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別墅-05
「說說看唄?」
章明明美美地啃完一塊燒鵝,端起桌上的凍奶茶啜了兩口,「你為什麼對那樁舊案那麼感興趣啊?」
「只是單純的覺得這案子挺有意思罷了。」
葉懷睿是絕對不會向章明明提起自己的「見鬼」經歷的,畢竟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吃完一份燒鵝瀨已經覺得飽了,就沒動豬扒包,「而且,那案子,確實有些蹊蹺。」
「哦?怎麼個蹊蹺法?」
章明明很好奇,「總不可能真跟電影一樣,殷嘉茗是被人冒名頂替了吧?」
葉懷睿瞥了損友一眼,心說你先前還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結果其實也看過《金城大劫案》嘛。
「是不是頂替的還不好說……」
葉懷睿打開餐盒,拿出一隻葡撻。
這家茶餐廳的葡撻做得不錯,撻皮酥脆,餡料金黃,一口下去,奶香味與焦糖的甜香交織,當真是甜而不膩,軟滑香濃。
葉懷睿滿足地眯了眯眼,才把後半句說完:
「但是,你不覺得,這案子死了太多人了嗎?」
「對啊,死了九個嘛。」
章明明覺得十分莫名其妙:「這不正好說明那幾個匪徒太兇殘了嗎?」
「其實不止那九個人。」
葉懷睿將剩下小半隻葡撻塞進嘴裡,一把抓住好友的衣袖:
「二明,走吧,跟我去檔案室,我們再看一次卷宗!」
「什麼,你說現在??」
章明明簡直要瘋了:
「可是現在是午休時間啊!」
但葉懷睿已經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要出門。
章明明只能叼著半個豬扒包,硬生生被好友拽到了檔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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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葉法醫,你又要借這份啊?」
檔案室的警官從架子上抽出了「金城大劫案」的卷宗,遞給葉懷睿,笑著打趣道:
「你都看得會背了吧?」
葉懷睿在借閱本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朝警官笑了笑,「背是會背了,不過還想再看看圖。」
說罷,他取過卷宗,快步走到閱覽區,將卷宗攤開在了章明明面前。
「應該怎麼跟你說呢?」
葉懷睿組織了一下語言,決定從頭說起,「當天晚上,大新銀行福壽支行的金庫,是支行的行長打開的,這事你知道吧?」
章明明點了點頭。
只要是對案情稍微有點兒了解的人都曉得,1982年7月21日午夜十二點左右,三名持槍劫匪撬開了時任大新銀行福壽支行行長的佘方的屋門,闖入他的家中。
匪徒殺死了佘方的妻子和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然後挾持佘方,從下水道系統侵入到銀行內部,並命令經理打開金庫大門。
其後,已經失去了用處的佘方被歹徒槍殺。
警方趕到時,在金庫的角落發現了佘方的屍體,身中兩槍,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事後,金城警方推測,這是一起有預謀的「老虎綁架」。
兇徒像狩獵的老虎一樣,花了很長的時間調查和跟蹤他們的獵物,然後瞅准機會下手,一擊即中,冷血無情,手段相當專業。
「對,就是這樣。」
葉懷睿熟門熟路地將卷宗翻到有關佘方的那幾頁。
章明明也好奇的翻了翻。
身為一個法醫攝影師,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照片。
照片中,佘方身材略有些肥胖,穿一件藍灰色的睡衣,以半坐卧的姿勢斜靠在牆上。
死者胸前兩個血洞,一左一右,右側的略低,約莫在第九或是第十肋附近,位置也比較偏,快到腋前線了;左側的那個彈孔則在第四、五肋的高度,而且相當居中。
不必看解剖結果,章明明估摸著,後面那顆子彈極大的可能是正中心臟了。
「警方在死者的體內找到兩顆彈頭,現場找到兩顆彈殼。」
葉懷睿指了指卷宗里的槍彈痕迹鑒定書,對章明明說道:
「兩顆子彈都是同一把□□射出的。」
兇徒當然不止一把槍,不過很明顯,從這個鑒定結果來看,開槍的很大概率是同一人。
「下手真夠狠的。」
章明明咂舌,「看樣子,開槍的很習慣殺人啊。」
確實,兩槍都是沖著前胸要害去的,槍法穩且准,看不出丁點兒猶豫。
三十九年前那世道,治安和現在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悍匪橫行,視人命如草芥,殺個人跟殺只雞似的,根本不會有半絲憐憫。
當年的金城警方在給劫匪做犯罪側寫時,曾經推測,殷嘉茗的幾名同夥,很可能都是道上的亡命之徒。
「不過這又說明了什麼?」
