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心裡有事情,怎麼也睡不安穩,天要將明時才堪堪睡下,天蒙蒙亮又醒了。
黛玉在床頭坐了一小會兒,醒了醒神,張嬤嬤看著她清醒了,這才招手讓端著洗漱用品的女侍們上前伺候。
一番梳洗,又摸勻了面。黛玉年歲尚小,因著多病之身,青絲並不太濃密,小小的挽了一個髻,配了一個鑲著翠玉的銀簪,又拿碎發編了細細的辮子垂在後頭。
黛玉帶著阿執和清詞去了林澤房裡。
一走近,便有丫頭進去通報,門口的丫頭也殷勤的打起了帘子往裡頭遞聲:「大姑娘到了。」
屋裡頭哄得暖暖的,黛玉進去便瞧著林澤已經穿戴整齊正站在窗邊的書桌邊上看著她,見她來便叫她:「阿姐。」
黛玉走過去,見桌面上攤著的是林澤往常用的那本禮記,還有好幾張墨跡還濕著的大字。一張張的仔細看了看,至少很能看出林澤的認真。
「你看到哪裡了?」黛玉坐到書桌另一頭問林澤。
林澤坐回去,拿了禮記遞給黛玉指了一處,黛玉看了點點頭,又問:「可背下了?」林澤點頭,誦了一段,流暢清晰,背得很牢了。
黛玉把書擺回了林澤面前,指著書逐字逐句的講給林澤聽,兩人又你來我往的問答了一番,這才罷開手。
林澤聰慧,在他的問題里,黛玉明顯發現該給他找個正經的老師了,再一想昨日之事,不免感懷於弟弟的用心,也憂愁於弟弟讀書的事情。
雖然林澤還小,但是他們林家人似乎都聰明過了頭,普通的啟蒙根本無法滿足林澤的進度,他雖然只有五歲,但是他早就過了識字的階段,現在正是要正經的學經義史書了。
林澤有讀書的天賦,又是她母親給她留下的唯一的弟弟,遠在他鄉唯一的親近人,他讀書上進的事情是萬萬不可以被耽誤的。
黛玉低著頭,擔心自己耽誤了林澤的進度,心中一陣煩憂。
林澤見黛玉蹙眉無話,肉肉的小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阿姐,我錯了。」林澤認真的道歉道:「我昨夜細細的想了姐姐的話,是我不思進取,有辱家風。我已經想好了,我會寫信回去給父親,向父親請罪,日後也再不敢輕慢學問。請姐姐饒我這次吧。」林澤重重一揖,也沒再站直回去。
黛玉扶他起身:「你既知道錯了,就可以了,父親公務繁忙,也不必為這事情去擾亂他的心思。如今你知道學問二字,我也放心了。」說著她也作了一揖道:「我也該向你道歉的,你是弟弟,本該我照顧你,可我一心沉溺於思鄉之情,反而輕忽了你,這是我作為姐姐沒盡職,也請你原諒我。」
林澤端正身姿,扶著黛玉的臂肘處:「我不敢當阿姐的道歉,只望阿姐日後能長得笑顏。」
兩個臉上掛著滿滿嬰兒肥的小娃娃,站在晨曦之中,挺直腰板,大人一般給對方行禮道歉,如同兩個仙童似的,可愛又可笑。
周嬤嬤笑著上前提醒兩個小娃娃:「哥兒,姑娘,該去請安了。」
早上還有露重,丫頭們給他們披上了披風了這才簇擁著兩個孩子往榮慶堂去。
兩人去了榮慶堂,賈母剛梳洗罷,見著他們倆趕緊叫人抱到她身邊來,要讓黛玉姐弟到榻上與她同坐。
黛玉姐弟不逾禮,在榻邊上就掙扎著下了地,端端正正的行了禮,這才任由丫頭們抱他們上了榻,依偎在賈母身邊。
賈母摟著兩個孩子,摩擦著他們的小手,又轉頭問跟來的嬤嬤,姑娘和哥兒晚上睡得好不好,起沒起夜什麼的,連睡之前用了幾口水都問清楚了這才罷休。
「外祖母,我們樣樣都好。」黛玉嘴角帶著淺笑,她看著賈母的眼睛柔柔軟軟的,隔霧之後帶著帶賈母濃濃的依賴,看得賈母心都軟了。
賈母看著兩人還有些柔弱的樣子,面子上高興,心裡還是嘆了口氣。要說賈家個個身子都強健,怎麼她敏兒嫁到林家生下來這兩個就滿身的柔弱,到底還是要看好才行。
她轉頭吩咐身後的鴛鴦:「咱們府上有些白燕,你記得吩咐廚房,日日夜裡都給咱們澤哥兒和玉兒制一盞去。」說著又轉頭對跟著姐弟倆來的張嬤嬤吩咐道:「嬤嬤晚上也記得看著他們吃,還是年紀小,慢慢的將補起來。」
