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驕 第二十七章:戰爭的腳步(3)

第三卷:一代天驕 第二十七章:戰爭的腳步(3)

「這是葉俊,字仲英,臨真人,致果校尉,現在在我的中軍檢校兵要司員外郎。」李文革指著那個方才在木圖前侃侃而言的年輕人向趙匡胤介紹道。

「見過葉致果!」趙匡胤客客氣氣朝著葉俊抱拳躬身,他自己職任東西班行首,七品武職,葉俊軍階致果校尉,也是七品武職,按道理說是平級,但是趙匡胤任職京畿禁軍,更是皇帝的身邊親近武官,若是平日出京,即便見了地方州郡的刺史知事也只敘平禮,只在節度使面前行參禮,身份地位與葉俊這等地方邊郡的七品武官自然不可容日而語,此時平禮相敘,全然是看在李文革的面子上折節相交。

趙匡胤明白,儘管這個「檢校兵要司員外郎」的名號自己聞所未聞,但能得李文革看重,在這一屋子八路軍軍方重將面前指畫木圖解說兵要,這個葉致果自然不是等閑之輩,其職務階級或許還不足道,但其所司必然是事關八路軍軍鎮核心的機要事務。

葉俊還了禮,臉上神色卻淡淡的,他做八路軍軍統頭子已經有半年時間,早已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沉靜心性。此時的趙匡胤畢竟還是個小小七品武職,葉俊不是穿越者,自然想不到眼前是未來的宋太祖在給自己見禮。

本來今日軍事會議是木圖推演,主角應該是已經正式被任命為運籌司郎中的秦浩然,然而對於河東的兵要布防情況,李文革和秦浩然一致要他這個小小的致果校尉來說明,當然這並不等於說他就是今日會議的主角,坐在節堂內的大將們也沒有人這麼認為,儘管主講的是他,折御卿等人說話解釋的對象卻還是秦浩然,儼然秦浩然這個運籌司郎中才是中軍都虞侯司沈宸之下的第一人,儘管從職責從屬上運籌司和兵要司屬於並立的兩大機構,嚴格來說秦浩然並不是兵要司的直屬長官。

軍隊內部再怎麼改革,也還.是講求資歷和戰功的。同樣掌管一個二級司,秦浩然就可以以游擊將軍的從五品軍銜直接擔任運籌司郎中,而葉俊就只能以致果校尉的正七品軍銜檢校員外郎,作為新晉軍官,儘管他在六韜館學完了整整一年的軍事課程,論及專業素養比之節堂內的將軍們恐怕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奢望能夠與從前營時代就開始追隨李文革的秦浩然並肩而立。

「我們在推演河東劉氏的動向,元.朗有興趣否?」李文革隻字沒提趙匡胤的使命,介紹完了屋子裡的人之後便微笑著問這位欽命使臣。

趙匡胤好奇之心大起,雖然身.負重任,但眼見不是說話的時候,李文革既然不著急開口,他也就客隨主便了,當即拱了拱手:「太尉不嫌咱粗鄙,匡胤敢不從命?」

「痛快——」李文革贊了一聲,魏遜等人看向趙匡胤的目.光也頓時不一樣了起來。

乾脆利索,不扭捏造作,武將畢竟是武將,沒有京師.文官身上的那種矜持壞習氣。

李文革轉過身,給趙匡胤拉過一把椅子,趙匡胤.毫不謙讓,謝過之後一屁股坐了下來,正好坐在了折御卿的身邊。

他看得清楚,在.葉俊身後,同樣空著一個座位;也就是說,今日與會的這些人,並不敘上下之禮,人人都有座位;既然李文革軍中規矩如此,自己自然只有入鄉隨俗了,否則過分禮讓,頓時便要讓這些丘八出身的大將們鄙夷了。

李文革沖著葉俊揚了揚下巴:「你接著說!」

葉俊點了點頭,他回到木圖邊,開口道:「目前漢軍各部均在我司監視之中,其兵馬調動糧秣轉運對我全然無秘密可言,藉助大河水路,諸部若有異動,則最快五日,最遲十日,我軍便能夠得到消息。方才已經說過,諸部之中只有張元徽部乃是精兵,因此只要漢軍有意南下,必然要調動這支兵,或者要為其部增兵,因此我們在團柏一帶部署了六組人,為重中之重,其動向訊息每日一報,至昨夜戌時,信報依然是『平安』!也就是說本月初二那天團柏駐軍並無異動。」

李文革看著木圖,沉吟著沒有說話,折御卿則拍了拍手:「太原方面前年圖謀晉州,在王秀峰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北面的岢嵐軍又被阿爹收拾了個七零八落,總共只有那麼一點地盤,三四萬戶人丁,此刻傷口能舔好了就不錯了,還敢自己出頭討打?我是不信的……」

趙匡胤看著站在木圖前沉思的李文革,心中一陣波濤洶湧,老皇新喪,這位西北節鎮在舉哀的同時眼睛居然緊緊盯著北漢的劉家,這究竟是大忠還是大奸?

