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宿命
「原來李沐雲沒有忘記我,他終於和夏風鈴在一起了...」
張曉東在家高興的手舞足蹈,母親正在廚房裡做飯,陽光頭昏窗戶照射在桌面上,一切彷彿都變得溫馨起來,這是張曉東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這麼高興。
「曉東啊,去把手洗一下準備吃飯了哈,今天媽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燒雞。」
媽媽在廚房說道,燒雞的香味從廚房裡飄了出來,不斷的衝擊著張曉東的鼻腔。張曉東的母親隔三差五的就會讓張曉東來自己家裡吃飯,並做一桌子佳肴來款待他,用以彌補曾經和他父親分居后給張曉東帶來的痛苦。但張曉東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如果再不和他的父親分開,張曉東將永遠無法徹底的從深淵中掙脫出來。
「曉東啊,你想和媽媽住在一起嗎?」
母親的聲音很輕柔,卻又帶著一絲苦楚,她不知道張曉東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但張曉東只是一個勁高興地吃著燒雞,沒有做出回答。母親以為張曉東沒有聽到,於是準備在重複一遍,正當他打算開口的時候,張曉東說話了:
「不想...媽媽最壞了。」
這話讓張曉東的母親瞬間怔住了,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刺進了她的心臟,她這麼久以來的努力都在這一瞬間化為了烏有,她的憤怒和疑惑湧上心頭。
「你為什麼想和媽媽一起住?曉東,只要你的一句話,你就可以從他那裡解脫,你不願意嗎?」
張曉東的母親心急如焚,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看到自己的兒子已經變成了這樣還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她也心灰意冷了。
張曉東沒有回復她,臉上時不時浮現出笑容,又在一瞬間消失,不斷重複著,他的回答或許是他正常時的回答,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後來的一個月里,張曉東因為病情加重導致成績急劇下滑,已經不適合繼續在學校里生活了,於是校方聯繫了張曉東的母親進行勸導,讓張曉東的母親送他入院治療,並要求她簽了一張免責協議書。張曉東的母親工資很低,但為了給張曉東湊一筆醫療費不得已拿出了自己的存款,可還是差幾萬,迫於無奈她只能找親戚朋友借錢來湊個數。
張曉東的父親因為包工頭長期的壓榨和拖欠工資,和其他幾個工友一起選擇了辭職,還把張曉東扔給了張曉東的母親。他從這以後酗酒也比以前更加的厲害,一有機會就出去和那幾個工友一起喝酒,有的時候甚至白天都出去。家裡沒有張曉東來收拾亂的就像是垃圾場一般,可很快這種日子就到頭了,因為沒有錢來交房租,張曉東的父親被趕出了院子,回了自己老家種田,但酗酒的毛病仍舊沒改。
「大剛子,大剛子!在不在家?你媳婦今天過來了你不去看看?」
一陣敲門聲混著叫喊聲,把張曉東的父親從睡夢鬧醒了過來,他揉了揉已經腫脹的雙眼,穿上拖鞋后打開了門。
「大剛子,你在家啊?咳咳,你屋咋一股子糞坑味兒,怪嗆鼻的,你擱屋裡養蠱呢?」
張曉東的父親在村裡的綽號叫「大剛子」,而說話的則是他唯一一個住的比較近的鄰居。因為大剛子的破房子做的比較晚,山下能做房子的空位幾乎都已經被佔滿了,所以只能做在山腳靠上的位置。一開始準備就在山腳的中央做,但那裡曾經流過泥石流,大剛子不太放心,決定將房子做到山的左側,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安全的地方。
大剛子是村裡唯一一個把房子做在山裡的人,村裡的人都很擔心他,因為這座沒開發過的野山裡不知道會有什麼狼豺虎豹,可張曉東的父親並不聽勸,覺得他們是怕自己佔用了這山上的資源才這麼說的,於是不顧村裡人的阻攔就在一個偏僻的位置讓工人修了一棟兩層樓高的小水泥房。
「我媳婦?他來這裡幹什麼?」
大剛子抓了抓腦袋,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牆灰。
「我也不清楚,看上去好像是在挨家挨戶的借錢來著?我是看她來了好久都沒見著你,這才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家。」
鄰居說完,給大剛子遞了一根煙。
「鬼知道這婆娘又在打什麼主意,家裡的酒也喝完了,正好去買酒,瞅瞅去。」
大剛子披上掛在門后的大棉襖,和鄰居一起往雪地里一瘸一拐的走去,山中的雪不停的下著,雖然很小,但卻冷得過分,大剛子和鄰居沒走幾步就開始又是搓手又是跺腳的,連口中的煙沒吸幾口就被寒風給吹滅了。
「他奶奶的,這煙留著等會出了山再抽吧!」
大剛子吧煙頭掐去了一小段,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倆人走到了一棵大松樹底下喘著氣,眼前也開闊起來,這棵松樹意味著已經出山了,引入眼帘的則是一條長長的小溪,小溪環繞著山,一年四季涌涌不斷,是村裡人最重要的水資源。
「大剛子啊,你說你就把房子整我家旁邊多好,這深山老林的,太難走了!」
「嚯,我覺得還好,一個人住林子里,清凈。」
