…
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之前好像看見有人坐在雕像下面…
那剛才雕像下的人豈不是被掩埋在石堆下了?!
想到這,她連忙跑向石堆,手中掏出手機準備撥打求救電話。
她背對著燈火通明,萬家燈火的塵世,走向黑暗中微弱如燭光,點點金芒的廢墟。
在同一時間。
天空中。
煙花炸裂溢散出的煙霧久久不曾散去,彩色的天空遮掩住了更上層流星的軌跡,夜空逐漸恢復屬於它的黑,剛才還亮如白晝的夜空,恢復了原本屬於它的漆黑如墨。
觀禮后依舊喧囂的人群,偶爾行過的車輛鳴笛聲,一幢幢高樓中闔家歡樂的歡聲笑語,在寧靜的夜晚顯得很是安詳。
無人注意到,夜空上如江水般緩緩流動的斑斕煙霧,如石子被丟入平靜的水面,掀起了一道道波紋。
異變突起!
一道道「隕石」衝散硝煙,伴隨流火砸向地面!
聚堆在一起的狂歡的青年們看到這一幕,歡呼雀躍,口哨聲迭起。
其中的一位青年伸出雙手,想去擁抱一顆砸向地面的流火,「轟」的一聲后,歡呼聲戛然而止,只有廢棄冒火的車輛跟飄散的幾縷染血的碎布表明此地曾有人跡。地面被砸出一個巨大的坑洞,黑煙瀰漫,崩飛的石塊砸到街道兩旁的車輛,車輛報警器的警報聲此起彼伏。
眨眼間,咸陽市中,一座座高樓大廈變成了一座座廢墟,火與血瀰漫這座不久前還是祥和熱鬧的城。
整座城只剩尖叫聲,哭喊聲,求救聲,以及彷彿來自地獄的嘶吼聲。
女生剛到雕像廢墟處,身後傳來的轟鳴聲讓她不禁駐足回首。
她臉色蒼白,瞳孔急劇收縮。
觸目皆是火光,這還是那個鱗次櫛比,層樓疊榭的咸陽嗎…
我是不是得病了?這是幻覺嗎?
脫力感如潮水般湧向她,雙腿無力,癱坐在地,大腦一瞬間有些宕機。
「轟…」
又一塊隕石砸在她身側的樓上,一塊磨盤大小的碎石濺射而出,在她的瞳孔里逐漸放大,方向直指她所在的地方!
她想動,卻動不了,全身無力,癱軟坐著,緩緩閉上眼,兩行清淚流下,這一刻,她放下了一切,沒有了恐懼感,心中有一瞬間的空明,想起了那句族中她從小聽到大的一句話。
你就是個災星!
你母親就是被你剋死的…
是啊…原來我真是個災星…看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媽…我想你了,我來找你了…
她放棄了,在這一刻,她認命了。
叮。
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在她耳邊響起。
她突然感覺全身輕鬆,原來石頭碾碎身體是這個聲音,我這是死了嗎…
並沒有她想象的疼痛感。
好一會後。
她睜開了眼睛,撲閃撲閃,睫毛上掛著淚滴,點點晶瑩。
她並沒有死!
眼前地面遍布指骨大小的碎石,厚厚地鋪了一層。
一道金光斜插在自己身前。
金光散去,一柄精美無雙的長桿武器出現在她眼前。
是一柄戟。
她在書中見過。
通體古樸,瑩白如玉,長約一丈,桿上紋路繁瑣,金光流動,如一條金龍盤踞遊盪,戟尖單耳,金穗懸挂,穗中包有一塊同樣材質的玉石,鐏柄處刻有兩字明暗交錯。
一道身影從她身邊踏著碎石走過,手腕轉動,玉戟顫動,脫離地面憑空而立,圍繞二人盤旋一圈后落入眼前的黑色風衣人手中,一聲嘹亮的輕鳴聲從戟中穿透而出,似終遇良人,歡喜雀躍。
魔術戲法?
在她眼中,他手執玉戟,衣袂翻飛,如同站在廢墟末世中的光,佔據了她眼中的世界,為她遮蓋住了眼前這個在逐漸向著破敗骯髒走去的世界。
心如小鹿亂撞。
這一幕像極了公主和她救駕來遲的騎士。
風衣男子手執玉戟,眼眸低垂,側首問出一句話。
黑暗中,火光照清了他的側顏。
俊秀,堅毅。
額前垂落的一縷長發遮住了眼睛,讓她略有失望,但她可以猜到,那一定是會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小…姑娘,你相信神話嗎?」
「呵?」
她大腦有些宕機。
中二病?中二少年?