李文革卻並不理會趙匡胤的心思,折御卿的意見代表著軍方大多數的看法,北漢那麼點地盤,軍隊屈指可數,背靠契丹苟延殘喘而已,能夠守住這一畝三分地就算劉知遠顯聖了,哪裡還有力量主動出擊騷擾中原?李文革有些失望,如果沈宸此刻在就好了,自己麾下能打的將軍不少,但有戰略眼光的而且身為大將仍舊能夠積極進取學習新鮮的軍事思想軍事技能的卻只有這麼一個,可惜現在靈州方面的戰事還沒有完結,他還不能抽調回來。

他沖著葉俊點點頭,葉俊放下木棍,坐了回去,李文革目光轉向秦浩然,秦浩然站起身,來到木圖前拿起木棍,指著隆州一帶道:「運籌司的推演結果,漢主若要動兵,所能夠選擇的戰略進攻方向無非是兩個,一個是從沁州出陰地關威脅晉州,這是兩年前的老路數,朝廷眼下鎮守晉州的是葯元福老將軍,不過他人在京師,實際統兵的是巡檢使王萬敢,晉州駐軍十二營,三千人,兵雖然不多,卻是九戍邊防的百戰之士,大多參與過前年的晉州之戰,更兼扼守著雀鼠谷南端的出口,佔盡地利,因此劉崇若要選擇西線出兵,就算能夠集結絕對優勢之兵力,也很難在前線展開,晉州我軍進取雖然不足,扼守要道卻是有餘,只要地利不失,王巡檢兵精糧足,守上一年到兩年綽綽有餘,北漢國力有限,戰事膠著這麼長時間,拖也拖死了!因此西線方向實際上可能面對的壓力並不大,漢軍的主力出擊方向,八成將設在東線……」

隨著他的介紹,節堂內將軍們的目光一致轉向木圖上的隆州方向。

「在團柏集結兵力,出黃澤關襲擾潞州,太行、太屋西部雖然不適合騎兵機動,但只要控制要道,卻並非全然無法通行,對步兵的阻礙更小,只要兵力足夠,扼守潞州的昭義軍李帥很難全面設防,除非朝廷能夠提前發大兵進駐濁漳水一線,否則若劉崇發舉國之兵而來,李帥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收縮兵力至潞州上黨,踞險固守待援。只要上黨不失,主動權就在朝廷手中,以漢軍兵力,侵擾潞州州縣有餘,要攻克上黨,卻並不容易,因此東線的實際威脅,也僅限於潞州北部的襄垣、屯留等幾個縣,拿不下上黨,漢軍吞掉這幾個縣毫無意義,只要一退兵,這幾個縣總是要乖乖吐出來的,因此運籌司推演的結論是,無論是西線還是東線,劉家都很難討到什麼便宜……」

李文革點了點頭,他看了秦浩然一眼,秦浩然臉上顯出一絲猶疑之色,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了。李文革心中暗嘆,扭過臉看向諸將,梁宣凌普等人臉上均無異色,顯然是頗以秦浩然所說為然。

他轉頭看細封敏達:「你怎麼看?」

細封看也不看木圖:「若要我來打,我寧可選擇西線,只用一個騎兵團出雀鼠谷做先鋒,打通晉州方向,只要打垮了那個王萬敢,便可以以大隊騎兵做大迂迴,抄襲絳州、澤州,威脅昭義軍後路,逼迫李筠棄守上黨,只要動作夠快,有兩個月時間,大河以北便可以底定……」

秦浩然苦笑:「漢軍沒有我們這等強的騎兵,王巡檢所部也是能戰之軍,要一擊而破之也並不容易!」

細封撇了撇嘴:「那也比膠著於潞州一地要強,東線貌似有出擊的地利,卻要時刻提防西線王部威脅側翼,上黨之險,更是拖垮士氣的毒藥,戰勝不過得一州,一旦戰敗,在廣大的山區內如何收攏建制?潰兵星散,黃澤關以南皆是敵境,不要說收拾殘局,只怕逃都逃不回去!」

