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你僭越了
綠水學姐接近三魅,但似乎又不敢靠的太近。她獃獃看著三魅,心中思緒萬千,卻不知如何表達。她也認出這就是曾經阮夷身邊那個不起眼的阮魅,這個她追隨的目標,原來在相當一段時間裡和自己就在一家學院。
三魅卻不像綠水學姐那麼拘謹,對欲言又止的綠水學姐微笑:「好久不見。」
聽到三魅主動搭話,綠水學姐彷彿多了幾分勇氣,開口道:「我一直在追逐你,希望能再見你一面。」
「那你現在如願了。」三魅說。
「還沒有。」綠水學姐說,「我還沒有成為法神,抵達九級。我的女神,我能否拜託你一件事?」
「幫你成神嗎?」三魅微笑。
綠水學姐咬咬牙:「您能否復活白戍城。」
這話一處,遠處的阮夷也面帶希望地看著三魅。
「她不會復活白戍城的。」答話的,卻是赤帝。
「白戍城用他的死拖住了我,並且換取了重要的情報,還得到了他想要的戰鬥。他用他的死亡換取了那些價值,並且完成了自我實現。那是『偉大的犧牲』。復活會有損他那偉大的犧牲,所以他不會復活的——儘管我們面前這位神明動動手指就可以做到。」赤帝摩娑著尊爵,露出譏諷的表情,「看到了嗎,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神明。為了自我感動,為了享受悲劇,他們可以犧牲任何人。現在你們能理解我了吧。」
三魅這次沒有再把赤帝揍飛,只是沉默著。綠水學姐將目光投到她身上,卻依然只看到沉默。綠水學姐的臉色變得蒼白。
「她也不想的。」阮夷忍不住開口。
在場人數不多,夠資格說話的更不多。阮夷這麼一開口,立刻把注意力奪過去。白天機扶額,似乎為阮夷得到如此多關注而感到不安。
綠水學姐也在看著阮夷,那居然是求助一樣的神情。阮夷認得那神情,他從沒想過綠水學姐會有類似的情緒——走投無路,只能接受悲慘命運后,試圖尋找一個安慰的理由。
阮夷壓下不忍,盯住綠水學姐:「學姐,你還記得分形嗎。」
「分形……」綠水學姐愣住,她當然知道。她的莊園中,極多的植物都擁有分形的現象,那種部分與總體完全相同,不斷演進的現象。這在陣法學中也是一個重要概念。
「那就是她不能復活的原因。」阮夷咬著嘴唇,「人與神,並沒有什麼兩樣。」
「能做卻不做,就已經不是人了。」赤帝在遠處,似乎是在反駁。但不了解其中真意的旁觀者們,已經有點聽不懂他們的交談。
「呵……呵呵呵……」最先打斷他們的卻是三魅,她笑起來,疲倦地撐起額頭,長發散亂在指尖,「什麼玩意兒,這種彷彿『我比你更懂她』的氛圍——」
三魅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吐出。她擺正肩頭,重新站的挺直,環視一周,彷彿情感已經被抽離。
她說:「累了,毀滅吧。」
這話說出口,在場……不,方星所有還存在意識的生靈都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彷彿是一直生活在水中而不自知的魚兒,突然開始脫水——第一次感受到某種必須的缺失。所有的生靈,甚至可能是所有的存在,都自我感知到一種抽離感。
阮夷也能清晰感覺到,一種組成自身存在的東西,在被抽離,匯聚成長河,沒入三魅的身體。阮夷研究過靈魂這種方星最緻密的物質,但現在這種存在不是物質,也不是靈魂,那是更為本質更為玄妙的東西。
三魅就普通的站在那裡,沒有動作,沒有瘋狂的吶喊,也沒有招式。但此時所有人腦海中都突然明悟了這樣一件事——眼前這個女人模樣的東西,就是死亡本身。
阮夷甚至產生了這樣的預見:所有人都在被平均的抽離這種內在,這期間人們甚至都不會出現任何問題,而在到達臨界后,萬物就會像一個泡泡,啵的一下破滅。