一股無形,溫順的力量托著她風衣下的長裙讓她站了起來。
她蒼白的臉色略顯紅潤。
「接下來你所見所聞,會顛覆你的認知。」
權當是你為我指路的答謝吧。
他挑起長戟,戟尖寒芒指向對面廢墟中。
女生順著長戟看去,眼前的一幕讓她不禁捂住了嘴,怕自己不由地尖叫出聲。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醜陋的生物。
遠處的廢墟余火中,兩雙沒有任何血肉的蒼白骨爪握著斷壁殘垣,兩個足足兩丈有餘的骨架爬了出來,渾身黑霧籠罩,眼眶中兩團血紅的火焰跳動,骨爪在廢墟中翻動,一個渾身鮮血的人被提在爪中,氣息微弱,慢慢喂向嘴中,骨齒張合,鮮血順著齒間滑落,凄厲的慘叫聲和牙齒咀嚼般的磨牙聲讓人毛骨悚然,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身如黑山,面若惡鬼。
「桀桀桀……」
如同惡鬼低語。
兩個怪物似乎發現了男子手提長戟般挑釁的行為,丟下血肉模糊的屍體,詭異的嘶吼聲響起,大地震動兩個骨架奔跑了起來沖向一男一女。
「這就是未來你要生活的世界。」
男子提戟,調整呼吸,腳步平穩,向著怪物奔赴而去。
如蜉蝣撼樹。
每走出一步,她眼中的他便高大一分,包裹著衝天戰意,全身亮起如玉戟般燦金色光芒。
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句話。
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一陣恍惚,她眼前搏殺前行的男子,不算挺拔的身軀,卻宛如雄厚的高山,撐起了她將傾的天。
一隻又一隻她聞所未聞,形體各異的怪物從廢墟火光里爬出加入戰場,男子卻一如既往,奮力拚殺,不曾後退。
玉戟每一次的揮動,都會留下一座屍山,座座相連成白骨嶙峋的亂葬場,連續不斷的怪物屍體堆積的越來越高,直到看不見男子身影,僅傳來怪物愈發高亢的嘶吼聲。
她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力量瀰漫而來。
腦海中浮現出少年堅毅,不屈服的樣子。
她不由自主的喊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言語,像是給他,也給自己。
「我叫姜想容。」
聲音並不大,大概聽不到吧。
「李安和。」
屍骨堆積而成的小山上,出現了李安和的身影,渾身浴血,徒手撕裂一隻跟他一般高的怪物,如同魔王再臨,又宛如神靈天降!
聲音先至,一道金光隨之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她所在之地。
姜想容未曾躲閃,任由玉戟刺向她。
她甚至感覺耳邊呼嘯飛過的玉戟戟尖的涼意。
嘶吼聲在身後響起,痛苦又不甘。
一道灰黑色侏儒高般的身影被釘死在地上,在嘶吼聲中失去了氣息。
姜想容美目含淚,笑靨如花。
謝謝你,李安和。
我原來並不是災星呢。
她的笑容漸漸僵住,浮現出一抹驚恐之色。
她看到,他火光下的影子中,一片黑煙從中冒出,在無形力量的控制下變成了一雙手,撿起地上的骨刃狠狠刺出!
……
咸陽市外。
一望無際的田野中,上百道身影穿梭其中,衣服摩擦草叢的窸窣聲是唯一的聲音。額頭處單兵夜視儀散發著幽綠色光芒匯聚出一番詭異的景象。
最前方一道人影爬上一處較高的田埂,左手握拳舉過頭頂,所有人都瞬間停下,井然有序。這是一支全副武裝,裝備精良的戰鬥小隊。
一道兩人高的黑洞宛如門戶般立在田間,腐蝕了周圍一大片田地,黑暗之意緩緩流淌,在不斷擴大門戶。
「發現空間裂縫,疑似有怪物已降臨,請求指令。」
「嘶…嘶…」
耳麥中滿是電流聲,似有外物在干擾。
「查…明…」
最前方的隊長稍稍沉默,準備下達命令之時。
四周無數雙血紅的雙眼如同鬼火般亮起,向這支小隊發起進攻。
紅對綠。
在耳麥的另一邊,一處滿是軍人的指揮室中,所有人聽著斷斷續續凄慘的聲音,面色悲慟。
「報…子彈無法…造成傷害…」
「敵…非人…啊…」
電台旁負責對講的幾名軍人站起身,雙拳緊攥,雙目通紅。
「一隊…陣亡…」
「二隊陣亡…」
「派出的小隊無一生還……」
「啪!」
坐在指揮位置的中年人站起身,國字臉上滿是憤怒。
「你他娘的不是說要半年後才會來臨嗎!這是為什麼?你告訴我!」
所有人都看向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角落處,坐著一個手拿拂塵,身著道服的中年道士。
道士站起身走向門口。
「貧道去詢問之後,會給你一個答案。」
「去他娘的。」
國字臉中年拳頭狠狠砸在桌上轉身離去,桌上留下一個拳印,入木三分。
……
上界,一處巨大的學宮。
學宮角落有一處不起眼的茅草屋前,一個老先生正在打理花圃。
白頭髮白鬍須,略顯佝僂的背影。
一個二十五六的白衣男子靜靜的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老先生拿著花灑灌溉花圃的手停頓了一下。
「子言,去吧。」
「等你小師弟處理完下界之事,帶他回來此處吧。」
「有幾句話待到時機合適你自會知曉。」
「是,老師。」
「唉,你個木頭,下去后多跟你小師弟學學。」
白衣男子臉上泛起一抹苦笑,消失在原地。
老先生放下花灑,坐在竹椅上。
「終歸還是老嘍…」
不過,換個天還是沒問題的。
風雲變幻,雲朵匯聚成一張人臉看著竹椅上躺著的老年人。
「傷還沒好就敢出來,就不怕我拚死換了你?」
老人細語呢喃,說給自己,又說給天地聽。
長袖一揮。
雲捲風殘。
天空清明,萬里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