李文革笑笑,作為穿越者的他當然知道細封敏達說的絲毫不差,不久后太原城內那位的狼狽相確是如此。

他看了看折御卿,折御卿連連搖頭,顯然還是那個觀點,無論怎麼看,北漢出兵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

「元朗,都是軍中兄弟,你也不要見外,說說看,你怎麼看?」李文革的目光看向兩隻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木圖的趙匡胤,語氣溫和地問道。

魏遜等人微感詫異,隨即釋然,八路軍中「軍事**」的規矩制度並不分上下等級,自然也就無分親疏遠近內外。

只有李文革明白,他還沒有心胸開闊到那個程度,今日純粹是想要稱一稱這位未來宋太祖的份量。

趙匡胤卻遲疑了,這畢竟是八路軍的節堂,面對這些邊郡衙將自己能夠坐在一起旁聽已經是人家大度,再開口說話就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李文革雖然客氣禮遇自己,那不過是看在皇帝面上,自己卻不能沒有這份自知之明。

他正想推辭,李文革卻擺了擺手:「莫要說言不由衷的話,軍中議事來不得虛文,一策不慎,累死三軍,有什麼便說什麼,就是莫要說廢話……」

趙匡胤推辭的話被李文革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只得苦笑著站起身,看了仍舊站在木圖前的秦浩然一眼,抱了抱拳:「這位上下,卻不知一旦開兵,北線的兵力將如何調動?」

一言甫出,眾皆愕然。

李文革卻是百感交集,趙老大畢竟是趙老大,儘管此時鋒芒還在袖中,追隨郭威這麼多年練就的一副戰略眼光卻是實打實的,誰說趙家的江山是偷來的?沒有幾把刷子,尋常人偷一個試試?

秦浩然看了趙匡胤一眼,眼神中並無惱怒之意,反倒是驚訝和感佩居多。

他將木棍緩緩移轉到太原以北,道:「按照推演,漢軍若要南向,必發舉國之兵,否則很難在南線集結起優勢的兵力,如此只調晉陽禁軍肯定不夠,北線的三個軍,至少要南調兩個。只有一個問題我尚未想透,面對我軍、折家以及楊家三家聯手的威脅,北線究竟留下多少兵才夠。這卻不僅僅要考慮漢軍的虛實,還要將契丹的兵力計算在內了……」

趙匡胤點了點頭:「將軍可謂算無遺策,只是偽漢若是舉國南向,難道不要借兵胡虜么?」

李文革微笑著打量著自己麾下這些大將們的反應,凌普眉頭緊鎖,梁宣撇著嘴似乎不以為然,折御卿兩眼盯著木圖上的滹沱河流域,眼珠子咕嚕嚕來回亂轉,顯然是在緊張思索,細封敏達卻抱著懷閉上了雙眼,彷彿睡著了,周正裕叼著煙袋延伸疲倦地掃視著屋內,魏遜警惕地目光在趙匡胤身上掃來掃去,葉俊獃獃盯著木圖,臉上卻全是羞愧之色。

李文革輕輕咳了一聲:「元朗以為,如今的契丹,會出兵幫助北漢么?」

趙匡胤恭恭敬敬答道:「太尉,說實話,這個題目太大,匡胤答不出來!」

李文革立時醒悟,自己的問法有誤,正在重新措辭之際,便聽得角落裡一人說道:「上黨以北的十餘個縣放任給契丹打草谷,其利便足以說服遼主發兵!」

趙匡胤扭頭看去,但見發話的卻是一個坐在角落裡的綠袍官吏,在滿屋子戎裝的軍人當中,他那身展腳襆頭的文官裝束顯得分外扎眼。

「這是我節度府掌書記,清河崔褒,字去非!」李文革笑吟吟為趙匡胤介紹道。

崔褒卻沒有接李文革的話茬,轉向葉俊問道:「契丹西京府兵力部署,致果可曾探查清楚?」

葉俊起身,臉現愧色道:「向契丹方面派遣細作斥候至今還不足三個月,所獲兵要信報有限,下官慚愧!」

李文革揮了揮手:「這不怨你,河套軍政司建立之前,誰也不曾想到會這麼快便與遼虜打交道,你當時便開始部署契丹方面的兵要事務,反應還算迅疾敏捷,不要自責,誰也不是神仙,你只說現在掌握的情況便是。」

