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游泳課的憂鬱

周六上午，我人生的第一堂游泳課。

氣氛尷尬。

「一二、一二、一二！」

教練站在我的正前方，大聲的喊著拍子，我抓著泳池的邊緣，雙腿奮力的打水。

「腳打直！腿別分這麼開！你是屬鴨子的嗎？」

閑著無事的旁觀者發出一陣笑聲。

我咬著牙，打出更大的水花表示對教練的抗議。

教練長著稀疏腿毛的雙腿邁開，向旁邊走了幾步，然後又邁了回來。

「怎麼又成這樣子了？腳打直，腿也不要彎。你看你旁邊的女同學，同樣是初學者，人家就做得很好。」

我埋下頭在水裡吐出氣泡。

這個姿勢根本就看不到別人的動作，我又不是沒試過。而且就算看見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動作是怎樣，我分明覺得自己是沒彎腿的。

托我人緣不錯的福，同班的男同學全在岸上關注我。教練安排第一節課讓會游泳的同學自由活動，先指導不會游泳的初學者，這些傢伙得以盡情的嘲弄我。

我也不知道這學校的游泳課是怎麼安排的。太圖省事了。至少把我們這些萌新單獨安排在一個班啊。

等到教練開始指導「老手」，我們這幾個初學者才終於有機會上岸休息。

游泳比我想象的難。

我以為自己運動能力還行，沒想到一進到水裡就成了嘲笑的對象。被笑話其實沒什麼，主要是自己也覺得自己做不好，心裡滿是挫敗感。

我可能，不太適合學游泳。

望著不斷濺起水花的泳池，感受到自己四肢的疲憊，我想象著泳池裡的每個人身上都趴了只看不見的妖怪，正拿著吸管對著人的肚臍吸取精氣。

搖了搖頭，把這可怕的想象甩出腦袋，我到自己放礦泉水的地方拿起水喝了幾口。

嘴裡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先前是鼻子還是嘴被灌進了泳池的水。想到水裡可能有的東西，我整個人就更不舒服了。

各種不快讓心情成功的變為了鬱悶。

我回到泳池邊。等在岸邊的初學者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外班的。與我同班的僅有一個，也就是剛才教練用來和我比較的「旁邊的女同學」。

「游泳真難啊。」

隔了一人的位置，我在她旁邊坐下。

我覺得自己找了個不錯的話題，既方便展開對話又把自己擺在弱勢便於拉進距離。

然而，我等了差不多半分鐘，對話並沒有如我預期的展開。

我向旁邊看去，「於珺同學？」

濕漉的長發貼在皮膚上，這位女同學抱著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望著泳池不知道在想什麼。

被叫到名字后，她才像受了驚嚇的抬起頭看我。

「你在跟我說話？」

她小聲的向我問道，聲音有種不確定的纖弱感。

我回想著她在教室里的表現——什麼也想不起，記得她名字已是極限。

「對不起，我不應該用這樣語氣和您說話。是我冒犯了，尊貴的於珺大人。」

她茫然的眨眨眼，「什麼意思？」

「沒什麼，開個玩笑。」

我無趣的咂嘴。

開了玩笑要自己來解釋是最尷尬的。

於珺臉上又浮現起疑問和不知所措。我盯著她的臉，發現她五官端正，細眉毛小鼻子小嘴，看上去秀氣又可愛，不禁為自己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感到奇怪。