「喏,你媳婦就在前面,好像還帶著娃呢!」
鄰居指了指前面一個身著單薄棉襖的女子,大剛子緊皺著眉,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胡莉麗,你跑這兒來幹什麼?你借錢做什麼?」
張曉東的母親狠狠地推開了他的手,把手上剛借到的錢塞進了自己的包里。
「你還有臉問我借錢幹什麼?你也不看看你兒子病成什麼樣了?因為成績太差學校都讓他退學養病了。你倒好,直接把他扔給我,跑到這裡過你的小日子?!」
「什麼病,什麼退學了?怎麼一到你那兒去就有病了,就退學了?他這不是好好的么?你他媽把錢給我放下!」
大剛子一把將胡莉麗的包搶了過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匝又一匝的錢從包里滑了出來。
「那是救兒子的錢啊!你還給我!」
胡莉麗緊緊地抓著大剛子的衣服,她聲音顫抖著,撕心裂肺地哭著,猶如發狂一般狠狠地抓著大剛子的臉。可終究還是力量上的懸殊,大剛子一記重拳把胡莉麗打得癱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別打了爸,別打了...」
張曉東站了出來,攔在了他父親的面前,他瘦弱的身軀讓一讓的鄰居都感到寒心。
「他媽的,真是個瘋婆娘,你不要再管我兒子了!我們走。」
大剛子拉著張曉東往超市走去。
胡莉麗趴在地上無力的哭著,隨後撿起一旁裝錢的包和散了一地的錢,還給了一旁的鄰居后望了一眼張曉東的背影,滿眼淚花的離開了。
周圍圍觀的村民在村長和居委會的協調下才讓氣氛慢慢地散去,看著遠去的大剛子和張曉東,鄰居不由得嘆了口氣,也默默地回自己家裡去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大剛子正在往自己圍的豬圈裡加著草墊,把雞一隻一隻地趕進了屋裡。張曉東神經恍惚地望著窗外,寒風吹著玻璃發出猶如鬼魂哀嚎地聲音,一切彷彿都黯淡了下來,他回想起了曾經被父親家暴的日子,腦子裡不停的響起自己的憋住的抽泣聲。
「張曉東!你過來。」
大剛子在廚房裡大喊著,而此時的張曉東眼神中已經灰暗無比,猶如一具傀儡一般往廚房裡走去。
「你媽說你得了病?真有意思,你能有啥病,就是跟她在一起才會有病,跟我在一起啥事兒都沒有,反正你也沒學上了,不如留下來幫我做點活得了。」
大剛子做完最後一盤下酒菜,從袋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放在了桌子上,準備開始吃飯,當張曉東看到酒的那一剎那,所有的痛苦的回憶全部湧進了腦中,不停的刺痛他的大腦。
「張曉東,不是我說,你太讓我失望了,嘖。」
大剛子嘬完一口酒,用手抓了把花生米扔進了口裡嚼著,張曉東對眼前的一桌子飯菜沒有任何的興趣,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在繼續生活下去了,只有當他想起李沐雲時才會有一絲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希望,他想再見他一面...哪怕是最後一面。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別在那兒給我裝聾!」
大剛子一個耳光讓張曉東醒了過來,他惡狠狠地盯著張曉東,想要重新在他的眼裡樹立自己的形象。張曉東不敢抬頭,他的願望或許再也兌現不了了。
「我現在工作也沒了,只能靠賣點兒雞蛋和村長那兒新搞的一塊大棚地種菜掙點兒錢,你既然來了就別偷懶,明天就跟我一塊兒去砍柴,不然這個冬天可不好過,聽見沒?」
大剛子臉上開始泛紅,身上也開始逐漸發熱起來,他脫下身上的毛衣扔到一邊的床上,露出了那一身肥膘。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就是張曉東被毒打的時候,他背上的傷痕雖然已經淡去,但留在他心裡的那一條條疤印始終再也無法治癒,他感覺到氣氛越來越低沉,彷彿曾經的那一切都將再次上演,棍子、皮帶,一次又一次無意義、沒有輕重的抽在自己的身上,僅僅只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發泄的慾望...終於,張曉東徹底崩潰了,他吼叫著往門外衝去,不論大剛子怎樣叫喊,他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只是頂著大雪,一個勁地往前飛奔著。
這是他第一次衝出家門,也是他第一次不顧一切的奔跑,他想要回到過去,回到曾經的爸爸媽媽身邊,回到曾經李沐雲的身邊和他猜謎...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之中,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李沐雲...李沐雲,爸爸,媽媽。是你們嗎?」
身影不斷的靠近著,幾張熟悉的面孔如夢幻般印在了他的視野里,張曉東嘴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緩緩地豎起大拇指后又緩緩伸出小拇指,隨後晃了晃手,睜大了眼睛。
「好久不見」
李沐雲第一次猜出了他的謎語,張曉東笑著,隨著這美好的記憶一同遠去,永遠的消失在了白雪之中。
他的記憶停留在此處...
他從此再也沒有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