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再說一遍?」
關司墨當時是這麼說的,但事後回想起來,又覺得還有更好的選擇。
陳青看著關司墨,很坦然地重複了一遍:「你如果非要去,咱們就算了。」
「什麼意思?」關司墨又被這句話震了一次,思維一瞬間有點跟不上趟,他怒目圓瞪,質問陳青,「你早怎麼不說要算了呢?怎麼,是我昨天晚上讓你不滿意了?還是你一開始就打的這個主意?」
關司墨急了,氣的眼睛都紅了,問他:「睡完就想走人?」
關司墨口不擇言,是真的氣到了。
實際上他不是沒想過陳青會說這句話,但那得放在幾年之後。
陳青二十六七,關司墨眼看就要四字開頭的時候,關司墨不會死拽著不讓他走。
關司墨心裡清楚,他跟陳青的年齡差距就擺在這兒,可能二三十看著不明顯,但越往後差距越大。他想了,到那時候只要陳青說一句對他倦了,他走的時候就連頭都不帶回一下。
但現在陳青生生把這句話提前了幾年,不管理由是什麼,關司墨聽著就覺得鑽心的難受。
關鍵他倆滿打滿算才在一起三天不到,關司墨一想到自己沒用上七十二小時就讓人家睡了,而且眼看要被拋棄,鼻頭的酸澀感就壓不下去。
他三十來歲,圖意什麼?
關司墨胸口有微微的起伏,眼睛卻死命瞪著陳青不挪開。
「陳青,『算了』這話不能隨便說。」關司墨掙扎許久,他多想一拍桌子吼一句——算了就算了,老子還缺你一個?
但最終還是理智佔了上風,因為關司墨知道這時候鬧一句脾氣對事情本身沒有任何幫助,同時,對他自己也沒有意義。
說白了,陳青現在未必願意看他的臉色。
關司墨壓下自己的火,手指蜷了蜷,而後目光有意識的避開陳青,說:「你先回去吧,晚上的事我再想想。」
陳青聽見這話居然也沒說講兩句好聽的,他剛才是繞過來跟關司墨說的話,現在離的近,彼此的情緒都有不同程度的放大。
陳青說:「何茂的事微信跟你說。」
關司墨說「行」,然後也沒問陳青怎麼回去,就看著他離開了辦公室。
陳青沒一會兒就發微信過來,他其實不記得何茂是誰,是中午的時候黃文帝看見何茂從辦公樓出來說了一嘴,再一想到之前關司墨做的事,陳青猜何茂應該是露了馬腳。
在何茂的視角里,黃文帝是和關司墨大吵一架后被趕出律所的,這事兒昨天就有了苗頭,何茂先是跟外人通了電話,之後按兵不動,直到今天親眼見著黃文帝離職,才終於按奈不住。
何茂出門的時候是往公交車站走的,陳青等了一會兒還沒看見關司墨出來,就主動打了個電話。
但當時陳弘光人已經坐在關司墨對面了,所以關司墨只能讓陳青去看何茂的動向。
陳青把何茂去的地址發了,看名字也是個律所,但關司墨沒聽過。
關司墨在行業內屬於半個傳奇人物,幾年前被停止執業那次不但沒讓他查無此人,反而還幫關司墨立了一波口碑。
這是能力,也是運氣,所以難免有眼紅關司墨的,這些年明裡暗裡整他的人也有不少,只不過大部分停留在動動嘴,沒搬上檯面。
但這回不一樣,關司墨把種種情況聯繫在一起,很容易聯想到是有人做局害他。
張軍是怎麼死的暫且不說,但現在分明是有人想借這個機會砸一波墨唯的招牌,對方說不定連公關都找好了,只差臨門一腳,結果關司墨把黃文帝開除了。
黃文帝一走,張軍就算是能跟「誘導自殺」帖上邊,那也礙不著墨唯的事兒了。
所以那邊的人慌了,趕緊叫了何茂過去問問情況。
關司墨琢磨著,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了。何茂具體是什麼時候被收買的他也不想知道,當務之急,還是先等警方的調查結果。
到時候張軍的死因一公布,別管是陳弘光還是拉攏何茂的人,使什麼招數也不能把這盆髒水潑到關司墨身上。
本來該是這樣。
直到關司墨搜出那個名字陌生的律所的法人代表。
關司墨看著「朱奉路」三個字,很久都沒能挪一下滑鼠。
朱奉路這個人,關司墨不能說熟,但要說陌生也不對勁兒。並非兩人本意的,朱奉路確實是出現在了關司墨最倒霉的那幾年。
關司墨到現在都記得朱奉路替他舅舅孫偉華來跟自己要錢的模樣。
說道貌岸然都是誇獎他了,朱奉路除了律師這個頭銜,只差把「小人」兩個字寫到臉上。
關司墨後來了解過,何茂當初接孫偉華的案子,要的不是案件提成,而是要求孫偉華出錢為他登一篇報道。
報道里將關亮節和關司墨貶的一文不值,通篇是在吹捧新人律師朱奉路。
朱奉路不在意報道內容如何玷污他人名聲,他只管自己,他要名,要聲名遠揚。
殊不知自己人品不行,還能力匱乏,那報道登是登了,但丁點兒的事根本引不起任何波瀾,就像一塊石子投入大海,激不起任何水花。
於是朱奉路很快就在律師這條道上走到了頭,等沒過多久關司墨開始嶄露頭角時,他已經連二線律師都算不上了。
後來這人淡出行業視野,是任何研討會都不會邀請的人,關司墨只當他又壞又蠢,跟孫偉華徹底斷了聯繫后就順帶著把他也拋之腦後了。
誰料今天能以這種方式看見他的名字。
要說這是巧合,關司墨是肯定不信的。
關司墨看了朱奉路那個律所的開業時間,比自己早了兩年,按說應該開的有模有樣,也不知道現在陰這一手的目的是什麼。
關司墨摸了一會兒手機,還是給陳青發了一句:是朱奉路的事務所。
關司墨發這句話其實挺猶豫的,因為提到朱奉路,就又得提到當年的事。
但他也不能不告訴陳青,因為陳青是他的戀人。
陳青很快回復過來,問:幫孫偉華打官司那個律師?
