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19.
安遙城地處中原南部,距離囈語秘境約三日路程,快馬加鞭到京城也就五到七日的路程。
進城之前,木寒汀先去了城外一家驛站,沐浴梳洗、換了身乾淨衣裳,同時託人傳信給城主爹爹,告訴他們她從囈語秘境回來了。
她歸心如箭,一路上幾乎不曾耽擱,除了睡覺、進食,其他時間都在趕路。
這個時候,木戎凱和江然他們恐怕還逗留在囈語秘境。
城主接到消息親自來驛站接人,正好木戎凱梳洗完畢,穿一身素色衣裙,披著厚重的大披帛,白襪、趿著一雙木屐,半乾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聽到動靜忙起身來迎。
映入眼帘是城主父親那張熟悉的面龐,木寒汀瞬間熱淚盈眶。
算上上輩子的時光,她在外面顛簸了多少年,就有多長時間沒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曾經弄丟的珍寶、失去的溫暖時光,在這一刻彷彿重新被她找回來了。
「爹!」木寒汀快步上去,雙目緊緊地注視著父親大人的面龐,福了一禮道:「汀兒給您請安。」
木城主扶著她手臂,臉上掛著笑,不住地打量她,撫掌嘆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這些日子爹一直在後悔,不該讓你去那種鬼地方!」
木寒汀笑了下,「爹希望汀兒經此歷練能有所長進,汀兒也希望沒有辜負爹爹的期望。」
「歷練個鬼啊,」木城主道,「還不是你們那掌門師父的餿主意,我就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家,跟著去湊什麼熱鬧,出了事誰擔著?他還說有凱兒在,你不會有事的,對了,凱兒呢?」
「不知道。」木寒汀道。
木城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木寒汀牽他坐下來,「爹,汀兒好想你,娘呢,她在哪?」
「她在幫忙準備下個月校考的事情,大清早就出門了,」木城主關切地望著她,「汀兒,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木寒汀點了下頭,「說來話長了……」
「你慢慢講,」木城主望著她,不由地含起熱淚,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出什麼大事了?不要怕,有爹爹在。」
木寒汀抿了抿唇,道:「我在秘境里遇到了荻奴人。」
木城主表情一僵,握著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暗暗地抽了口氣——
荻奴人臭名昭著,落在他們手上定然不好過,他可憐的寶貝女兒怎麼會遇到那伙荻奴人呢!
他做足思想準備,艱難道:「然後呢?」
木寒汀眼神乾淨,唇角彎起,做了抹脖子的手勢,得意道:「然後我把他們全都殺了。」
木城主:「???」
木寒汀:「我說真的。」
木城主眨了眨眼睛,兩撇鬍子輕輕地吹了下,嘲笑道:「汀兒,你欺負爹老糊塗了嗎?」
木寒汀挺直了背,驕傲道:「你不信,可以去問大師兄!」
「他在哪?我倒是想問問他,」木城主眉頭擰緊,「身為門派大弟子,到底是怎麼照顧人的,怎麼會讓你遭遇到荻奴人!」
木寒汀抿唇笑了笑,「是啊,他們都很不負責任,爹爹以後不要把汀兒託付給這種人。」
這話聽上去就更古怪了——
她的婚事從小就商定了,將來是要加入皇城、給六殿下為妻的,這種情況下,怎麼還說這樣的淘氣話?
木城主腦海里一團霧水,無數問題想問,木寒汀垂著眼瞼,模樣乖巧,輕輕地說:「爹爹,汀兒好想你們。」
城主大人心都快融化了,可憐寶貝女兒在外面顛沛流離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還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他心疼得打緊。
他想起來——
夫人剛懷她的那段時間,晚上常常做噩夢,有時候半夜驚醒,便依偎在他懷裡,喃喃地說:「郎君,妾身想你。」
汀兒這份不安的表現,也像是做了噩夢。
「不怕,」木城主輕輕拍了下她手背,安撫道,「爹在這。」
木寒汀才將這段時間的經歷、陸陸續續地說給木城主聽。
掠過了上輩子的經歷,將驚心動魄的逃離過程說的雲淡風輕,格外強調了被關押期間、其他幾個修士對她的照顧。
城主大人聽完,一臉沉重,在房間里踱步許久。
「苦了你了,汀兒。」他喟然長嘆。
木寒汀道:「爹爹會怪我嗎?」
城主大人背對著木寒汀,抬手按了下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在抹眼淚,輕輕地抽了口氣道:「爹怎麼會怪你?終究是那六殿下太混賬了。」
木寒汀熱淚差點湧出來。
「既然你二人鬧成這樣,這門婚事肯定靠不住了,」木城主道,「這事你也不用再管,交給爹來處理就好。」
木寒汀點了下頭。
但畢竟這門親事是安遙木氏和皇家的結親,六殿下身負盛寵,來日權勢滔天,不是他們能得罪的對象。
他安撫著木寒汀,心裡卻憂慮重重,思來想去,又問:「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是由我去跟你娘說,還是你自己跟她說?」
木寒汀道:「我自己跟她說吧。」
父女兩人短暫地敘了舊,便乘著馬車回家,此時木夫人也接到了消息匆忙回家。
木夫人二話不說緊緊摟住了木寒汀,像檢查珍寶一樣、仔細檢查她。
「你受傷了!」看到她肩上的傷,木夫人幾乎叫了出聲,「何人敢傷你!」
「已經無礙了。」
木寒汀緊緊握著木夫人的手,有無數話想說,卻哽在喉間。
「凱兒呢?」木夫人皺眉看她,「凱兒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木寒汀低下頭,垂著眼瞼,輕輕地說:「他沒跟我在一起。」
木夫人心懸起來,擔憂道:「怎麼回事,他發生什麼事了?」
木寒汀欲言又止,木城主道:「那混小子能有什麼事,你怎麼不問問,汀兒怎麼提前回來了?」
木夫人一臉凝重,聽著木寒汀講述經過,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殺了人?」
「你還把人推下了山崖?」
「你哥問你討點吃的,你就這樣羞辱他?」
木寒汀面不改色:「嗯。」
城主夫婦交換了一個眼神,簡直在聽天方夜譚——
離譜,太離譜了!
