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關司墨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句威脅。
陳弘光的車開到了關司墨樓下，他現在連最後一次改變主意的機會都沒有了。
關司墨站在八樓的電梯前，掛了電話，之後等電梯順利下行，才敢吁了一口氣出來。
他是等電梯重新上行至高樓層才按的下行按鈕，多出來的兩分鐘等待時間讓關司墨冷靜下來，並足夠給還沒和好的男朋友打一個電話。
陳青接了，聽關司墨說現在去見陳弘光，居然沒什麼激烈的反應，只說了句：「知道了。」
關司墨皺了下眉，問：「那你……」
結果話還沒說完，陳青就掛了電話。
關司墨也是感謝陳青的這一下，讓他心裡所有忌憚消散，一瞬間全變成了憤怒。
什麼意思？
真就算了？
陳青這麼心狠？
關司墨看著重新停在自己面前開門的電梯，心想：怎麼忘了，陳青一直就是這麼狠的人。他小時候為了陳澈的命賣了自己，對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對別人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關司墨一張臉黑著，直到出了電梯看見陳弘光派來的人也沒一點好轉，那人面上挺恭敬的，叫了句關先生，然後說：「車在外面等你。」
關司墨看了眼西裝革履的人，問：「你是陳總的司機？」
對方禮貌道：「是，您可以叫我小王。」
關司墨便收回目光，沒再說話。
小王是一個人來接的關司墨，關司墨坐進車裡，看著比他自己那輛寬敞不少的後排座位，幾乎覺得自己是瘋了。
他看見小王帶上白色的手套，又聽見對方用溫和的聲音提醒自己後座有飲品可以飲用，腦子忽然嗡的一聲響——
我這是在幹什麼？
關司墨木訥的問自己。
他目光落在前面那隻車掛上，記得廣唯祿跟他說過，這是陳弘光去拍賣會上買下來的，三十多萬的開光符，跟關司墨一輛車的價格差不多。
而他身下坐的這輛車就更不用說了，差不多等於關司墨的全部身家。
關司墨指肚兒劃過真皮座椅，感受著不同於自己車座的觸感，眼前好似浮現出一片腥紅的畫面。
彷彿這一片一片的皮不是動物身上的，而是陳弘光從活人身上生生扒下來的。
關司墨是不知道陳弘光到底有多少錢，但他可以肯定，不管陳弘光有多少，都是踩著別人的屍體換來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關司墨現在要去他的酒店，上他的床。
關司墨心臟漏跳一拍，臉頰毫無血色。
所以陳青不生氣才怪。
「停車。」關司墨忽然抬眼，對小王說。
小王當然沒有照做，他禮貌的笑笑，說：「這裡不方便停車，關先生有什麼需求可以跟我說。」
關司墨無聲的勾了下唇，不屑道：「什麼地方方便停車，把我放下。」
小王目光頓了頓，語言卻依然得體，道：「您有什麼事嗎？」
「我不去了。」關司墨說，「麻煩你轉告陳總。」
小王面露難色，雖然關司墨知道這抹難色是裝的，但他還是聽進了小王的下句話。
「不好意思關先生，我得到的指令是接您去酒店，如果中途改變主意的話，可能需要經過陳總的同意。」
關司墨說：「那就給他打電話。」
小王沒否認關司墨這個提議，只是他沒想到關司墨會直接探身來拿他的手機。
「關先生！」
「借用一下，我在等電話，不方便用自己的手機。」關司墨說完，取回小王的手機，問，「密碼？」
小王笑容僵了僵，還是報給關司墨聽了。
小王手機撥出去的第一個電話無人接聽，小王看見關司墨準備重播，就說了句：「我沒權利直接給陳總打電話，陳總不會接的。」
「是么。」關司墨說完就又播了一遍號碼過去。
小王打臉打的快，這次忙音沒響兩聲，陳弘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怎麼？」
關司墨說：「陳總，是我。抱歉，我今晚恐怕不能赴約了，方便讓司機停一下車嗎？」
陳弘光的回答明顯比平時慢了兩秒，不過他聲音還算平和，問關司墨：「關律師有什麼事？不急的話還是先來酒店吧。」
「很急。」關司墨還保持著一點不想跟陳弘光撕破臉的私心，又一次致歉說，「不好意思。」
陳弘光終於有了點變化，他聲音依然平靜，但莫名透著冷意，說：「我不久前才跟關律師確認過行程。」
關司墨道：「是，我那時……」
「關律師當時說答應的事不會反悔。」陳弘光打斷他，說，「我沒記錯吧？」
陳弘光自己問完，卻不等關司墨出聲，又繼續說：「大概是我對關律師格外有好感，讓關律師產生了誤解，這樣吧，關律師再考慮考慮，如果到了酒店樓下還不想上樓，這事就算了。」
陳弘光停頓兩秒，又說：「小王在你旁邊么，手機給他吧。」
關司墨手機還回去，聽見小王說了幾次「好的陳總」，之後掛了電話，說：「不好意思關先生，您如果想下車，可以在酒店樓下離開。」