關司墨回:嗯。
之後打了「無奈」兩個字,看見彈出的兔子表情包,就順手發了過去。
雪白的小兔子撇著嘴,兩手一攤,耳朵邊上冒出兩個字——無奈。
陳青雖然很難想象關司墨親自做出這個動作的模樣,但光看著動起來的卡通圖片,陳青就覺得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他微信里沒下載過任何錶情包,因為平時除了陳澈根本沒人跟他用微信聊天,陳青學著輸入了幾個詞語,發現彈出來的圖片都不讓人滿意,就給陳澈發了條消息。
陳澈那邊正看劇本呢,看見陳青的微信就拿起來手機。
哥:忙嗎?
陳澈:不忙,看人物小傳呢。
陳澈:[發獃]
陳澈:[想你]
哥:表情包發給我幾個。
陳澈:?
陳澈:要什麼類型的?
哥:哄人的。
陳澈立刻靠著床頭坐直,咬著手指琢磨起來,他措了會兒辭才問:哄關律師啊?
哥:嗯。
陳澈:不要哄了吧。
哥:轉賬給你
¥2000.00
哥:快點。
陳澈破壞不成,只能撇撇嘴,一邊收了紅包,一邊獻出了自己珍貴的表情包。
陳青挑幾個存下了,但不急著發,光接著關司墨上面那句回了一條:你要怎麼辦?
關司墨感覺陳青這句回復明顯慢了,不太樂意的回了個:不知道。
關司墨又多發了一條,說:煩。
陳青比關司墨早了半分鐘意識到這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第一次通過微信聊天,就跟普通情侶一樣,關司墨跟他說發生的事,說自己的心情,還吐槽別人煩。
但陳青就不往好道上趕,他非要問一句:別煩了,晚上吃什麼?
關司墨眉毛一擰,當即就不想回了。
好好聊著天,這人非要把話往那邊扯,關司墨臉一沉,扣著手機不回復了。
實際上他原本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去見陳弘光,但跟陳青吵了一架之後,可能性就上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一方面是關司墨確實想打入純光內部,想有機會查查純光的財務報表。他想萬一陳青沒找到陳宇曦留下的證據,定不了陳弘光當年的罪,自己也好多一個把柄。
但另一方面,關司墨其實是在賭氣。
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要是去了,陳青是不是真能跟他「算了」。
一直到下班,關司墨沒回復陳青,陳青也沒再聯繫他。
關司墨最後一錘定音,還是決定去酒店看看。
他不是不知道危險,但對於關司墨來說,危險的不是酒店,而是陳弘光這個人。
陳弘光只要一天沒進監獄,陳青就一天不得安生。
所以關司墨才急。
關司墨走出公司的時候才想起來陳青沒給他留車鑰匙,他剛想打電話問問陳青在哪,陳弘光就打來了電話。
陳弘光開門見山,直接說:「不好意思關律師,打來是想確認你是否改了主意。」
陳弘光說:「要是沒有,我現在就去酒店了。」
關司墨進了電梯,隨著電梯門緩緩合上,他沒什麼表情的說了句:「我答應的事不會反悔。」
「那就好。」陳弘光說,「我派了司機過去,關律師工作一天,別開車了。」
電梯當時剛過八層,關司墨聞言立刻按下六七層的按鈕,好在電梯反應及時,在七層緩緩停下,關司墨走出電梯,腳步停在七層的走廊里,問陳弘光:「司機在哪?」
「在大堂等你。」陳弘光聲音穩重,微笑道,「你出來就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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