木寒汀從行囊中取出一塊曜羽石、半塊破碎的荻奴人面具、一塊荻奴人用過的陶塤、一支荻奴人的斷箭展示給城主夫婦看。
「原本想把荻奴人首領的頭顱帶回來給你們看,但是太沉了,搬不動。」她語氣淡淡地說。
城主夫婦:「…………」
「很好,」木城主淡定地說,「雖然……你跟六殿下關係鬧僵了,但好歹也幹了件大事,除去了荻奴人這伙毒瘤、算是為民除害。」
木夫人一臉糾結,總覺得事情的走向不太對勁——
如果這些事情是凱兒做的,她一定拍手叫好,將其大肆宣揚,稱讚凱兒的足智多謀、豐功偉績。
但故事的主角變成了汀兒,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這與他們對汀兒的期望完全不一樣。
可說到底,掌心掌背都是肉,他們還是打心底心疼汀兒,三人一直聊到深夜,茶換了一壺又一壺。
期間,木寒汀問起如何安置黑魚和他的同伴,城主夫婦含糊其辭,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
這倒是在她預料之中。
好在她早有準備,在城外找了一個地方讓黑魚他們暫時落腳,並未讓他們進城。
這是她那城主爹爹的底線,否則就算她爹再寵她、也無法容忍她種種出格的行為。
第二天清早,木寒汀出門去跟劍派掌門師父請安,人剛到達山門口,就被告知掌門師父昨天就出城了。
木寒汀一臉狐疑,復又問守門的小弟子:「掌門師父跟誰出城的?大師兄嗎?」
「大師兄、還有十一師兄。」小弟子誠實地回答。
木寒汀:「……」
她被算計了。
不用說,庄凰急沖沖地帶著掌門師父出城,肯定是回去囈語秘境,沖著天坑下面的曜羽石去的。
就這麼貪心嗎?
木寒汀心情有點兒複雜,在城中小道上兜了一會,去了趟裁縫店,買了兩身衣裳,又去糕點鋪稱了點雲片糕,帶著出城去找鈴鐺。
安遙城氣氛祥和,令人無法想象——
十日後,一場大火突然降臨,燒光了城主大人的家,塵煙焦土之下,覆蓋在一百多具被燒焦的屍首。
這段時間,蘇子易和大夥輪流在照顧鈴鐺,教她說中原人的話,給她穿中原人的衣裳,烹魚煮湯給她吃。
一群糙漢,也不懂女兒家的打扮,只管往她身上堆衣服,將一個機靈可愛的荻奴人少女活生生打扮成了一隻貓頭鷹。
木寒汀見了哭笑不得,帶她換了衣裳,拿出糕點給她嘗,又問了蘇子易的傷,問其他人日後的打算。
「全憑姑娘吩咐,」黑魚這夥人倒也誠懇,「原本我們是要被送到北郡修長城的,抵不住北邊的嚴寒,私自逃了出來,去哪都是死,這天下早就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蘇子易發出疑惑:「現在是四月,北面也算不上有多冷,你們真的是因為長城太冷所以逃的嗎?」
黑魚的弟弟說:「修長城其實是假的!是有人要殺我哥!在長城的守衛里插了人!好幾次我哥差點就死了!」
黑魚責備地看了他一眼。
黑魚的弟弟道:「哥哥,木姑娘對我們恩重如山,這些事情為什麼不能跟她說?」
「臭小子,」黑魚懊惱地拍了下他的頭,「明知道會給她惹來麻煩,為什麼要跟她說!」
「看樣子,你們的身份著實不簡單,」木寒汀側眸看著黑魚,語氣清冷,「等你決定了,再告訴我也不遲。」
黑魚皺起眉頭。
一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黑魚發話。
黑魚的弟弟緊緊拉著黑魚的手,眼神炙熱地看著他,在鼓勵他做出決定。
男人啞聲道:「今晚,在城門口,我把實情告訴姑娘你,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