關司墨倒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假，他想陳弘光也不至於光天化日把他拖進酒店，這句話的意思，更多傾向於一句最後通牒。
直到下車之前，關司墨得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
今天如果不去見陳弘光，無疑是向他正式宣戰。
但如果去了……
關司墨眉心緊蹙，在心裡罵了一句自己，沒有這種如果。
他想明白了，這事兒陳青不願意讓他做，做了會惹陳青生氣，那他就不做了。
什麼隱患，威脅，證據，那些都是其次的。
關司墨忽然意識到，陳青在他心裡的地位已經高於任何情感，包括他維持多年的假面，和一張從來不與人撕破臉的面具。
就是宣戰了又怎麼樣？
就是輸了，就是被吊銷律師執照，就是被陳弘光打壓的在業內混不下去，那又怎麼樣？
不是還有陳青么。
關司墨想到這兒，臉上忽然掛起一個不合時宜的笑容，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給陳青發了個微信。
關司墨：我不去了。
關司墨這會兒也不在乎陳青回她的速度是不是慢了，就打著自己要說的話，中間穿插各種表情包，都是他沒用過的。
關司墨：你在哪呢？
關司墨：回我家還是陳澈那兒？
關司墨：想你了，消消氣。
關司墨：[認錯]
關司墨：真錯了。
關司墨：青哥行行好，回我一句？
關司墨：行行行，今天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對，你該生氣。
關司墨：但你那句「算了」也過分了吧？
關司墨：你隨口一句算了，我得怎麼XXXXXXXXXXX……
吱嘎——
伴隨突然起來的剎車聲，關司墨身體前傾，大拇指按在接下來要打的字母上，頭重重的撞到了副駕的椅背。
……我操？
什麼意思？這也是陳弘光的手段？
關司墨彎腰撿起手機，剛想問小王一句怎麼了，就看見擋風玻璃前突兀的橫下一輛車。
那車明顯是超車過來的，小王來不及躲，只能踩了剎車。
關司墨心裡疑惑，正準備給陳青打個電話，就見他發了半天微信的對象從前面那輛橫著的車上走了下來。
關司墨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是陳青早上送自己上班的車。
「哎！」關司墨看見陳青，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抬手就要開門，結果車門早被小王鎖上，關司墨一時還找不到方法下車。
那是條沒什麼車的小路，道路兩邊忽明忽暗的路燈把陳青的臉色照的格外可怕，陳青走到小王那面，目光逼視著他，說：「開門。」
關司墨心道：還好還好，知道是他鎖了門就好，可不是我不想下車……
「關先生，您坐穩了。」結果小王不但絲毫沒有要開門的意思，兩隻手還重新搭上了方向盤，他剛才急剎車，人也磕的不輕，小王把著方向盤轉了兩下手腕，眼看就要踩下油門，關司墨立刻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從後面撲向他。
「你幹什麼！？」
這個距離，如果加速開車出去，肯定會傷到陳青。
小王被關司墨拉著手臂，不安道：「您坐好吧，陳總說了，您想下車，只能在酒店外面。」
「去你媽的吧，他跟我有什麼關……」
砰——
兩人還在爭執，聽見聲音皆是一怔。
關司墨尋聲看過去，正好看見陳青手裡一個黑漆漆的方形物體砸在車窗上。
小王急著啟動車子，但關司墨纏著他，他始終夠不著方向盤，結果就糾纏的這三五秒，陳青最後一拳砸在已經有了裂紋的車窗上，直接把駕駛位那邊的車窗砸碎了。
關司墨：「……」
有了關司墨對小王的控制，陳青很容易伸手進來打開了車門鎖，關司墨看見了，趕緊鬆開手從另一邊下了車。
關司墨走到陳青身邊時，小王終於能摸到自己的方向盤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兩人的對手，就從碎裂的車窗扔了句話出來：「關先生，你會後悔的。」
陳青破窗只是為了讓關司墨下車，他也沒有要打人的意思，被關司墨拉開一步后，就讓小王的車先離開了。
關司墨看了眼陳青的手，問：「沒事兒吧？」
陳青手掌往後背了一下，關司墨看見了，說：「別藏了，我看見了，又是陳澈讓你帶的？」
陳青剛才砸窗戶的那個黑色物體，分明是手槍的套筒座。
關司墨以為他是又把打火機拿了出來，結果就見陳青面色繃緊，攥著手槍的手臂往遠離關司墨的方向一指，然後「砰」的一聲——槍聲劃破小路上方寂靜的夜空。
關司墨僵在了原地。
「關司墨。」陳青收回槍口散著小股煙跡的手槍，說，「你再敢上別人的車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