「於珺，你覺得游泳難嗎？」

「我對游泳了解的還不多，抱歉......」

「我沒要你對游泳做深層解釋，」我的腦門估摸著有了幾條黑線，「只說剛才教的那些，你覺得難嗎？」

「額！對不起，是我會錯意了，真對不起。」

「沒事沒事，你就回答問題就行。」黑線，更多了。

「我猜的話，難點應該還沒到吧，」微微偏頭，於珺望著泳池回道，「剛才教的還很簡單。」

我做了個苦臉。已經覺得難了的人不配討論這話題。

「於珺初中是那個學校的？」

「三中。」

「是那個三中？」

「大概......是那個三中。」

三中是全市排名第一的初中。我奇怪的是，為什麼三中的學生會考到十一中來？

「中考失誤了？」

「沒有。」

搖搖頭，於珺沒再說話。

我看到一滴水珠順著她的脖頸滑下。於珺身上是一套藏青色的連體泳裝，露出的肩膀格外纖細。雖然只和她有過這麼短暫的接觸，我在她身上感到某種異樣的氣場。

就像一隻畏畏縮縮的小羊羔。

「於珺。」

又被我叫到名字，她緩緩的轉頭看來。

「你不是有什麼訣竅吧？」

「什麼？」

「學游泳的訣竅，要是有就請傳授給我。」

她皺起了眉，似是在認真的在思考我的提問。

「可能是......要把身體放鬆吧，」她不是很確定的小聲說道，「只要放鬆身體，不刻意去在意自己的動作，反而會把動作做得標準......也許是這樣。」

「好，」我點點頭，「等會我再試試。」

「嗯。」

看到我的反應，於珺對我笑了笑。

之前我還覺得這女生有點憨又有些陰沉，她說話時不敢看別人眼睛這點我不太喜歡。不過在看到她的笑容后，我打消了剛才的想法。

我們班還是有可愛女生的嘛。

這之後，在新一輪的練習中，嘗試了於珺建議的我，被教練罵得更慘了。

*

中午12點，游泳課結束。

不同於直奔食堂的同學們，我只覺疲憊沒有任何食慾。

還是要澄清一下，不是我體能有問題，著實是教練對我太過關照。這堂課，我承擔了初學者不該承擔的運動量。

頂著濕漉漉的頭髮，無力的雙腿讓我感覺像踩在雲上。想到回家還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我開始了今天第N次對是否退課的考慮。

走了一半，這炎炎夏日就把頭髮烘乾得差不多了，口渴的我想去買水，超市門口的某個身影讓我瞬間停駐腳步。

那是——黑墨般的長發，高挑的身材，修長的腿——妖精現身了？

今天「妖精」穿的是黑色短袖和牛仔短褲，兩條線條流暢的腿光明正大的暴露在空氣中。我看了眼，覺得不宜多看，就移開了目光。

「妖精」沒發現我，而是一直盯著超市的門口。我正在思考她為什麼不進去，她拿出手機貼在耳邊。

我能看到她白皙的側臉，她的嘴唇動了動，但是我沒聽見聲音。然後，她就這麼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推開了超市門。

我還在回想她剛才的舉動。

那是，在說什麼？

出於好奇，我稍作等待，偷偷跟進超市。

「又在這時候打電話？你不會是算好時間的吧？」

目標沒發現我，正一邊對手機說話一邊瀏覽貨架。

我在幾步之外跟著。

「哎......是的，我是在超市。」

小心的用餘光瞥去，「妖精」正抱怨的嘟著嘴。

「怎麼？又要我給你帶午飯？」

驀然一陣慌亂，我趕緊收回目光，假裝挑選商品的手不小心碰倒盒牛奶，我手忙腳亂的將牛奶接住。

眼前還浮現著她嘟著嘴的表情......感覺，好可愛。

「下次幫我帶飯？上次和上上次你都這麼說。算了，我也沒說不幫你。還是那個口味吧？10塊錢跑路費，不準賴賬。」

左手拿著手機，右手還能熟練的打開冰櫃拿出兩盒便當，「妖精」除了結賬時掃付款碼拿下了手機，其餘時候都在與手機另一邊的人進行著對話。

和她通話的人是誰？

想著她嘟嘴的表情和親密的語氣，我的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般不是滋味。接著發覺自己憑什麼在這裡悶氣，我就禁不住更是鬱悶。

年輕人，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人家是高二的學姐，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從頭到尾就跟你沒啥關係。

佛性一點，大佛，太遠太難的東西不要去想，少欲少求才能輕鬆生活。

跟蹤的目標離開了超市，我低頭看了看還在我手中的盒裝牛奶，走向櫃檯。

「就這個，多少錢？」

正在這時，超市門又開了，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去，和還在通著電話的「學姐」四目相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