章明明還是不懂。
葉懷睿戴著薄膜手套的手在卷宗上輕輕叩了兩下,向好友解釋:
「匪徒之所以盯上佘方,是因為他可以在非營業時間打開金庫的門。」
章明明點了點頭,「我知道。」
絕大部分情況下,老虎綁架的目標通常是有錢人,又或者是能夠接觸到巨額財富和獨家資訊的人。
前者為了贖金,後者則是需要對方幫他達成某項條件。
當年的大新銀行福壽支行有著金城最好的金庫,匪徒可以挖通地下水道,深夜入侵銀行,卻拿堅固的金庫毫無辦法,只能選擇綁架支行行長佘方,讓肉票替他們開門。
葉懷睿看向二明同志,「但事實上,當時,除了佘方之外,還有一個人能打開金庫的大門。」
章明明頗覺意外:「還有誰?」
「大新銀行福壽支行的安全保衛部經理。」
葉懷睿將卷宗往後翻了兩頁,露出了一頁複印的人士檔案,「他叫戴俊峰。」
章明明低頭瞅一眼,挑起了眉毛:「他竟然死了?」
「嗯。」
葉懷睿回答:
「他死了,而且是在案發當日,被人發現在自己家裡上吊身亡的。」
時隔三十九年的紙張已經褪色成了暗黃,複印的墨粉脫落了不少,相片和文字都有些模糊了。
兩寸的黑白小照中,男人大約四十歲出頭的模樣,臉頰消瘦,高顴骨,厚嘴唇,相貌十分普通。
至於個人資料,則是用葡文填寫的。字跡不太漂亮,不過沒有拼寫錯誤,看得出來是受過教育的。
「戴俊峰是在自己租住的出租屋裡上吊的,留了遺書,而且現場也沒有發現外人入侵的痕迹。」
葉懷睿頓了頓:
「金城警方判斷,戴俊峰大概是因為在電視上看到關於劫案的報道,擔心自己會擔責,心理壓力過大之下選擇了自殺。」
他指了指照片里那個消瘦的中年男人:
「警察以普通的自殺結的案,戴俊峰的結案卷宗我也找不到了。這裡也只將他作為『關係人』,留了個簡單的存檔而已。」
章明明往後翻了翻。
果然,與戴俊峰相關的資料只有三頁。
第一頁是他剛剛看過的人士檔案複印件,第二頁是戴經理的人際關係調查書,最後一頁則是自殺結案報告,以及兩張塑封的照片——就是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痕迹了。
「我想讓你看的,是這個。」
葉懷睿抽出那兩張過塑的照片,放在了好友面前,「仔細看他的脖子。」
兩張照片,一張是在現場照的,戴俊峰的屍體已被放了下來,平躺在地上;另一張則是特寫,從側面拍了死者脖子上的勒溝。
在一個專業的法醫攝影師看來,這兩張照片拍得差勁透了,從距離到角度,從對焦再到打光,章明明都能給它挑出毛病來。
老照片即使過了塑,時間長了也難免開始褪色,很難看清細節了。
章明明只能起身,去文件櫃那兒拿了把放大鏡回來,懟到照片上方認真地看,「這……看上去像兩條縊溝啊?」
所謂「溢溝」,是縊吊時繩索壓迫頸部皮膚所形成的溝狀痕迹。
溢溝的條數與縊勒時繩索直接壓迫皮膚的繩圈數有關,可以呈分離、平行或者交叉等多種形狀。
照片中,保安經理戴俊峰的脖子上有兩條縊溝,下方的深,上方的淺,部分幾乎完全重疊在一起,只在靠近耳後的區域分成相對較為清晰的兩條。
章明明眯著眼睛,目測了一下,兩條縊溝的寬度差不多——起碼證明構成兩個圈的繩索應該是粗細相同或是相近的。
因為只有這一個角度的照片,二明同志沒法判斷繩索繞頸的形態、繩結的式樣等關鍵問題,不過……
「不過,這是典型的縊吊溝吧?」
他用筆桿在死者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繩子橫過頸前部,繞向頸部兩側,斜行向後上方,沿下頜角經耳後升入髮際……」
章明明用手在自己脖子後面做了個提繩子的動作,「確實像是自殺啊。」
確實,就照片所見,索溝的痕迹確實更像典型的縊溝。
因為勒脖子的機械性窒息,繩索會像系領帶一樣橫向繞過頸部,勒痕一般都是水平的,而不是像照片上的那樣,通過下頜延續至耳後,一直到頭部後上方。
勒痕是很難消除的。
即便兇手勒死人以後,再將人用繩索掛起來,將現場偽裝成自殺的樣子,前一條勒痕也會深深留在受害者的脖子上,讓警察和法醫能夠很輕易地識破他的詭計。
「但你不覺得,這人死得太湊巧了嗎?」
葉懷睿盯著自己的好友,「他是唯二可以打開金庫的人,偏偏就死在了案件剛發生后不久。」
「那年頭,丟了幾百萬美金的珠寶,責任壓下來,他怕是得被人扒皮吧?」
章明明頗不以為然。
「大概是覺得自己橫豎都要死,還不如自行了斷呢。」
他聳了聳肩:
「除非你能讓我到現場看看,不然光憑這兩張照片,我看不出什麼可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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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有點名字bug,已經改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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