阮夷直勾勾看著三魅,張張嘴,卻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白天機是少有沒有變了臉色的,他在一旁悠然道:「諸神黃昏的神話,萬丈魔劍帶給諸神以滅亡。但其實那並不是一切的終點。火焰與火山,既帶來毀滅,也蘊含希望。火焰並沒有覆滅所有的生靈,依然有神明、有生靈存活下來,迎來充滿希望的明天——本該如此。但這個本應發展成輪迴的充滿希望的故事,卻迎來了一位真正的至高者,一位至尊的存在。那位至高者終結了希望,帶來了真正意義上的黃昏。而那位至尊的存在,在遙遠的過去,其權柄為雨神。
「明白了吧,那才是真正的終結。歸墟、奇點、梵天一夢、諸神黃昏……無論稱呼何種改變,都是一個意思。」
突然抽離感消失了,三魅有了動作。她抬起頭,看向赤帝。伴隨這個動作,抽離的感覺停止了。
「你是我第一個主角,看在這情分上,我親自送你。」三魅開口。
「我的榮幸。」赤帝說,之前怒吼要抵抗神明的他,此時似乎沒有半點抵抗的意思。
三魅的掌心滲出點點血墨,匯聚成濃稠的黑色液體。那黑色液體從掌心滴落,半空中徹底凝固,變成一桿柄有刀柄大小的毛筆。緊接著筆毫也開始滲出漆黑濃墨,同樣在半空中凝結,形成一把纖細的漆黑無鍔長刀。那刀極黑,光線被皆盡吞沒,連刀鋒都看不到。
「這是什麼,生死簿嗎?」赤帝詢問,對即將到來的死亡諢不在意。
「刀兵、筆桿、生死簿……無非都是一樣的東西——都可以用來殺人。」三魅握住那筆桿刀柄,「你確實該感到榮幸,這可是我的主武器,真正的神器。跟你們手裡那些半吊子的只和神力沾點邊的所謂神器不同,這可是貨真價實,神明們精心打造,專門用來搏殺的武器,用來殺戮平等的存在。」
「那正是我追求的。」赤帝攤開雙手,將身體暴露給三魅。
「再見。」三魅說。
「希望還能再見吧。」赤帝笑。
三魅抬起了刀,橫斬而出。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明悟到,那把刀斬出后帶來的結果,那是直接與結果綁定的強力聯繫:刀出,人死,無人能阻攔。
三魅和赤帝距離有百米,那刀於是也拉長了百米。烏光橫拉百米,貼近赤帝的脖子。
這一刀,既快又慢。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捕捉它的軌跡,看到它路徑上帶來的一連串寂滅。可也無人能阻止,赤帝的手下試圖用身體攔截,卻發現身體凝滯,如同時間停止。彷彿他們只有思維和視力被加速,讓他們可以充分體驗到這一既快又慢,既質樸也華麗的死亡。也讓他們更充分體會到自己的無力——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死神的一刀。
「『時間會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飾,
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
會吃掉稀世之珍:天生麗質,
什麼都逃不過他那橫掃的鐮刀。』」
只有白天機還在不受影響,吟詠著詩句。他咧嘴一笑:「可惜,不朽的存在可以。」
凝固的時間過去了,人們驚訝的發現赤帝的人頭並沒有落地。
那比蟬翼更薄的刀刃停在了赤帝的脖子前,這條無往不利的死線被一個點擋住了。赤帝的脖子前,憑空出現的一截槍尖抵住了刀刃,刀刃再無法前進哪怕一絲一毫。
刀刃震顫了一下,帶動那截槍尖跟著顫抖。宛如裂帛,沿著槍尖的空間撕開,露出一桿雕刻龍紋的長槍。空間繼續開裂,握住槍尾的人從另一片時空中走出來,時空的另一邊似乎是一個純白的房間。
來人藏青長發肆意飄舞,漆黑裙甲,身材傲岸。外貌身形,與一般人類美女無二,只是眼眸豎瞳,以及眼角兩邊延伸出的,那滲出絲絲熾金光芒勾勒而出的鱗片形狀,展現著她不同於人類的特點。
閃電劃過她身後的灰霧層,與那熾金光芒連在一起,映照著她冷冽嚴肅的眼神:
「你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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