張嬤嬤站出來點頭稱是。
三人又親親熱熱的說了一會兒話,寶玉和三春便在丫頭們一疊聲的來了來了裡面進了屋子。
黛玉和林澤從賈母懷裡站起來,同表兄表姐面見禮,林澤被重新抱回了賈母懷裡,寶玉也一縮身的擠到了另一邊,賈母一邊一個的摟著他們。
黛玉同三春坐到了一起,親密的說著話。
不多時,王夫人同刑氏一道來,賈母見了他們一點頭,玳瑁便側身出去傳早膳了。
姑娘、兩個哥兒挨著賈母坐了一桌,王夫人和刑氏站在賈母後頭伺候飯菜,眾人熱熱鬧鬧的吃了起來。賈母年歲大,很是喜歡這樣子孫繞膝的熱鬧,她年紀大爺吃不了多少,但是貪慕這熱鬧,也不放筷子,只讓孩子們儘管用:「他們這樣的年紀,正是怎麼都吃不飽的年紀。」
王夫人慈笑著點頭,見賈母不怎麼用了,又趕緊給寶玉添了好幾筷子菜。
見孩子們都吃得慢了,不怎麼動筷子了,賈母這才放了筷子。
眾人跟著放了筷子,小丫頭們端著漱洗的水來伺候,又是一陣衣鬢摩擦,這才紛紛的回了前廳去。
王夫人還有家事要理,賈母放了她去,刑氏見她去,卻沒跟著走,只留在賈母這裡打趣湊熱,賈母也不攆她。
林澤坐了片刻便回去讀書了,賈母疊聲吩咐周嬤嬤好好伺候,這才放了林澤去了。
寶玉看了正想攔著,說些一道玩兒更好的話,卻被眼尖的黛玉瞥見,先他一步說了話:「外頭太陽真好,我們去花園喂鳥吧。」
「好呀,好呀。」惜春是最喜歡園子里的鳥的,聽到黛玉的提議連忙牽了最近的迎春:「走吧,咱們現在去。」
探春打趣惜春道:「咱們何必喂鳥,這便有一個聲音嘹亮的,可比鳥兒歡快多了。」
惜春鬧著不依,寶玉解圍道:「咱們趕緊走吧,再晚點,太陽就大了。」
幾個小孩子相互簇擁著往外跑,到了賈母跟前兒還打招呼:「老太太,我們給你逮只鳥回來。」
賈母願意看他們這活潑樣子,不僅讓他們去,還連連招呼丫頭們跟上,別讓他們磕了絆了,好生伺候。
眾人來了園子,餵了一會兒鳥,黛玉看著大家玩得熱切悄無聲的就和自己的丫頭回了自己院子。
張嬤嬤正守在屋子裡,見黛玉回來趕緊招呼了丫頭先伺候黛玉歇息,把身上汗濕了的衣服換下來。
一切都妥當了,黛玉這才對張嬤嬤說:「咱們昨晚說的,我無甚頭緒,我想著左右越不過家裡的長輩,只是外祖母這邊走的是功勛一路,於科舉上的聯繫也就是珠大表哥……..只是,珠大哥哥不在,咱們也不好………..」她言未盡。
張嬤嬤服侍她喝了一碗花露,這才接了黛玉的話:「姑娘是想寫信給老爺,請老爺定奪?」
黛玉點點頭,但是又很猶豫:「只是爹爹公務繁忙,咱們如此豈不是勞累爹爹了。」
「姑娘何必多想。」張嬤嬤安慰道:「老爺是姑娘和澤哥兒的親生父親,你們便是一吸一言也是老爺關心的。況且老爺獨自在江南,能有姑娘和哥兒的信,於父母而言,亦是一片慰藉。」
黛玉沒說話,卻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張嬤嬤也不多言,只聽黛玉吩咐備了紙筆。
雖說只是想寫信請父親定奪弟弟的事情,但是一提筆來便有許多事一一訴來,榮國府的景象,連日的趣事,外祖母的慈和。
只是寫著寫著黛玉停了筆,她想著剛才的事情,蹙緊了眉頭:「如今在此,連菩薩奴讀書都不自由。」只是嘆息一聲,到底沒有把這件事請寫進信里。
寫好了信,也不用丫頭,黛玉自己仔細的疊好了,又吩咐丫頭:「去瞧瞧菩薩奴,看看他有沒有信,若有便拿過來一起送回去。」
林澤那邊果然是有信的,他還在讀書並沒有過來,只是拿了信給丫頭。
黛玉將兩封信束在一張封里給了張嬤嬤,令她讓家裡跟來在外頭的家生子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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