葉俊道:「遼西京道駐軍主要分為兩部,一部為西京都部署司,一部為西南面招討司,西南面都部署司的轄區部分與我軍河套軍政司接壤,轄寧邊州、雲內州二州另一縣,駐軍有天德軍、開遠軍、鎮西軍三軍,其兵制承襲部落習俗,具體番號編製及兵力多寡尚在探查之中;西京都部署司與河東北漢毗鄰,轄秦聖州、歸化州、可汗州、奉聖州、蔚州、應州、朔州、武州八州之地,共計十九縣,駐軍有武定軍、雄武軍、清平軍、縉陽軍、忠順軍、彰**、順義軍、宣威軍八軍,具體的編製兵力尚不詳……」

趙匡胤頓時對這個李文革手下的頭號軍情頭子大為佩服:「倉促間能夠說出這些,足見葉致果平日里對契丹還是做足了功課的!」

葉俊卻苦笑著搖頭說了聲:「慚愧!」

李文革笑著道:「元朗就不要客氣了,想說什麼便痛痛快快說出來,不要扭扭捏捏不爽利,小心弟兄們老拳伺候!」

趙匡胤也是一笑,胸中卻頗覺暖意,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遼兵番號雜亂,兵制不齊,部眾多以部落成軍,所謂軍號大多為虛,不過是部落賜號而已,西南面招討司是備邊之兵,專為招討西面小部落所設,所謂三軍,真正能戰之騎不過兩千,近聞有所增兵,卻是太尉收復河套所致;而西京都部署司卻又不同,其所轄諸州多為漢家故地,又兼南面毗鄰偽漢,為遼主問鼎中原西路出兵之前線,故此駐有重兵,其中堅為武定軍,這個軍有一萬精騎,乃是西京都部署司主力,其餘各軍兵力不等,均不超過萬人,且漢胡混雜,部落間雜其間,雖然彪悍,戰力卻一般。據卑職估算,西京道總軍力當不超過五六萬人,若去其老弱婦孺,則可戰之兵在兩三萬間,其中尤可慮者便是武定軍這一萬鐵騎,契丹武定軍節度使叫耶律敵,漢名楊袞,兼領西京道政事令,此人乃是遼主委以西面專閫之權的重臣大將,當未可輕忽。」

李文革扭轉頭,看向秦浩然:「如何?若此人率軍南下晉陽,漢軍趁機南下的可能性又當有幾分?」

「十分——!」秦浩然毫不猶豫地答道,「若契丹肯發兵,則漢遼兵力總和將近六萬,足可在任意一個戰略方向上形成壓倒優勢,縱然圍攻險要堅城仍然不易,但圍點打援也好,迂迴包抄也罷,其兵力應對朝廷前線駐軍均綽綽有餘,若不考慮兩軍之間的協同配合問題,大河以北諸州郡危矣!」

李文革緊接著問道:「西線還是東線?」

「還是東線!」秦浩然肯定地答道,「契丹軍的加入對打通雀鼠谷助力不大,但對可以緩進滲透的潞州澤州則無此顧慮,漢軍步軍在前,將朝廷潞州守軍向南壓縮,契丹步騎便可安全地隨後跟進,李帥除了死守上黨之外別無它計可施,漢軍大可從容包圍上黨,斷其後路,有契丹軍在後為預備,打援的力量綽綽有餘。」

「漢軍會如何部署?」李文革看著木圖問道。

秦浩然指著潞州道:「若漢軍以殲滅朝廷軍力為主要目的,則當集結主力於上黨以南澤州以北,戰術以伏擊為主!若漢軍以吃掉潞州為目的,則當請契丹騎兵南下,以屏蔽上黨之南,自己則集中主力圍攻上黨,只要上黨一下,潞州便是漢軍囊中之物了,進可吞併澤州,退可確保糧道,攻守之勢,對朝廷便不利了。若是朝廷禁軍主力不能迅疾渡河,則大河以北,將不復為朝廷所有!」

李文革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若是禁軍渡河,漢軍南向,戰場將設在何處?」

秦浩然收起木棍,俯身伸出手沿著濁漳水一路向南,越過上黨,越過長平,直指泫水的最北端,口氣堅決地吐出了六個字:「省冤谷,高平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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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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