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雲突變

村裡的人們，是厭煩極了這種刻薄的環境的：抬頭見烈日，低頭是黃土。要不是還有幾棵倔強地勾勒著村野的生息的樹，他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不是嗎？看看靠樹榦坐著的那位禿頂老頭的一身油熏熏的臭汗，襯衫都被浸透了，粘在了肉上，半天沒扒下來。還有那幾位莽漢，衣服被汗液濕透后，很快又被太陽烤乾了，硬邦邦的，穿在身上不舒服，就索性脫下來，光著膀子還罵熱。

人們走的走，散的散，只有那邊樹蔭子底下，癱坐著幾位張興五，手指著天空，嘰里咕嚕議論著什麼。

麥場上的氣氛，被拖拉機的轟鳴聲攪亂了，如影子般搖曳著，轟轟烈烈，戚戚擾擾，混著濃烈的酷暑的味道，空添了不少耐人尋味的憂煩和倉促。

西北上空又翻起雲了，層層疊疊的，摞成一大堆，黑沉沉直朝頭頂逼壓過來。

小興爹一下子就傻了眼了，腳下不能自控地打了個趔趄，差點沒一頭栽下場邊。

天氣正熱，麥子碾起來快，一碾磙帶過，麥粒兒劈啪跳躍著往出蹦。

不多一時，第二輪碾完了。人們吵嚷著，又開始翻場。拾著拾著就跑到樹下歇陰涼。

第三輪開碾時，西北上空的濁雲，打起了卷，漸次往開來擴散。雖然已遮蓋了少半邊天，卻沒先前那樣厚實、那樣濃密了，黑中帶著些許青藍。

不止是小興爹，這裡的其他人，也擔心起老天的神出鬼沒來。但是，誰也說不上是否馬上會有一場暴雨，就連觀天象一觀一個準的老頭，也是滿心憂慮。

隱約聽到一聲雷響。那聲音，悶悶的，有些像開山炸石頭的聲音。

小興爹等一伙人似乎同時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沿大腿根擰了一把，全身劇烈抽動了一下。剎拉間，人們一個個變成了啞巴，誰也不說一句話，只高高將頭仰起。

大家暗自驚訝：這狗屎天氣，早上還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地浮起一層難定的慌亂和憂鬱。尤其是小興爹，那困頓的神情，那心有餘悸的惶恐，那被生活宰割得支離破碎的心，赤裸裸地暴露出，這許多年以來，在他的貧困的生命中凸顯著的一絲疼。

「響雷了，響雷了……」

「或許是我聽錯了，多麼熱火的太陽啊……」小興爹的思維有些混亂。

雷聲陣陣，聲音漸變漸大。烏雲強頂著烈日，眼看就要遮住太陽了。

「你看看這天氣，把人都能給害死……」女人感慨地說。

突然起風了，絲絲悠悠的，柔若細水，輕淌在人們的額頭，把人們雞窩似的亂髮，一簇簇高高掀起，很久沒有過了的舒爽和快感。太陽緊貼著雲層，被雲的舌頭捲住了，避讓不過，只好暫收光耀，將臉一沉，大地便立刻蕭條起來，在昏暗中顫粟。

驟然一道閃電，和著悶雷，龍騰虎嘯般從雲層中噴射而出，劃下一道彎彎曲曲的裸亮的光，映得麥場上的幾位老人額頭上的皺紋猶如刀刻。

這光亮，妖媚得透徹，銀蛇般的完美姿態。可是，那道道電光，在小興爹的眼裡，咋就那麼像刀子、像劍刃，鋒利且尖刻，通體沾滿血腥，紅艷艷的，使勁屠戮著他蒼老的肉體，颳得他的脊梁骨都「咯吧」作響。

「在大雨來臨之前，一定能將場收拾完！」

他雙手緊握木叉，像一隻猛虎，沒待拖拉機停穩，就「呼哧呼哧」滿場颳起麥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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