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四節點城
生活在第四節點城的人，有從其他節點城甚至第一特區工作的務工人員，還有一些來歷不明的拾荒者。
混亂是未規劃區的常態。地如其名，除了「未規劃」以外，沒有合適的名字能夠形容這裡。這裡的人可能沒有姓名，沒有戶籍，不屬於任何一個管轄區，只為食物、飲用水和金錢賣命。
秦悟從這裡出生、長大，自然不會像吉良克己那樣，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地方存在，又為什麼會有人允許這裡的犯罪肆虐。
就像抬頭看著中央城一樣，人們不會看到那些包容黑暗和亡徒的存在。
黑霧降臨之後，這裡處處都像是一座墳墓。
災厄，崩壞。
秦悟默默為吉良解釋，「這裡也不完全是不法之地，只能算是灰色地帶。灰色地帶的規則，反而比城區里更加嚴苛和殘酷。」
「一個能靠懸賞買賣人命的地方，也能叫有規則約束？」吉良克己看著城門口一處懸賞告示牌，上面大大小小的告示已經堆得滿滿當當，很久沒人清理過了。
秦悟很熟悉這些東西，第四節點城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掠奪資源和獵殺懸賞令，所以每一處城門外都會有一個專門貼重要告示和懸賞令的鐵板，以供獵手們查看。
「你不是熟這一行嗎，問你個問題。」吉良克己思忖了半晌，問道：「我會被懸賞多少錢？」
「我不接殺人的單子。」秦悟略微沉思，「但以您的實力，少說也有幾千幣，附加各種物資......您有仇人？」
吉良推了推眼鏡，「沒有。不過如果創造不了這些價值，我不如去死。」
「......」
秦悟條件反射地心動了一下。
依吉良教官的性子，工作不順利的話，說不定真能辦出「我殺我自己」的事。
到時候勸兩句，或者幫一手，也不是不行。
咚——
咚——
遠處傳來鐘樓渾厚而隆重的鐘聲，總共六下。這是下午的停工鐘聲，只要六點鐘一到，大小工廠和非必須的工作崗位都要停止工作，放員工吃晚飯、回家休息。
二人沒有絲毫耽擱，直接從向那座不起眼的零部件加工廠走去。
童映微大致測算了一下距離，在通訊里說道：「17號，科長，你們所處的位置距離正門不遠，但我建議你們從西邊繞行，到工廠後門看看。」
吉良問道：「具體多遠？」
說罷，他的手環上彈出一張地形圖，上面用紅線粗略標記了一條路線。
「徒步過去的話，大約需要二十分鐘。」童映微答道。
「太慢了，還是跟我走吧。」秦悟粗略掃了掃前面，走向旁邊的岔路。
二人很快便來到了城外一片陰森森的區域，這裡到處都是廢棄的廠房，狹窄的貨運通道，路燈雖然每隔幾米就有一個，但大多都不亮了，偶爾有幾個閃著光的燈泡，裡面全是昆蟲屍體和積灰。
這裡地勢低洼，下水道口堵著大灘的油泥，連老鼠都是黑乎乎的。
遠遠的，可以看到有林立的廠房之中仍有一處亮著燈，黃光射到二人臉上尤為刺眼。
「就是那兒。」秦悟指了指那片亮燈的房區，「這片區域我熟。」
轉瞬，少年向前小跑了一段路程，掀開一個長約半米的井蓋，嗅了嗅氣味便跳了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井蓋下傳來高昂的聲音：「教官，下來吧！」
吉良克己有些猶豫，但還是跟著他爬下生鏽的扶梯，進入到惡臭的下水道里。
眼前的秦悟已經順著油膩膩的牆體走出去十幾米距離，然後雙腳在牆上猛地一蹬，直接抓著一截鐵鏈向上攀爬而去。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二人勉強靠手環屏幕的微光照亮，稍微離遠一點，就互相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地方？」
吉良有些不適應地下水道錯綜複雜的結構，深一腳淺一腳的，已經絆了好幾跤。
「我之前住這兒。」秦悟戳亮屏幕，照了照他左手邊的地方，「看見那塊窗戶了嗎？那是我之前的家......呼，這截鐵鏈，還是我之前栓在這兒的，爬上去，就到了！」
秦悟說話時有些吃力，渾身的力氣都用來向上攀躥。
但吉良克己還愣在原地，看著那扇所謂的「窗戶」。
不過是兩塊巴掌大小的玻璃板......
鐵鏈噌楞噌楞的響動，秦悟已經躍上了牆，伸手將吉良也拉了上來。
二人蹲在一個平面上，正前方，已經能看到煤油燈的光亮了。
「17號，你正前方的位置，是一條通往中央城的運輸通道。」童映微在通訊里解釋道：「檢測沒有發現人類痕迹，可以放心前進。」
「謝謝。」秦悟將麥克風拉遠了一點，繼續說道：「這處地下運輸通道只有深夜才會運轉，白天很少能聽到動靜。尤其是這個時候，鐘聲剛響，查得很嚴，溜過去絕對不會被發現。」
吉良略帶震驚的表情從微光中浮現。
這次他終於相信，17號中間人之前住在這裡了。
噠，噠，噠。
悶悶的腳步聲穿過地表與管道的狹窄縫隙，在一片安靜的空間里傳開，迴響。
一邊在心中計算著距離，一邊憑感覺一步步丈量，秦悟輕手輕腳地摸了過去。
然後，鏗。
抬手一推。
地道口被掀開，新鮮空氣瞬間湧入。
吉良將信將疑地爬了出去，這才發現，他們的位置，正好位於工廠的西側。
這裡離亮著燈的廠房不足二十米，不遠處，還有兩個工人背對著他們，在一片機器的轟鳴聲中抽煙。
就在他們面前，有一塊破洞的鐵絲網。
「我之前......來這兒偷過山芋餅。」秦悟老老實實交代，「只偷過一次，沒還。」
氣氛有點尷尬了，吉良克己緩緩轉過頭，帶著一絲無奈。
這孩子，還真是實誠。
也在這時候，秦悟只匆忙解釋了一句，便蜷下身子鑽了進去，一溜小跑，在工廠後窗下停住，蹲下。
「17號，感受到污染源了嗎？」
「暫時沒有。」秦悟朝吉良克己打了個手勢，然後又朝窗戶里看了一眼，示意他連接黑霧探測器。
循著他的目光，吉良向裡面看去，便看到了一片忙碌的景象。
然後，他再連接上探測器，經歷短暫的酥麻感之後，突然間感覺後背一涼。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探測器的傘骨雷達開始拼了命地旋轉。
嘈雜的機器轟鳴聲里，秦悟依稀能看懂吉良的口型和手勢。
「裡面，有二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